真心

　　240912
　　鑫倚在枕上，午间的阳光透过窗射入房间，照晒着男生的脸。床上的人睁开了眼，拿起接收了一堆信息的手机，并没有急于回复，只是点开了13班一体机新开始的一场直播。
　　今天的生物课讲的是物质的运输方式，内容再熟悉不过，无非是高喜乐早就提过的题型和谭波的做题模式。鑫端坐在书桌前，手边摆放着相对内容的生物大本。他看得有些无聊了，虽然他并不是那类上课不听讲的人，但日复一日的直播回放观看人数“1”无时不提醒着他的形单影只，一个人独自接收着课堂的输出与发出无响应的提问，这一切都显得无比寂寥。他已经尝试着去适应此般日常，可这过程中的枯燥与乏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酷似年级主任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又一页PPT被翻过，屏幕上的答案周期性地浮现与消失。鑫转着手里的笔，没有跟着写些什么，只是摁来摁去，想在摁动间找些下笔的理由。啊，多少天没回学校了？二十…二十多…噢，二十二天了吧。杯已经回家三次，在他们的微信聊天记录中可以窥见。只是，二十二，二、十二，很熟悉的数字，又像某个日期。到底是什么意思？上学的日子？22号？不对，不对，都不对。
　　鑫平复着自己的躁动的思绪，恍过神来发现课已上了一半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鑫总突如其来地被焦虑侵袭，像洪水猛兽一样快要把他吞没。也正因如此，他选择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企图在远离人群的空间中找到独属于自己的节奏以重返校园。可是，剧情并不在轨道上正常运行，平板并不比一体机看着舒适，更大的书桌也装不下他的愁绪，后颈的膏药贴了无数块也没法抚平刺骨的痛。离开学校后，他反而越来越不安。鑫，在等待，他大概在等待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的存在。
　　而屏幕的另一端正进行着焦灼的头脑暴，不少人已对着题目焦头烂额。贞扶了扶黑框眼镜，双瞳在抬眼时闪过一抹冷光，她稍作思索，在周围人讨论的声音的包裹下静静写好答案。她凝视着屏幕，目光始终落在“1人观看”上。
　　“他”，会在干嘛？“他”，会正在和她看着同一段文字吗？
　　此时生物老师并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的心声，恨不得魂穿每个人后把题做出来。”这不是很简单嘛，姐姐们——”全班瞬间炸开了锅，个个都笑得前翻后仰，甚至连在家的鑫也久违地扬起嘴角。不过不是因为谭波，而是因为贞清脆的笑声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在四百多天前就出现过的笑声辗转几次才再度于耳畔回响。鑫从这一刻开始提起了精神，专心上完了剩下的部分。
　　鑫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脖颈，有些酸痛，但他感觉自己格外神清气爽。那边的下课铃响起，有同学活动在一体机前，声音录得很清晰。
　　“哇，鑫今天竟然看直播了。”“真的假的，现在还在看？”“对啊，观看中。贞你快说两句，等会你鑫要退啦。”贞专注于作业中，眼也不抬一下，只是笑着说了句小声的“神经”。而被议论的正主本人没有把这段对话当作玩笑，至少他不愿将其看作是玩笑。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贞对他的暗暗在乎，联想到以往杯说的追风捕影，他开始发觉那不全是胡言。鑫身在家中，已经没有办法求证贞的心意。可以肯定的是，他奇怪地对贞的声音敏感起来，还在听到贞的声音后变得安心和专注，焦虑消失得无影无踪。
　　执念中的那个数字终于遇见了它的相关人物。
　　二月十二，是贞的生日。
　　他和贞都陪伴彼此度过各自的两个生日，这种陪伴似点彩画中的一点，小得几乎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着，并参与生命画卷的描摹。他们对于彼此的影响小得那么可怜，小得那么不可忽视。同样出生在隆冬，同样性格带些冷冷的疏离，又略有不同。鑫要年长上两三月，天气还未太冻人，看起来要和早冬一样不易接近而稍有温润；贞在晚冬庆祝自己降生，虽表面疏冷却暗含早春暖暖的萌动。两人的相似与不相似织成一张情网，鑫透过它看自己，看到的却是贞，挣扯着，深陷其中。
　　二十二，二十二，无法再逃避了。鑫看着窗外的黄昏，思绪悄悄有了答案。
　　又是一个阳光浅薄的早晨，白校服少年背起黑书包踏入了教室，穿过朗朗读书声和诧异的目光，强装平静地落虚。杯张目结舌，揉两下眼睛才发觉这真是鑫回来了，用一个碰拳来让鑫放松不少。前排的几个女生回头看鑫，又默契地看向贞，会心一笑。
　　贞没有抬眼，因为她也回头了。内心的雀跃像刚萌发的小芽，被风吹动时，有点痒。
　　鑫低着头，始终无法聚焦在桌上的书页上，试图用余光来感知贞的举动和反应。
　　这一次，鑫偷偷抬起头，不料接上了贞的回头，打得他措手不及，又佯作看黑板以逃避对视的风险。
　　好险。明明已经上演了无数次同样的情景，鑫却不敢跳出历史周期律，他怕她看见他炽热的目光，他怕她看出他心动的端倪，他怕她会联想到他作为同桌时的试探的举动，他怕，她会离他远去。
　　鑫怀着积累了几百天的情意与惊慌期待，上完了一天的课，变得毫无疑问地百感交集。多少还有些焦虑的症状，但已经比在家时的好了太多。
　　新的改善，新的回归，新的计划，新的一切。今天算是新一天吗？
　　贞下了车，缓缓走进住所。走廊的灯有些昏暗，台阶被弱光揉糊了边界，贞打着小手电，小心地登上台阶。
　　她走到房门前，在包里摸索钥匙，无意间瞥见左手不远处的房间有人在开门。
　　大概是新搬进来走读的吧，她想着。
　　可是，那个身影看起来眼熟得过头了，她越看越不对劲。转头去看，却发现对方也转头来看她。
　　灯就在两人中间顶上的天花板处微弱地亮着，但足够用来认清一个人了。那高大的身形，白皙的皮肤，宽厚的肩膀，标准的发型，以及绝不会错的——那双她回头时想看到的透亮双眸。鑫与贞专注于彼此的目光，而他不敢呼吸，生怕吹灭这脆弱的光。他的心抽泵着高压的血液，发出有生以来最响的心跳。
　　他还是和喜欢的人对视了，任凭炽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贞也在注视着他。
　　算了，被发现就被发现吧。至少此刻，贞没有离他远去。
　　贞礼貌微笑，朝他点点头。即使夜已深了，鑫还是觉得，这是他的新一天，新人生的第一天。少年没有多余的理智去组织语言了，情感在这仅有的时刻肆表挥洒——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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