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山小镇

　　阳光将自己折成光鸟窜入透明窗，叽喳着，零碎地揪着艾瑞尔的耳朵，祖母从外面进来打开窗，最后一丝夜风被光追逐着打在她脸上，她声音里夹杂着愉悦，“今天是新生活的第一天哦艾瑞尔，打起精神来”

　　艾瑞尔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祖母的影子看起来十分匆忙，脚踩着踢踏舞一样的韵律

　　“快点哦，今天你会认识新的朋友”

　　“有埃拉拉婆婆一样对我那么好的人嘛？”

　　“当然是有的”，祖母将新的衣服放在她的被子上，“快点哦”

　　愉悦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像箭一样只看到起始冲出去的样子，艾瑞尔有些诧异地望向门口祖母消失的地方，稍后那个亲切的人靠在门外向里看着自己，“最精神的人好像是你祖母呢”，

　　艾瑞尔点头赞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祖母活泼的样子，脊背都拔高年轻了很多呢。

　　“你祖母今天要去见她好几年没见过的好朋友，阿香奶奶，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记得吗？”

　　纪和坐在窗边注视艾瑞尔，艾瑞尔摇摇头搜索着记忆，“我来过银山小镇吗？”

　　“当然”，纪和点了点艾瑞尔的鼻子，“你是在来客镇上的医院里出生的，在银山小镇长到两岁去的拉吉丘山庄，妈妈和爸爸还去看过你呢，不过之后工作忙了就去不了”，说着纪和眼里泛起伤心，那可真是片厚重的感情。

　　原来自己来过这里还是在这里出生的

　　艾瑞尔蓬勃的心跳感受周围环境的脉动，葱翠的绿野与她产生了某种联系。这是来自于血脉深处的呼唤告诉她应该再多待一会儿。

　　他们并排走在清晨未散去的晨雾依旧弥漫在小巷子里，艾瑞尔帮着纪和抱着一大袋东西跟着走在后面看着纪和挨家挨户递送物品

　　“这里面都是老人们生活日常的必需品，他们年纪大了通常我每个月都会来送”

　　艾瑞尔跟着她拐入一个相比前几家光线较暗的地方，木锁咯吱作响，门上还有被雾气打湿的奇怪褪色的画像，最外面的红红的像灯一样糊在印在红色的纸上，在拉丘吉山庄他从未见过这种古老，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叫年画”，纪和同她解释，“每年过年都会贴，上面的人叫关羽，寓意着招财进宝，还有才华横溢，一般大家都叫他关公。”

　　艾瑞尔踮脚摸了摸纸张的质地，边缘还有毛边，陈旧的最里层已经变成了脆弱的粉色，一碰，碎了满手。

　　“是纪书记吗”，门板里面传出了一个底沉的声音，有鞋底拖沓地面的“嚓嚓”叫。

　　艾瑞尔以为是关公的声音，她盯着关公的长胡子红色的面颊浑身心虚地偷偷将手上的碎屑抹掉，这时门内出现了一个满是皱纹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和直不起来的脊背，纪和小跑似的上前搀扶她，艾瑞尔从后面跟上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在吱嘎作响的木桌角

　　“您不用那么麻烦，这点小东西我也能去领的”，老人客气说。

　　“大家都是我送过来的，您就别客气啦”

　　“您每次都这样照顾我们”

　　“来，纪小霁”，纪和将艾瑞尔拉到身边，“这是我的女儿”

　　她将她往前推，让老人看得清楚些，“这位呢是季温奶奶，快打声招呼，小霁”

　　艾瑞尔照做同季温奶奶打了声招呼，看着她雪一样花白的头发上，感叹道：“奶奶你的头发好白哦”

　　“因为老了呀”，季温奶奶眼尾皱起像大大的金鱼尾，她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去，顺手握住艾瑞尔的手，艾瑞尔盯着两双手的交握处，触感很粗糙，

　　“真好，真好，女儿终于回来了啊，知道你要来，特地烧了圆眼茶，坐下喝点吧，小霁还没有喝过银山的圆眼茶吧”

　　“圆眼啊！”，艾瑞尔惊讶的捂住嘴做出一副惊愕的神情，摆手拒绝。

　　“是桂圆，桂圆”

　　季温奶奶眼角扬起笑意，不一会儿在纪和的帮助下她笑眯眯地从灶台边把三碗红糖水颜色的东西端了上来。

　　艾瑞尔看到后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圆圆大大的眼睛，要是吃眼睛她是大大不情愿的。

　　“小霁来吃这碗”，季温奶奶弓着背将一碗表面缀满牵牛花花纹的碗放在艾瑞尔面前，“这碗好，没缺口”

　　艾瑞尔好奇的用平底勺子挑起汤里的圆圆的糖水色的透明丸子，咬下去，嘴里蹦满甜汁，吐出个圆圆的黑亮亮的核。

　　“这个好好吃”，艾瑞尔捧着盛满桂圆茶的碗眼里闪亮的星星仿佛也落在了里面。

　　“这是桂圆，你看这是它原来的样子”，季温奶奶抓起一把带着黄色壳的果子，接着当面打开，脆的壳子里露出干巴巴的黑褐色的果肉，“就是这个东西”，她将这果肉送入艾瑞尔嘴里

　　“味道比茶更浓郁些才对”

　　艾瑞尔点点头，惊讶道：“这个也好吃！”

　　季温奶奶布满皱纹的手将艾瑞尔身侧的口袋打开满满的装上一大把，“喜欢就多吃一些”

　　“您不用这么客气这个我们家也有您留着自己吃吧”，纪和看着艾瑞尔鼓囊囊的袋子无奈说。

　　“诶，别听你妈妈的，下次还想吃了就来找奶奶哈，我给你做！”

　　艾瑞尔夹在两头一会儿听妈妈的话一会又要听季温奶奶的，祖母和埃拉拉婆婆也是这样，她不动声色地将碗里的桂圆吃掉一边听着纪和与季温奶奶的聊天，大多都是银山本地的方言影影绰绰只能听懂一些，发呆间她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撑了把伞飞快地跳进来。

　　“纪妈妈”，她的声音清脆，在下一秒雀跃地飘在天上，“你来啦！”

　　“阿欢来了啊”，季温婆婆马上起身从灶台的锅子里拿出一碗糖水。

　　艾瑞尔看着那个女孩将手上的袋子放下，注意被她的眼睛所吸引

　　红色的眼睛

　　哇是红色的眼睛！

　　艾瑞尔呆住了，激动地使她恍惚了一下身体都坐歪了。

　　“阿欢，纪妈妈带了个新朋友给你认识哦”，纪和将纪小霁介绍给阿欢认识

　　“说起来小霁还比阿欢大了三个月呢”

　　艾瑞尔全身心打量了遍眼前跟自己一样高的女孩，她是她看过的最不得了的人。

　　“你怎么穿的长袖？”

　　“你头发好白啊，难道你也老了吗？”

　　“不过，你漂亮地像天使一样，从白云上掉下来的那种”

　　“你怎么会这么好看，你看我的头发，是黑色的卷发是不是很丑？”

　　说到头发艾瑞尔开始长长的自言自语，稍显嫉妒，“你的头发好好看”，她全然没有意识到周围安静后再而欣慰的眼神，她的话在阿欢死寂的心海泛起波澜，她盯着艾瑞尔，感受着心脏蓬勃的跳动，少见的笑了。

　　“你的眼睛好漂亮，我见过绿色的眼睛，蓝色的眼睛，黑的眼睛还有我这样的黄色的眼睛，头一次见到红色的眼睛，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你的眼睛里装着红宝石诶”

　　“小霁”，纪和拉过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她的语气似是祈求般低低地——比祖母哄她睡觉还要轻——说：“你们要成为好朋友好么？”

　　她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纪和将交叠的双手牢牢握住放在距离她心脏很近的地方，艾瑞尔能感受到她蓬勃跳动的心脏，从内而外像根系带一样紧紧将两人的手缠在一起。

　　于是艾瑞尔在今天交到了来到银山小镇的第一个朋友，一个会在晴天打伞戴帽子的奇怪女孩。

　　晚上她将这件事告诉了祖母，她见祖母放下故事书，智慧的眼睛从低压的镜片里露出，同样的艾瑞尔也在注视祖母

　　“你说的是住在下面的季温家的孙女吗？”，祖母在记忆里思索，“是啊，她的孙女跟你同岁呢”

　　稍后艾瑞尔听见祖母的叹息声，“她的父母不在了，只剩祖母了，又生了这种病，哎…”

　　祖母的表情似乎是再说不出什么，“那样的孩子对任何事物会很敏感的，既然当了朋友要接受也要保护她喲。”

　　“嗯”

　　“什么叫做敏感”

　　“啊，那是种很厉害的超能力”

　　“我能拥有吗”

　　艾瑞尔眼睛在深夜里发光，祖母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你无法担负那样的沉重”

　　“那，她的爸爸妈妈去哪了？”，艾瑞尔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暗沉的星光铺在她脸上，她的目光被吸引着望向窗外，夜空中只挂了一颗很亮的星星。

　　“是很远的地方”

　　“不会回来了吗？”

　　良久，响起书页放开的声音，与此同时祖母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会了…”

　　深沉的像是来自遥远星海的回答。

　　祖母继续用她柔和的声音讲故事，今晚的故事平静舒缓又夹杂淡淡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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