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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沉闷燥热的风在巷子里来回打转,理发店前,老式收音机呜呜咽咽,正播放着陈奕迅的《黑夜不再来》。
“如果将街灯的光线代表真爱,或者熄灯了会更发现你存在……”
在歌词的尽头,陈京砚漫不经心地回头,正好看见一路跟上来的李雨然。
视线在电光火石间相撞。
陈京砚表情微微错愕,隐约带着一丝克制的微妙,“其实,500也不是什么大钱。”
李雨然微微愣神,很快明白他话里的言外之意。
500块钱不是什么大钱,所以——意思是让自己不要跟着他吗?
李雨然:“……”
她第一次笑出声,真是风水轮流转。
一直被狗仔私生追着的人,如今也有被别人说的一天,好神奇。
她眉眼弯弯,越过陈京砚径直走进弄堂。
看着李雨然离开的背影,陈京砚愣了一下,半响,他像是反应过来般无奈地笑出声,在微信上发消息。
【明叔坑我,怎么没有告诉我今天这里另外的租客就过来。】
【哎呀,你看我怎么把这事给忙忘了。对了,你们相处得还好吗?】
【……】
【我丢人了】
……
弄堂里租住的房间很小,看上去有些年头,老旧的木质窗框漆皮剥落,夕阳透过不甚明亮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斑。
斑驳的墙皮上残留着孩童稚嫩的涂鸦,隐约能辨认出是小太阳和花朵的形状。
李雨然将两个行李箱靠墙而立,将本就狭小的空间占去大半,只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供人落脚。
等到一切准备得差不多时,她才刚陷进那张褪了色的布条沙发,继续咬着黄瓜,还没有等她喘口气。
叮咚一声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短信。
她嘴角那点尚未褪尽的热络笑意,倏地淡了下去。
【小然姐~Montesoiree晚宴的邀请函,你应该收到了吧?你以前可是品牌的“老朋友”呢】
【不愧是顶级的高奢珠宝,真的很漂亮,品牌风格大胆创新——年轻新贵和潮流领袖超级喜欢,宋总今天提起您,说,让小然姐你和我一起过来,不然会超级可惜的。】
说完,后面还跟着一个可怜兮兮、双手合十的表情包。
单看字句,亲切熟稔得像多年好友。
李雨然的睫毛轻轻颤,眼神黯淡——可惜她们不是朋友。至多算是同公司前后辈,关系泛泛。
和白沫靠流量起家不同,严格来说,李雨然早已跻身大花之列——二十五岁前便将“双星三奖”尽收囊中,刷新了业内最年轻获奖记录,站上中青代演员巅峰。
可这辉煌,有时反而是最漂亮的枷锁。
她太年轻,年轻到奖杯的重量压不住口碑。她能在国际名导的镜头里一镜封神,也经常在流水线烂片里枯木雕花。
口碑反复颠簸,像一场没完没了的潮汐。
眼下,尤其在李雨然被推到风口浪尖的现在,这条信息,就显得格外耐人寻味。
首先,白沫从哪拿到她私人号码?
李雨然以手支额,睫毛轻颤间就想透了关窍——无非是公司高层,或者说,宋河许对白沫的偏爱。既是表态,也是施压。
其次,Montesoiree作为全球顶奢珠宝——曾经一直是李雨然代言,只不过,最近合约刚到期。
【年轻人喜欢】,无非在暗示自己人老珠黄。
在圈子里沉浸多年,她不至于这点画外音都听不来。
李雨然眼眸轻闪,她给自己倒一杯清水,将鲨鱼夹取下来,用手将挡在前面的头发抛到后面,瞬间,乌黑浓密的头发瞬间散落满沙发。
漫不经心里,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白沫这话说的巧,里面藏着一种精妙的恶意,叫人挑不出错,生气了像小题大做,忍下去又实在憋屈。若以同样方式回敬,反而容易被抓住把柄。
李雨然微微抿唇。
好聪明的小姑娘。
可惜,心思用错了地方。
捆绑营销,抹黑造谣,她刚刚进圈的时候就有人玩这一套。
……
李雨然握着手机的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呼吸拉长、放缓,像沉入深水。不过两三息间,那点被冒犯的不适便被她无声地压了下去,转化为一种极致的冷淡。
半晌,她摘下口罩,拨通了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是Montesoiree的品牌总监Wendy,她正在某个衣香鬓影的晚宴间隙。见到李雨然主动来电,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
“Honey?好久不见,最近在忙什么?”
“在想你呀。”
李雨然唇边的笑意绽得恰到好处,热络又不失分寸,那是多年混迹名利场磨出的圆满自如。
“Wendy姐,听说有珠宝展……”
“宝贝你终于回心转意了?!我们之前从宋总那儿得的消息,还以为你——档期排不开。”
“你只要开口,什么都好商量!从气质到形象,还有谁比你更贴我们珠宝的灵魂?漂亮的宝石,就得配你这样的顶级大美人,别人我可看不上——压不住。”
“好呀。”
李雨然笑着眨眨眼,“那姐上次提的晚宴,我会准时到。”
“哎呦!那你来可是给我们蓬荜生辉了~今年的头排看客可是分量十足!”
“哪儿的话,是我沾光。”
“对了,乖仔,给你透个顶格内部消息——”Wendy身体微向前倾,压低了声音,背景的乐声仿佛都随之模糊。
“正好你在港岛,听说港岛百年望族,陈家,掌事的那一房也会有人来。请柬都是单独走的特殊渠道。”
“陈家往上数十代都是跟正苗红。陈家老爷子去世时身披红旗政要扶棺,很多生意也跟国家紧密相连。最重要的是,听人说,陈家长公子刚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好多人眼巴巴地望,不过,一张照片都没有流露出来……”
“这么好的机会,谢谢姐提点我。”
李雨然心领神会,唇角弧度更深了些,只是眼神不起波澜。
笑风生间,电话即将挂断,李雨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轻描淡写:
“对了Wendy姐,你听说过……我们公司的白沫嘛?”
对方在那头顿了一秒,随即心领神会地笑开,那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
“安啦,我明白你意思。放心。但梁先生和宋总那边……”
“放心,我来说。”
通话结束。
屏幕暗下去,映出李雨然平静无波的脸。她将手机轻轻搁在膝上,指尖在微凉的屏幕上停留一瞬。
只是接了一个电话的功夫,手机上短信的提示音又响起来。
【你向来是知好歹的。】
【到此为止。】
【下次见面前,回到我的身边。】
落款是Mis:梁
李雨然的神色没有太大改变,她放在手机上的手微微发抖,眼神征征的,下一个瞬间,她把手机狠狠摔在地面上。
四分五裂。
……
弄堂里,泛黄的玻璃窗打开,不断地有饭香丝丝缕缕地飘过来。
是很浓香的腊味。
李雨然的鼻尖微动,瞬时感觉黄瓜索然无味,她扶着沙发起身,把水杯放在桌面。
可能因为今天来了新房客,房东请客,一楼噼里啪啦的锅碗瓢盆声越来越明显
没有主人独自忙前忙后的道理,李雨然下楼帮忙。
她在人群中,安安静静的择菜。人多手快,没多久活儿就干的差不多。
等一切的热闹退去之后,她静静地站在一边。
陈京砚从二楼下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她。
说不上的感觉,他的新邻居正独自站在橱窗前,侧影清瘦,眼神安静地追随着一楼来来往往的人。
她看得那样专注,仿佛在无声地解读每一道眼风的流向、每一次行人指尖的颤动。
不像在发呆,更像是学习模仿。
她的身上仿佛裹着一层散不开的雾,让她和一楼的人间烟火气格格不入。
即使穿着宽大如麻袋的旧衣,也遮不住她身形里的清瘦与挺拔,更掩不住那一身独一份的、安静却夺目的气质,单看背影,美的充满故事感和忧郁。
陈京砚脚步一顿,眼底掠过点极淡的讶异。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眉梢轻轻一挑。
【呲哒——】
老旧的楼梯在陈京砚下楼的某一个瞬间,发出刺耳的响声。
李雨然有被尖锐是声音惊到,她像是猛然间从周围的环境突然抽离,后退一步。
正好碰到身后的玻璃橱柜。
【轰隆——】
玻璃橱柜向后倒去,数十个碗和玻璃杯在电光火石间如同银色的瀑布,噼里啪啦碎落一地,不过须臾,在小小的厨房,随开的玻璃渣像是砸在地面的水花。
李雨然愣在原地。
她眼底闪过一丝怔忡,好看的眉毛轻轻蹙起,眸色沉得看不见底。
抬头向上看,正好对上一双眸子。
李雨然:……
她感觉最近运气可能真的有点背。作为大明星的气场和倨傲好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碰到眼前的人寥寥几面,都是在这样手无足措,称得上窘迫的时间点。
低头的瞬间,李雨然那双淡淡的眸子蹙的更深。俯身,刚刚处理手上的碎瓷片时,听到一道清贵的声音。
“小心割手,我来吧。”
陈京砚几步走下楼梯,绅士地扶住她的手臂,将她从一片狼藉中带离,动作自然,分寸得当。
他蹲下身,利落地处理起地上的碎片。李雨然也沉默地在一旁帮忙。
她轻轻开口道谢。
人对长得好看的外表,总会不自觉地多看几眼。
在满场都说粤语,她一知半解的时候,便对于普通话说的好的,有一种天然的驱利感。
然而:
“举手之劳,不必挂念”
陈京砚轻描淡写,“刚刚在弄堂门口,是我的问题。”
在这样闷热狭小的地方,在最不起眼的城中村,李雨然居然从他身上看到掩饰不住的矜贵,无端地保持着某种距离感。整个人带着风轻云淡的清爽,如从冰岛的黑沙滩上,穿越冷雾与蓝冰而来。
李雨然瞬间明白了过来。
可能初次印象,对他而言却是算不上什么美好邂逅。
李雨然唇角轻轻一抿,便将那点微妙的情绪无声敛起。
弄堂地方很小,毕竟作为邻居,每日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尽管陈京砚他身上有很强的距离感,也依然很有礼貌地开口。
“是感冒了嘛?最近香港气温确实多变。”
也难怪问的含蓄,室内的温度很高,李雨然却依然带着厚厚的口罩,将大半部分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李雨然眸子清浅,
“——是车祸。”
“大火曾经烧过来,所以脸上有些可怖,害怕吓到人。”
陈京砚手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空气静了两秒,他才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些:
“抱歉。”
李雨然轻轻眨眨眼睛,口罩下的嘴唇微动,最后却悄无声息地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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