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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
“为配合枢纽建设及新线施工,1号线泉庄站、神通游乐园站封闭改造,请您合理安排出行。”地铁播报声在站台响起。
白沂侧头看向予尘,那人似乎挺怕冷的,只是初秋就上了黑色的长大衣,他压低声音问道:“那个什么学院……就坐地铁去?”
“对。”予尘抬头看了眼线路图,“七个站,在神通游乐园下车。”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白沂跟着抬头看了眼,找了两圈才找到了那个灰色的站名,上面标着“暂停开放”。
白沂:“?”
白沂:“暂停开放?那怎么下车?”
“跳车。”予尘一本正经道。
白沂:“?”
他转头看见予尘唇角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这种笑,白沂一贯将其理解为坏笑。
“行。”他将信将疑。
“开往始皇陵方向的列车即将到站。”站台播报道。
并不是早晚高峰,地铁上的人并不多。
“借过一下。”一个人礼貌道。
白沂侧了侧身让过,顺带抬头看了眼那个人。
他呆住了。
那个人……那个人……
那个人也看了他一眼,倏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睁大,又细细打量了白沂几眼,忽然眼前一亮,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府君大人?”
他视线往白沂身后移了一下,笑容僵在了脸上,眼里的兴奋倏然熄灭,像断了电的灯泡一样。
白沂迷茫:“……啊?”
他刚想回头看去,感到肩上传来一阵拉力,予尘将他向后一揽。
白沂抬头看见予尘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人。
“啊,帝、帝……”那人开口似乎想说点什么。
予尘一手揽着白沂的肩,另一手食指虚放在唇前,无声比了个“嘘”,随后挥了挥,示意他可以滚了。
那人倏然噤了声,微微欠了欠身,小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认错人了。”随即慌慌张张加快脚步离开了这节车厢。
白沂茫然:“?”
予尘叹了口气:“不用理他。”
“他长的怎么不太像人?”白沂犹疑道。
“是鬼。”
“啊?今天不是万圣节啊……是什么活动吗?”白沂仍心存侥幸。
“你还知道万圣节?”
“是啊,前段时间好多人在说呢!祈安坛那边说是有个活动,好早就开始宣传了呢……对就是那个!”白沂指了指地铁屏幕上的广告。
广告上幽灵和鬼魂飘来飘去,一只黑猫突然跳到屏幕前呲牙咧嘴,伴随着广告声,屏幕闪出一排大字:
“祈安万圣夜!10月31日,欢迎游——”
屏幕忽然滋滋闪烁,满屏雪花,又滋滋黑了屏。
滴——滋滋——
刹车声间或响起,列车磕磕绊绊地减速。
白沂随着惯性被往前带,差点往前踉跄,随即肩头传来一道力,被身后的予尘拉住了。
可太突然了,他还是一个没站稳,反而撞进了予尘怀里,身后温暖的感觉让白沂安心了不少,予尘扶着他站稳了。
“怎么……”白沂还没问完,眼前忽然陷入了黑暗。
地铁的灯滋滋啦啦地挣扎了几下,灭了。
“前方……到……滋滋……站,泉庄……站。”
泉庄站?
这不是闭站改造了吗?
“予尘?”
“嗯,我在。”予尘答道。
黑暗中,白沂向后去够予尘搭在他肩上的手,握了上去。指尖触碰到了予尘袖口却感到了一丝凉意,是缎面光滑的触感……?
可白沂印象很深,予尘出来穿的是件大衣啊?触感不该是温暖的细绒吗?
咔咔……滋啦……
灯亮了。
白沂适应了一下并不是很亮的光线,睁开了眼,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
不该说是灯亮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灯了。
……甚至连车厢也消失无踪了。
斜阳万里,江水浩荡。
两侧的平原盛满了漫无边际的鲜红彼岸花,好似用鲜血泼洒了整片原野。
这一眼,他想起燃过山野的红叶,又忆起有如华盖的漫天银杏梧桐,秋风过,叶落簌簌,将这金红染尽江天。
他们乘一叶扁舟,于水天之间。
伴千万船舶,燃起漫江灯火,同乘日暮里。
白沂一时失了言语。
他转头去看予尘,却怔在了那里。
予尘,完完全全变了一个模样。
此刻他身着玄色缕金五爪龙纹锦缎袍,宽大袖口绣着鎏金水波纹随风鼓荡,迎着斜阳立于船尾,一双墨绿眼眸染着淡淡的金,那支缠银桃木簪将墨色长发高高束起,随风微微扬起。
以帝王之姿,俊美无双。
“呜——”
号角声接天响起。
白沂循声望去。
他身前两侧无数船只列位排开,每船上站了四五人,欠身行礼。
“恭迎府君!”两侧众人齐声喊道。
细束的焰火掠过天幕,烟花粲然炸开,麟麟烟尾似流星划落。
予尘走上前,船随动作轻轻晃荡,他右手从后绕过白沂的脖颈,搭在他另一侧肩上,同他一起望向这四合的暮色。
似曾相识。
可白沂像是陷入了一场蒙了一层尘埃的梦境,无法看清,无法忆起。
他只能回忆起在沂水河畔看过的日落。
可没有一次企及此景的千万分之一。
予尘侧头看向白沂,唇角弯起,一个明艳异常又万般温柔的笑,眸间倒映着白沂和这漫江盛景。
他微微俯首,轻轻吻了一下白沂的额头,抬手覆上了他的眼。
“欢迎回家。”他轻声道,“忘了吧。”
*
白沂睁开眼。
地铁明白的灯光打在周围,四周乘客仍旧低头刷着手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地铁上人好像少了一些?
他看了一周,不是他的错觉,那些长相奇怪的疑似非人都消失了。
白沂像是从一场昏沉沉的午觉中被捞出来的感觉,好像发生过什么,又好像只是一个恍惚。
予尘的手还搭在他肩上,白沂回想了一下,依稀是因为刚才列车颠簸了一下。
白沂微微往前挪了一点,予尘把手放下了,他肩上顿时感觉空空的。奇怪,怎么都怪怪的。
“刚才是不是少了些人,”白沂问。
“他们到站了。”予尘回答道。
白沂抬头,线路图上指示灯闪烁着,泉庄站已经过了,车并没有停。
“不会真要跳车吧?”白沂还是不想接受。
“予神!”
予尘还没回答就见一个红头发的少年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你也今天回学校啊!我就说路过泉庄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来找找果然是你!”
“哦?你好啊!”少年注意到了予尘身边的白沂,热情道:“你是今年新生吗?我是林肆,今年刚升二年级,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我哦!我最喜欢小学弟了!”
他稍微压低了声音,但又不是很低,“予神他大概什么都没说明白吧?”
红发少年瞄了一眼予尘,见予尘一脸无语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又顶风作案悄声补了一句:“是吧?”
白沂不知道这种问题能不能回答,予尘的目光又有些阴暗,只得求安稳打了个招呼:“学长好,我是白沂。”
“来这么早干什么?”予尘问,“非新生报道不是还有好几天吗?”
“没办法啊,家里不要我啊!”林肆一脸苦大仇深,“他们嫌我吵,叨叨来叨叨去净是撺掇着让我滚回学校待着去。”
“我也嫌你吵。”予尘无情道。
“别啊!学校不要我我还上哪待去?”林肆表示悲痛,但这表情还没存续几秒就又堆满了兴奋,“话说这会我可赶上新生入学测试了,嘿嘿!这波终于轮到我去凑热闹了!”
“啊?什么测试?”白沂瞳孔一缩。
“新生入学测试啊!”林肆嘴角扬起笑得万分灿烂,“我就知道予尘没跟你讲吧!”
他神秘兮兮:“他们会把你们丢进一个深山老林里面,老吓人了,里面除了正常的东西那真是什么都有。”
林肆越说越兴奋:“我当初,哎你不知道,我当初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苟在犄角旮旯里面,刚想着这夜终于可以歇一下了,忽然,对对,就这个予神,我去,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把我给薅走了,薅走就是一顿暴揍。”
他抬头双眼无神地看向了天花板,回想着当时情形绝望道:“别说反应了,我人在天上飞,魂……魂飞魄散了都要,我第一次知道我原来可以离地府这么近。”
“这么恐怖吗?”白沂偷偷看了予尘一眼,这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四处揍人暴徒啊,“他们?还有谁参加啊?”
“当然是所有人啊!”提到这个林肆又激动了,“全校有事没事的都去掺一脚。嘿嘿!当年我怎么过来的,今年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白沂:“……测试?真的不是群殴吗?”
白沂觉得自己好像被拐进了什么不对的场所。
现在跑来得及吗?
予尘忍不了了,一个杀人的眼神封住了林肆的嘴:“你就这么介绍的,啊?树点正面形象行不行啊?”
林肆敢怒不敢言:“……!”
沉默中予尘手机响了,他摸出来接了:“喂?老杨?什么……”
“……”
他听着忽然攥紧手机,眼神不自觉看向白沂,他眉头一皱,语气沉了下来:“是么。我这还有点事,半小时过去行吗?”
“……”
“这么急?你们真是……好我马上去。”
予尘挂了电话,抛白沂和林肆一人一个护身符,语速很快:“出了点事,我必须得过去一趟。这个可以挡一次伤或者控制,必要时会自动触发,希望你们不会用上。林肆你知道路,带一下。”
予尘看着两个人点头收好护身符,手指一掐,消失在了原地。
白沂瞳孔放大,可周围乘客像是没看见一般,仍旧各做各事。
“他们看不见?”白沂诧异,“还有老杨是谁?”
“看不见,普通人人眼会自然屏蔽掉这些东西,他们听到的东西也会,他们可能看见予神走去下一节车厢了之类的吧,”林肆已然见怪不怪,“老杨啊,他是学院校长。超厉害的!可是啊,还是比不过无上的予神大人一点。”
白沂好奇:“为什么叫他予神啊?”
“神啊!”林肆感叹道。
“你知道什么是神吗?”他掰着手指算,“第一,超自然的存在;第二,非凡的特性;第三信,信仰和主宰。”
“嗯哼?”白沂洗耳恭听,这形容得神神秘秘。
“他就是这么个存在!”林肆眉飞色舞。
“第一,他强的离谱!他敢与人单挑那是没有人敢应战的啊,号称‘独孤求败’都不为过!而且!据说这还不是他全部实力!你就说是不是超自然的存在吧?”
“第二,你也看见了,他帅的离谱!那五官那气质!气场全开的时候更是让人膝盖发软,地心引力太强想跪的感觉你懂吧?”林肆语速像是起飞了一样。
“第三!他是我们整个学院的男神,整个学院的信仰啊!谁不想上一节课他的课!关键是他的课又还只开给有相关天赋的人,还极其危险难得半死,连侥幸想蹭课都蹭不了!”
“而且他一不让我们喊他‘老师’,二也不让用‘您’,三更不让喊全名,那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伟大存在就只能有一种称呼了啊!那就是‘神’啊!”
这一系列听得白沂脑袋嗡嗡,一尊头顶金光面露慈悲相的予尘在他心里冉冉升起。
总结下来似乎就三个概念:强、帅、迷弟迷妹满地跑。
“行。”白沂点头,对这种痴迷盛况不理解但尊重。
地铁继续运行。
白沂抬头看了一眼列车运行表,还有三站就到了。可是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犹疑道:“林肆,话说……你有没有觉得,这站间隔有点太长了?”
话音刚落,
“滋滋……滋……”
地铁灯灭了。视线一片漆黑。
周身忽然安静了下来。交谈声手机声倏然消失,只有列车运行轨道颠簸发出的声音:“哐当——哐当——”。
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滋滋……滋……”
地铁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像是雨夜交加的闪电。
可就在亮起的一瞬,白沂隐约看见地铁里所有的人都齐齐放停下了手里的事。
灯光又暗。
再一亮,众人低头垂首站立着。
一暗一亮。
所有人围着他们。
双目无焦,笑容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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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滕王阁序》唐 王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