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枕春意

　　“温，温医生？”阮暖下意识脱口而出，说话难得的有点磕巴，“好巧，在这里遇见你，你竟然还记得我哎。”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想象不到，口罩下面是这样的一张脸。

　　“是很巧，看我记性很好吧。”温煦礼顺势问道：“药有没有按时吃，腹痛的情况还会发生吗？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按时吃药，没有发生，没有不舒服。”阮暖眨眨眼，孩童般认真的把面前的他与上次看病时见到的他进行了对比，开口道：“上次你的头发是有些刘海的，这次是光着额头，上次还戴了口罩，除了眼镜是一样之外，还真不好认出来。”她抿抿嘴，张口不提她是靠痣识人的事情。

　　“有点热，把头发梳到旁边去了。”温煦礼朝她温和地抿嘴一笑，“我早上下晚班回家睡觉，饿醒了出来吃点东西，你呢，等朋友吗？”

　　“是的是的。”阮暖点头如捣蒜，虽然待会儿等相亲对象来了他也得知道事情原委，可现在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把“我是来相亲的。”这几个字说出口。

　　温煦礼拿起手机扫了一下桌角的点菜码，“还没来就先一起吃点东西呗。”他把手机菜单页面直立的递到阮暖面前：“选选看喜欢吃的。”

　　阮暖眨眨眼，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听见身旁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周蓉的语音通话，按下接听后周蓉的声音响亮又着急的传来：“小暖！赵哥哥已经到了，你也到了吧！”

　　同一时间，一个看着不高，肥头大耳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走进了店里，她抬眼一看，反应过来，应该就是这个男人。

　　“我看到他了。”阮暖回答完便挂掉了通话。她目光与对面的温煦礼相碰时的刹那，下意识尴尬的后背一紧，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朋友到了。”

　　温煦礼动作斯文的扶了扶眼镜，眉眼弯弯的说了句“好。”

　　她笑了笑起身，抬脚几步走到隔壁桌，问道：“请问你是赵先生吗？”

　　“是的，你就是和我相亲的女大学生吧。”赵睿声音洪亮，店里似乎还有回音。

　　听到“相亲”两个字，温煦礼快速转头，听见阮暖说了句“是。”后坐了下来。

　　他瞬间感到全身发麻，大脑一片空白，平静的眼底涌起惊涛骇浪，充斥着震惊与费解。

　　很快，他将头转了回去，放下手机，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阮暖刚刚坐过的位置发呆，如同时间静止了般。

　　此时此刻的阮暖看着面前穿着黑色外套满脸横肉的相亲对象，心里还想着这老男人是色盲吧？！黑色和灰色都分不清楚吗？

　　“吃的东西等下再点，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赵睿，今年四十六岁，有车有房，家里开饭店的，离过一次婚，有一个孩子。”

　　阮暖：“……”开始了开始了，又是这换汤不换药的台词。

　　“你们家给的条件是彩礼二十八万，既然彩礼给了那到时候三金就不买了，毕竟二十八万的彩礼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家也不给陪嫁。”

　　阮暖看见赵睿说一句话时脸上的肉都要颤一下，嘴角崩紧，避免自己脸上出现厌恶的表情。

　　赵睿也不管阮暖回不回答，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要求：“等我们结婚了，你就不要读书了，抓紧时间生孩子，一定要生儿子，要两个儿子。”

　　阮暖：“……”没话说，真的没话说。

　　“你是学啥的来着，大几？”赵睿问。

　　阮暖回答：“汉语言文学，大四。”

　　赵睿抬起轮胎节般的手挠了挠仅剩的一点头发，语气充满不屑和大男子主义：“女人学什么汉语，你能学明白吗？这种要脑子的活就是得男人学才对，女人就得老老实实在家里相夫教子！”

　　现在店里面只有阮暖和温煦礼两桌客人，赵睿声音大，说的话也刺耳，惹得厨房里正在煮糖水的老板娘都抬起眼投来一道鄙夷的目光。

　　是时候结束了。

　　阮暖皮笑肉不笑，语气客气又坚定道：“不好意思赵先生 ，你的要求我绝对满足不了，而且我不可能放弃我的学业，我待会儿还有事情，先走了，祝你早日寻到良人吧。”

　　她说完话起身准备离开，赵睿也同时站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温煦礼听到动静，快速起身走到了阮暖的身边，警觉的眼神扫过赵睿后又温和的落到了阮暖的发顶上。

　　赵睿手指着阮暖凶神恶煞道：“你什么意思？你那个什么舅妈可说了，只要我同意给彩礼，其他什么都能答应，怎么到你这里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你们一个两个耍老子玩呢？”

　　阮暖一点也不怕，马上反驳回去：“答应你的是我舅妈不是我，有什么事情你找她去说吧！”

　　下一秒，温煦礼出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睿朝着温煦礼吼道：“你他妈是谁啊，关你什么事！”

　　“朋友，我是她朋友，你们既然相亲没有相上，那她就可以走。”温煦礼声音低沉，掷地有声。

　　“谁说没有相上的！”赵睿仍不依不饶。

　　“都祝你早日寻到良人了，你说有没有相上？”温煦礼说完话就朝阮暖挑了下眉，示意她先走。

　　阮暖注意到了他的提示，拿起帆布包就走，即将与擦肩而过之时，赵睿抓住她的胳膊喊道：“你不许走！”

　　温煦礼第一时间上前用力把赵睿的手从阮暖的胳膊上拿开，阮暖赶紧快步离开了糖水铺。

　　温煦礼狠狠的把赵睿的手甩开，眼神锐利，声音满是威慑力：“收声。”说完便动作利落的转身走了，只剩下原地的赵睿还在飙脏话。

　　温煦礼打开糖水铺的门走出来后才发现阮暖还没走，她靠在店门旁边的墙上，看见他出来后，眼睛亮亮的和他说了句：“温医生，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的。”他现在心里又烦躁又窝火，下巴朝不远处黑色奥迪的位置扬了扬，“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阮暖感到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拒绝道：“温医生，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回学校，我要去丹钰广场，我在那里的餐厅兼职，很近的，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就能走回去。”

　　温煦礼皱眉道：“再近也有段路要走，走吧我送你去。”

　　“真不用……”她话还没说完，手里的帆布包就毫无防备的被温煦礼一把夺了过去，她没反应过来，愣了下回头看去，他已经快走到车子旁边了。

　　阮暖赶紧跟了上去，温煦礼拿着帆布包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长身玉立，站在旁边等她。

　　她来到他身旁，脸红扑扑的，眼神飘忽不定，再次拒绝的话呼之欲出之际，他抬起手把帆布包递给她，声音沉沉：“抢你包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可是下午还要上班，你走过来又走过去你不累吗？再说了，我们也算朋友了对吧，朋友之间不存在麻烦两个字。”

　　面对温煦礼的善意，阮暖垂下长睫接过包，好像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几秒后，她抬头朝他灵动一笑道：“行，谢谢你送我，下次有机会再见面请你喝饮料。”话音刚落，她便顺势打开副驾驶的门麻溜的坐了进去。

　　“好啊。”温煦礼爽然回答，动作轻柔的帮她关上了车门。

　　阮暖系好安全带后，温煦礼打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来，他抿着唇，目光黯淡，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终于，在等待红绿灯的空隙，他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困惑：“你还这么年轻，家里人为什么要给你安排46岁的相亲对象？！他还离过婚有孩子，还不允许你上学，行为举止简直粗鄙不堪，你爸妈要为了二十多万的彩礼钱就把你卖了吗？把你的前途，未来都断送了！”

　　阮暖看着前方红绿灯计时器中一晃而过的数字，一时间心里思绪万千，无奈道：“我爸妈才不在乎我前途和未来，他们只在乎让我能嫁个条件好点的男人，这样二十八万的彩礼不仅可以给我哥买车结婚用，以后还能帮衬娘家。”

　　绿灯闪亮，温煦礼转着方向盘，眉宇间藏着气愤，气的他太阳穴突突的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重男轻女的家庭简直不可理喻。”

　　阮暖看向窗外，司空见惯道：“今天这个已经算年轻的了，之前还有个五十岁的老叔叔呢，头发都快掉光了。”

　　温煦礼揶揄地哼笑道：“五十岁，五十岁都和你爸一个年纪了，真不要脸，还和小女孩相亲。”

　　又一个红绿灯，他看向阮暖，眼底浮现起深思熟虑般后的庄重，语气认真又不失郑重道：“阮暖，你要不和我结婚吧。”天杀的，他真是疯了，温煦礼啊温煦礼，阮暖才21岁啊，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你。

　　“啊？”阮暖一时间目瞪口呆，下意识震惊又不解地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我有点听不懂……”

　　一时间两个人四目相对，温煦礼看着阮暖稚气又清丽的面庞，慌忙解释道：“家里这几年也对我催婚，你爸妈如果非要你结婚拿彩礼钱，你反抗不过的话，结婚对象可以考虑一下我。”

　　他声音不自觉的停顿，面对眼前风华正茂的女孩，语气极其不自然，难为情道：“我还是一个挺不错的结婚对象的，除了我们两个年龄差距蛮大之外，我比你大八岁。”一想起阮暖其他的相亲对象都是这种货色，他心底涌起几分坦然。

　　阮暖长睫蝶翼般扇动，语气认真道：“你二十九岁啊，说实话，你看起来像二十四五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快三十岁的人。”

　　“是嘛。”他看着前方马上要到底的倒计时，满是紧张的心底挤出一丝窃喜，语气轻松地打趣：“那可能是我保养的好吧。”

　　“那你真的保养的很好。”她由心的夸赞：“乍一看别人还以为你是男大学生呢。”

　　“你就哄着我吧，一开始哄我字写的好看，现在又哄我长的像男大学生。”温煦礼柔和又腼腆地笑了笑。

　　“没有啊，我说实话。”

　　“说的我都快不好意思了。”他有点害羞地挑了挑眉，将车驶入露天停车场，言归正传道：“我呢，没谈过恋爱，偶尔抽烟不喝酒，工作稳定，有车有房，二十八万的彩礼，随便要几金都可以。”

　　“家里情况的话，我们家都是本地人，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妈妈是建筑师，爸爸是私企高层。”

　　停好车后，他靠在驾驶座上，偏头看着阮暖水洗到发白的深蓝色衣领，“结了婚我不会干涉你，你可以完全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你以后想读研读博，学费和生活费要多少有多少，你也不用双休日还出来兼职，不用过的那么辛苦。”

　　“所以，阮暖，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他目光沉稳地落在阮暖身上后便再没挪开，阮暖没说话，只是耳根子通红的看着窗外。

　　“当然，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所以你不要感到有负担或者为难，不想就可以直接拒绝我，我们当然可以继续做朋友。”温煦礼风轻云淡地说着。

　　几分钟后，阮暖抬手揉了揉因为劳累而酸痛的眼睛，转过头看着温煦礼，声音柔软，语气坚定不移的开口：“我始终觉得，两个人相爱才能结婚，如果婚姻没有爱只有合适或者将就的话，那这场婚姻不仅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

　　她很委婉的拒绝了他。

　　“是的。”温煦礼点了点头，轻而易举地收起眼底失落的情绪，很赞同她的说法，“你说的很对，婚姻是神圣的。”

　　“还有我也绝对不会和家里人妥协的，我之所以配合我妈和舅妈的相亲安排，只是假装顺从听话而已，我就想着搞砸每一场相亲，让我妈觉得这个办法不行，让她死心。”

　　温煦礼客观道：“这个办法挺好，但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你家里人要想拿钱给你哥买车，利用你结婚拿彩礼无疑是最快速的办法，一直搞砸相亲，他们会恼羞成怒的。”

　　阮暖语气平静又冷静道：“那就等待着这一天吧，我感觉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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