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温

作者:檀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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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林俏在这一刻只觉一盆凉水混着冰碴子浇下来,甚至起了当场换衣服走人的想法,可她不能,这个活是孟念帮她找的,她说走就走,孟念也会难堪。

      再者她确实缺这个钱,周五连着周末下来,差不多能凑齐钱。

      他们一行人站在高台,都是一群叫得上名号的二代,林俏咬咬牙,把伞略微挡在脸前,她们的工作就是站在场地上举牌,她离他远点就是了。

      因为下了雨,场地要做评估,所以还要等一会。

      岑政被簇拥在人群中央,他站姿并非最挺拔,却是最能叫人一眼望见。

      有人殷勤递上打火机,要为他点烟,被他抬手虚虚挡开回绝,兀自偏过头扫了眼场地,侧脸线条清绝凌厉,一同来举牌的姑娘,没忍住向上多看了好几眼,林俏眼观鼻,鼻观口,因为紧张,掌心都隐隐渗出了汗。

      趁这个间隙,岑政半扬起眸,向下扫了一眼,一眼看见那个人群里最没出息、跟个鹌鹑似的那个。

      身旁人银质打火机合上迸发一声脆响,指尖一抹冷光,他扬起一点唇角,挑眉。

      合着,铁了心装不认识他呢?

      陈祈站在他旁边,眼睛像装了马达一样,越看一个背影越眼熟,最后直接扬了下巴让岑政看:“阿政,你说这姑娘是不是跟我有缘,在这都能让我遇到。”

      岑政正大光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兴致不太高的模样:“是吗?”

      “我觉得像”陈祈咬着烟笑。

      站在底下的林俏,又怎么会感受不到,两道目光直晃晃地正打在她身上,可她就是不抬头,只祈祷着今天快点结束。

      越看她不抬头,陈祈越来劲,还想冲下去搭讪,岑政静静听着他的雄谋大略,然后趁他话告一段落,半是不耐道:“闭嘴吧。”

      陈祈当即收声。

      场馆负责人满脸歉疚地小跑着过来,说是因为下雨,场地太过湿滑,所以这几天的比赛可能得取消。

      负责人是心惊肉跳,谁也不想得罪这群公子哥,但要是这群二代在场子上出事了,后果更严重,也是没办法。

      这群二代不好对负责人说什么,都不约而同看了眼岑政,比不比赛无所谓,主要是这人可太不好约。

      陈祈一摊手,便是也确实没办法,岑政也不想再多留,准备走。

      不知道人群里有谁提了一句:“要不去跑山吧”

      立马有人附和:“对啊,咱们跑山去。”

      陈祈眼皮一跳,雨天跑山更危险,他是知道的,岑政十几岁出国留学,以前在美国玩赛车,那是真本事。

      岑政无可无不可,从自己寄存在这的赛车里,随意开了辆限量布加迪出来,开出来引起一阵躁动。

      岑政却不搭腔别人的恭维,只不耐问:“到底跑不跑?”

      无形的气场压下,四周霎时安静。

      陈祈早已习惯,笑着打圆场:“跑啊!不过阿政,按规矩,你是不是得挑个姑娘组队?”

      无人敢毛遂自荐,但无数道目光暗自交织,隐含着期待。

      岑政的目光穿透人群,赛车场依山而建,他透过雨后薄雾氤氲,看见有个人。她穿件短T和统一黑色牛仔短裤,两条腿白皙修长。

      撑着把伞,几乎要挡住脸,极力降低存在感的样子。

      他看了她有一会,目光又淡又冷,众人目光也聚在林俏身上。

      林俏心头一跳,抬起头,刚好迎上那道视线,再想避开,却已来不及。

      “就你了。”岑政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他却不说是谁,只抬了下巴。

      底下一群女孩眸底都隐隐暗含期待,上面一群二代目光也是绕了又绕。

      陈祈纳闷,这到底说的是哪个,岑政也不着急,其他人开始先挑了,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岑政刚刚望过去的地方。

      林俏垂着头,知道他说的大概是自己,她知道他认出来自己了,岑政是故意的,要是落到他手里,她就不止是赚不了这几天的钱了。

      她一把放下伞,不躲不避和他对上一眼,他双手插兜,眸色漆黑,居高临下望着她,从容不迫。林俏身上还有雨水留下的痕迹,她低头看了眼自己。

      撤回目光,穿过人群,找到负责她们的工作人员,当机立断说自己今天不舒服,先不干了。

      工作人员吊着眼瞅她,林俏内心忐忑,最终那人吐出一口烟圈,勾掉了林俏的名字,挥挥手叫她走。

      眼看她就要走掉,一道冷淡磁性的男声清晰地砸过来:“就你了,林俏。”

      犹如平地扔出一个惊雷,放着在场这么多人不挑,偏偏选她一个打杂的人,陈祈心重重一跳,满心震惊,合着两人还认识。

      在别人眼里好像是恩赐,在林俏眼里,却不是。

      她直接平静拒绝道:“这不在我工作范畴,我对这个活动,也没什么兴趣。”

      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众人都听见她的拒绝,这是明晃晃下了岑政面子,场子瞬间静了,陈祈都捏了把汗。

      岑政却没一点恼怒,扯了下嘴角淡笑,他微眯了下眼,旁若无人:“在或不在你工作范畴,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我不介意当场对着场地负责人改。”

      “我已经不干了”林俏扔下手里赛车场地的伞,利落转身直接就走。

      “有志气”岑政盯着她背影,不咸不淡道:“你自己来这,在不在你本职工作范畴,自己清楚。”

      林俏顿住脚步,吸了一口气,他威胁她。

      气氛陡然一下变了,陈祈摸不着头脑,阿政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理了。

      岑政打开车门,漫不经心地说:“跟我上去跑几圈,一切都能给你解决。”

      他站在一个绝对的高度,居高临下地拿捏她。

      林俏停下脚步,看了眼远处和大地交接得模糊不清的灰蒙天边,然后转过头去,她内心特别复杂,有点难以言喻的酸胀。

      走吗?她能走到哪里去?身无分文地回到那个她放弃一切才走出来的小城吗?

      然后呢?接受所有人的怜悯和嘲讽,告诉爸爸她失败了,让弟弟妹妹的学费、爸爸的治疗费,再次成为压垮家庭的巨石?

      岑政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为了达成目的,不在乎用什么方式。

      见她妥协,自己慢悠悠坐进驾驶位,林俏在众目睽睽中,穿过人群坐了进去。

      车里铺天盖地都是他身上的冷冽清香。

      她穿着牛仔短裙,一低头就露出一双长腿,怎么都不太自然。岑政眼神没偏一下,解了身上的黑色冲锋衣,揉在手里,向她递过去,开口:“系腰上。”

      衣服上残留着薄荷味清香,林俏伸出手接过,二人手指触碰一瞬,指尖触感微凉。

      按照他说的系在了自己腰上,两边扯过遮住大腿。

      他们先上了车,后边一群人也刚看完一场大戏,陆陆续续才开始上车。

      准备就绪,车子发动,先要去山脚下,岑政打头阵,林俏看看车顶,看看脚底,看看窗外,打定主意不看前边的岑政。

      岑政透过后视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问:“你对我有意见?”

      他用的甚至是陈述句。

      林俏一顿,摇了摇头,轻声:“没有。”

      他又看了她几眼,直接问:“那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什么叫她装?林俏不想回答,本来加上今天也就见过三次。

      岑政开了点窗,淡声:“在公司里混的不好?”

      他这人虽然说话做事永远一副可有可无的懒散,可又偏偏弥漫着几分压迫感,车内都是他的气息,林俏终于抬眸望他一眼:“也没有。”

      “没有?”他挑眉,轻笑:“没有你会现在跑这来?”

      林俏余光掠过窗边风景,雨后凉爽,风打在她脸上,卷起长发,她忽然道:“你放我下来吧。”

      “什么叫你?”岑政叩方向盘,一声又一声的闷响散开,他蹙眉:“没学过语文?遣词造句都不会,不知道我名字?”

      跑车已经到达山脚,猛然加速,林俏抿着唇不说话。

      他开起车来像洪水猛兽,猛地一下后坐力,让林俏心惊肉跳。

      雨天跑山十分危险,道路湿滑,技术或者运气不太好,车子就会打滑漂移。岑政还冲在第一位,林俏还没看清蜿蜒盘曲的公路,车子就已像一阵风一样驶走,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林俏不敢睁开眼,双手攥得死死的,快速的转弯又加速,挑战着她的极限:“岑政……你慢一点!”

      身旁人漫不经心:“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吗?”

      “我让你慢一点!”林俏还是闭着眼,感受到他又加快了速度,咬牙:“实在不行,你现在就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下山,我也不要这个钱了!我今晚收拾东西就滚蛋!”

      岑政瞥她一眼,眸光冷了冷,不应她要求,还问:“为什么突然来这?”

      耳边呼啸风声更甚,林俏在崩溃边缘,他还好意思问她为什么来这?!

      积攒多日的火气委屈终于爆发:“我怎么不能来这了?没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马上收拾东西走人。”

      “我缺钱这事你不是早知道吗?至于还在这里一直问我吗?”林俏委屈得哽咽,精神身体都处在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反而让她畅所欲言:“你就是想看我难堪,你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林俏抹了把眼泪,那些委屈那些难过,今天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她双手捂住脸,眼泪都从指缝里流出来。

      然后车子突然停了,林俏瞬间咽下所有情绪,松开双手,拳头握得泛白,露着一双泛红的眼眶,侧头望着身边的人:“我可以下去了吗?”

      岑政半晌没说话,想不明白,怎么就哭了,递去一小包纸巾:“把眼泪擦了。”

      “我不需要”林俏直接打掉他递过来的纸巾,直接去掰车门,果然掰不开。

      他扬起声调:“你掰坏了就不止是一个绩效的事。”

      打蛇打七寸,林俏咽下哽咽,忍着泪转过脸,愤愤瞪他。

      岑政慢悠悠抽了张纸,夹在指间递过去,低声:“哭起来真丑。”

      “不用你管”林俏夺过他手里纸巾自己擦。

      他目光在她泛红眼眶上游走:“公司什么时候有绩效了?”

      不等她回答,他又问:“绩效考核是个什么标准?”

      “绩效一万块钱”林俏不扭捏,她陪他跑了山,上车之前他答应的,帮她解决。

      岑政挑眉,他还以为多大的事,笑了声:“这么点出息。”

      林俏不理他,自己擦着眼泪,岑政靠在车椅,扫了眼远处天色:“还想跑吗?”

      她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她不拿白来的钱,折中冷冷道:“你要跑就继续。”

      岑政也不客气,跑车轰鸣重响,接二连三的加速压弯。又一个急弯,轮胎压过积水,车身传来令人牙酸的漂移感。

      林俏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她死命抓住门上的扶手,指节攥得发白。

      然而,预想中的失控并没有到来,车身以一种近乎霸道的力量感被强行拉回正轨。就在那一瞬间,一种奇异的信任感,混着肾上腺素的飙升,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猛地敲了一下。

      她依然害怕,但紧闭的眼睫却颤动着,尝试睁开一条缝。

      视线先是模糊,然后猛地清晰。窗外的世界不再是具体的树木和山石,而是化作一片流动的、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净的翠绿。她感到自己的渺小,也感到那些烦恼在此刻的极致速度下,同样渺小得不值一提。

      久违的畅快袭来,清冽湿润的空气灌入胸腔,带着一种破开囚笼的刺痛与甘甜。

      山下一点繁华,清风裹着汽露拂在她脸上。

      林俏毫无征兆想到,一个夜晚。

      那个夜晚,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18岁的她,一无所有,带着一个伟大的梦想,独自一人离开家,来到繁华都市。她那时踮起脚打量四周高楼,不掩眼中的惊叹,也不理会别人眼里的鄙夷。

      然后就被远处醉汉吓得不敢动,因为找不到路,紧紧抱着怀里行李箱,狼狈半蹲在高铁出站口,等待电话里那个说要来接她的女人。

      忽然她发现有个人向她走来,不过是个男人,远远望过去身姿挺拔,晚风吹翻他的牛仔外套,吹起他的乌发,再近些能看清他疏离的眉眼,高挺的鼻骨。

      她记得他当时居高临下问她:“你走不走?”

      而后一把接过她身旁行李箱,那时月华满地,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望着那道挺拔身影,只觉得比月色都清冷。

      如今耳边劲风作响,前方道路曲折,林俏忽然侧眸望着他,她撞不进他眸底,静静道:“谢谢你。”

      她欠过他几句谢谢,今天一并说了吧。

      三个字混合着风声刮进岑政耳朵里,他半垂乌睫,将车拐进一个僻静角落,慢慢停稳了车辆,任由跟在他身后的车继续极速前进。

      他眼底零碎几星光,侧眸看她,两人目光相撞。岑政记得她这双眼睛,青涩里揉着破土而出的倔强锋利,他看着她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饱满的额头,流畅的瓜子脸,看她微微低头勾勒挺翘鼻梁线条,看她下意识抿一下饱满的唇。

      先前看他,不还像洪水猛兽一样。

      他良久移开了目光,林俏松了口气,又听见他低低问:“谢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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