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敌

　　凌蚀周身凝聚的寒意几乎化为实质，脚下的万年玄冰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墨渊那句“你该不会是怕了吧”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进了凌蚀看似牢不可破的心境壁垒。绝情道体并非无情，只是情感稀薄如冰层下的暗流，难以触动。而墨渊，总能精准地找到冰层最薄的那一处。

　　白露和几名青玄宗弟子在这股威压下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而引发这一切的墨渊，却只是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下袖口，仿佛眼前这即将喷发的冰火山只是个有趣的把戏。

　　“怕？”凌蚀终于开口，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你太高看自己了。”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毫无征兆地点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剑气撕裂空气，直刺墨渊面门——快，狠，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任何保留。

　　墨渊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他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印，一道幽暗如深渊的屏障瞬间浮现，屏障表面无数怨魂虚影流转哀嚎。

　　“幽冥盾！”

　　剑气狠狠撞上屏障。

　　“嗤——！”

　　刺耳的摩擦声炸开，幽蓝与冰蓝两色灵光激烈冲突湮灭，逸散的能量冲击波掀起层层冰雪。白露等人被震得连连后退，心中骇然——这就是金丹修士的交锋？

　　僵持只持续了一瞬。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幽冥盾上绽开蛛网般的裂痕，随即轰然破碎！剑气余势未消，被墨渊险之又险地侧身避开，在他身后的冰壁上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孔洞。

　　墨渊拍了拍胸口，仿佛心有余悸，嘴角却又勾了起来：“啧啧，火气还真大。”

　　凌蚀一言不发，身影陡然模糊。下一刻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墨渊身侧，手掌裹挟着彻骨的寒冰灵力，直拍其肋下——没有花哨的术法，只有最纯粹、最狂暴的力量运用。

　　墨渊身形如柳絮飘退，袖中滑出那柄造型奇特的漆黑短刃，刃身泛着不祥的血光。短刃划出诡异弧线，直刺凌蚀手腕——角度刁钻狠辣。

　　“幽冥血刃？”凌蚀眼神微凝，竟变拍为抓，五指间寒气喷涌，徒手抓向那柄凶名赫赫的法器！

　　“喂！你不要手了？！”墨渊脸色微变，几乎是下意识地手腕一抖，血刃偏开寸许。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迟疑。

　　凌蚀的手掌穿过血刃虚影，结结实实印在墨渊肩头。

　　“嘭！”

　　闷响声中，墨渊整个人倒飞出去，在空中翻滚数圈才勉强稳住身形。落地时，肩头蓝袍已覆盖上一层薄冰，脸色白了一瞬。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那里的寒气正疯狂侵蚀他的灵力。

　　“凌蚀！你来真的啊！”墨渊叫道，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愤怒，反而带着点……莫名的委屈？

　　凌蚀站在原地，看着墨渊。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感觉到了——墨渊在最后关头收力了。

　　为什么？

　　这个行事乖张、对敌从不手软的幽冥海少主，为什么会对他留手？这种无法理解的行为，让凌蚀心中那丝烦躁感更重了。

　　“你刚才，为何收手？”他冷声问，需要弄清楚这个变量。

　　墨渊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怎么？我没砍到你，你很失望？”他活动着肩膀，运转灵力化解寒意，“谁知道你是不是藏着什么后手，我这人最怕麻烦了。”

　　漏洞百出的解释。

　　凌蚀根本不信，但也懒得再追问。和这家伙打交道，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玄冰莲已到手，没必要再纠缠。

　　更何况……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因为刚才的情绪波动和灵力激荡，气息有些微的紊乱。绝情道体最忌情绪起伏。

　　他不再看墨渊，转身，化作一道冰蓝遁光，毫不犹豫地朝着远空疾驰而去，瞬间便成了天际一个小点。

　　“哎？这就走了？”墨渊望着凌蚀消失的方向，摸了摸下巴，灰蓝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还是这么别扭……不过，修为倒是精进不少。”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噤若寒蝉的青玄宗弟子身上，脸上重新挂起玩味的笑容。

　　白露等人心中一紧。刚走了一个煞神，又来了一个更看不透的魔头。

　　墨渊一步步向他们走去，笑容灿烂，却让几人如坠冰窟。

　　“……”

　　数十里外的云层中，凌蚀的遁光微微一顿。

　　他眉头微蹙，回想起墨渊最后那个收手的动作，以及那毫无道理的解释。

　　“笨蛋。”

　　他低声吐出两个字，不知是在说墨渊，还是在说那个因为这点小事而产生情绪波动的自己。

　　他收敛心神，将脑海中那张带着欠揍笑容的脸驱逐出去，遁光再次加速，消失在茫茫天际。

　　只是内心深处，一丝极淡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虽然迅速被寒意覆盖，却终究留下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那个不顾危险凑上来的笨蛋，那种难以理解的行为模式……或许，比那些可预测的敌人，更值得警惕。

　　凌蚀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墨渊并没有为难青玄宗弟子，只是看似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便也化作幽蓝遁光离开了。

　　方向，与他并不一致。

　　却又隐隐存在着某种交汇的可能。

　　万仞冰原的峰顶重归寂静，只留下几具冻僵的尸体和一片狼藉的战场。

　　命运的丝线，在这一刻，悄然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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