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蛊师

　　几年后，叶安楠腰间的麻袋愈加宽大。她开始允许它上床，教它识字、看书（相处中发现它确有灵性）。并从开始的无语言沟通，变成蛇叼着削短的毛笔跟她对话。
　　几年未见的爹娘终于再次归来，但仍像往常一样，稍作停留便匆匆离去。
　　奶奶知晓后黯然伤色：“这么多年了，你们究竟做的什么营生？为何每次都是顺路来，顺路走？”
　　“娘，你放心，待我和叶祁处理好差务，便辞工归家，到时……”李苑话未毕，远处的大门便“轰隆”一声巨响。
　　一名气势凛人的蒙面黑衣人破门而入，她的面色瞬间惊恐：“不是已经万无一失了吗？他怎么跟过来的！”
　　“阿苑，快跑！”叶祁攥紧她便跑，但黑衣人反应迅速，转瞬间便闪至身前，“嗖”的一声，二人脖间瞬间涌出鲜血，双双倒地。爷爷刚跑没多久，便被一剑刺穿咽喉。叶安楠想去开竹笼，脖间也是剧痛。她捂着自己不断呲血的大动脉，挣扎着痛苦倒在血泊中。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奶奶的咽喉被割开……
　　黑衣人走后，蛇终于咬断竹笼，舔了舔她眼角不断溢出的泪，并趴在她胸前抚慰。脖间的余痛让她浑身发颤。她环抱住它，止不住地抽噎痛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呜呜呜……爹……娘！爷爷！奶奶！！呜呜呜！啊啊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啊啊啊啊——！！！”
　　她哭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仰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一时竟痛恨自己为何死不了，为何不能死。生活无望，亲人分离，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但她还有条蛇，那日日夜夜和她聊及灵魂的——有思想的蛇。在她眼里，她不只是一条蛇，更是她的……那印着无数黑太阳的裙尾……还有刻着“薛子轩”三个字的玉牌……她永远也不会忘……永远也不会忘！
　　她攥拳的手不断颤抖。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浑然不觉，只一双眼红得让人感到可怕……
　　几日后，她捂着疼痛的肚子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有气无力地不停念叨：“好饿……好饿……求求你们了……给点吃的吧……我好饿……我好饿………………”
　　“滚开！你这死乞丐别来影响我做生意！”那大汉一脚踹开她，零碎的铜钱洒落一地。她连忙去捡，却被人不断用脚踩到指头。等一分不差地捡完，她的手也被踩得红肿脱皮，控制不住地颤。
　　突然，一个布满青筋的粗糙大手向她伸来。抬头望去，见一长满胡茬的中年大叔压低斗笠，眼眸深邃地盯着她，沉音道：“孩子，跟我回家。”
　　“……回家？”她眨了眨眼，满脸疑惑。
　　“我带你去一个不愁吃喝的地方。往后，那儿便是你的家。”
　　她欲伸手，却怕遭到欺骗。然在见其腕间标识时，她眸中倏地一亮。
　　这发光的四方琉璃手链，爹娘也有，他为何也会有？
　　那人瞥见她的目光，问：“认得？”
　　她摇头。“此乃泉垣门派入组弟子的专有信物，你不认得也正常。”
　　“泉垣门派？”她的眸中再次闪出光亮。
　　“没错。便是南宋人数和总实力排名前三的大门派。我带你去的，就是这里。”
　　“我去！多谢叔叔恩典，我去！”她猛地扑通一声巨响跪倒在地，丝毫不顾疼痛，并疯狂用力砸头，正砸得震天响时，大叔伸手扶住了她。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腰间蠕动的麻袋，得知这是条蛇后，略作思索道：“不过，泉垣禁止外来物种。待你通过考核，正式入门，我再帮你想法子。”
　　她担忧道，这怎么说也是个声名远扬的大门派，哪能容她一届体质极差，毫无根基的弱女子通过考核？便问：“叔叔，若我过不了考核，你该如何？”
　　“该如何，便如何。”
　　“可我不想再流浪街头了……叔叔……你看在我还小的份上，就收留我好不好？”叶安楠苦苦哀求着看他说。
　　大叔拗不过她，只能说：“那我就破例收你为弟子。不过在此之前，我需知晓你考核的全部实力。”
　　她心中一惊，想不到眼前的胡茬大叔人竟如此之好。她强忍住跪地磕头的冲动，听他继续说道：“不过，切莫高兴太早。我收你为徒，是为让你顺利过考，成为泉垣门下一员。若接触不了泉垣教诲，你此生怕无望。”
　　“叔叔说的是，若能正式成为泉垣门下弟子，我该是如何三生有幸，又是修了几辈福分——”
　　“切勿骄傲自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所过的，只是冰山一角。”大叔向前走着，她亦步亦趋地跟着。
　　过了半月，他们总算抵达泉垣。
　　她震惊地看着眼前宏阔的景象。山门之上，万山崎岖；浩瀚广场下，数以万计的年少男女在台阶下组成长队，等待测试资质。她把沉甸的麻袋交与大叔，等待许久终于从人群中挤进山门，加入了浩瀚长队。“不合格、不合格、不合格、不合格、不合格……”她听着台阶上站着一排的长老们一口一个不合格，紧张地捏了把汗。
　　凡不合格者，皆从左边台阶下；合格者则在右边等待浅蓝色道袍的弟子接往下一轮考核地点。
　　轮到叶安楠，师长把手覆于额前许久，神情既诧异又忧伤，“根骨不佳，没有练武的资格，却偏偏……藏着‘通神’之潜质，只要努力修炼，未尝不可成功。但主要还是靠机运与心性。”
　　他对右侧弟子说：“免去她的体测，直接送入心性考核吧。”
　　她眸中闪出欣喜之色，未曾料到自己竟的真过了这轮考核，还省去了对她而言最难的体力考核。弟子把她送到心性考核，她自是轻松而过。
　　接着，便来到了清爽壮观的碧水殿中。有泛着涟光的纱窗，水珠似的宝石，铺着带有花纹、兽纹、树纹等的白蓝色殿铺……坐台上，一名白发及腰、身材健硕的老者挥手免去她的行礼。待她填完个人信息，他旋即变幻出两把截然不同的武器悬在她面前，说：“此乃冷泉剑与烈焰枪，选一个，作为你的本命武器吧。”
　　她抬眸望去，只见冷泉剑周遭蓝光萦绕，仿若寒潭之水深邃静谧；烈焰枪红光灼灼，似燃烧的火焰，炽烈而张扬。她果断选择了冷泉剑。
　　“很好，从即日起，你便正式成为我泉垣门派的弟子。此乃门派舆图与时课表，明日起按规执行。”
　　——
　　郭志刚大惊：“什么？你竟真过了泉垣考核？”
　　“过是过了，不过是比其他人特殊。我还直接免去了体力考核呢。”叶安楠叉着腰，自豪地说。
　　郭志刚面色凝重：“定是你资质异常，师长才会如此。不过，此事你可要藏好了，免得遭人妒忌。”
　　“可他们心性都过了呀。”
　　“天真，人心最是捉摸不透。每个人都会有黑暗的一面。”
　　“叔叔，我既已过了泉垣考核，你便可以把如何将蛇带进泉垣的法子告诉我了吧。”
　　“很简单。我已将它隐身，若隐身期间碰到旁人，便会显形。你可要把它藏好了。”郭志刚把手中的麻袋递给她。
　　叶安楠接过麻袋，隔着麻袋摸了摸里面的蛇：“放心吧，搓蛋儿可听话了，我让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不过叔叔，隐身这个能力好神奇啊，是你们泉垣的自创奇术吗？”
　　“不，是我误打误撞下，承蒙高人指点。你若是运气绝佳，也会如此的。”
　　——
　　然不知为何，她因特殊资质进门派的事被众人皆知，他们皆用嫉妒或鄙夷的目光看待她。更有甚者发现她容貌上的缺点，便夸大其词，恶意贬低。她认为自己虽非绝色，却也不丑。但与真正的美女比起来，她还是判若云泥了些。
　　——
　　不知不觉，已过了七年。这七年间，她于奇术一门颇有造诣，剑法和文课却常居垫底。并得知黑太阳的势力代表南宋最强门派——鬼阴府；而红太阳，则代表鬼阴府最高首领。
　　要想靠其余四石来复杀亲之仇，必须攒够足够的盘缠，但……
　　她曾问过乔乔：“西南夷、大理国、西夏、北海在哪？”
　　乔乔翻阅了所有文书，最终答：“皆在南宋境外。西南夷与大理国临近，在南宋西南处，三者紧密相连。西夏则在南宋西北，中间夹杂着吐蕃诸部与蒙古。至于北海……可就远啦，要往北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片汪洋，还要一直走……”
　　“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
　　“北海嘛，只是一个传说。因为人们到达不了那里，便称之它为‘北海’。”
　　她摸索着那面金字卷轴，唯木石标注其能力，其余四石只标注其地点。
　　除了不可能到的北海，其余三地路途皆遥远，如此惊天之财她如何能赚得到？但她也绝不可能放弃，兴许，她能在任务中白捡首级人头，获枚惊天之奖……兴许，她能结识富公子，大仇得报、安度一生……兴许，她能抽签中大发、关扑行大运……兴许，会有富人看上她的春宫画，并用重金买下……兴许，会有富人看上搓蛋儿的巨作！！一条蛇的巨作，但……若让他人知晓，搓蛋儿准没了。她才不要。她挠了挠蛇身下侧，终究想不出别的法子，便抱着它睡了。
　　——
　　这年，她十八。
　　泉垣规定男女满十八岁成年，且必须举行成人分组大会，以任务谋生。今年共有两万两百多名弟子参与，每组四人，最多可选一人作为自己的同伴。
　　当晚，乔乔仍对昨晚的事愤恨不平：“那个潘淑婷真是该死！竟想趁你即将入江湖之际，叫人毁你清白！若非那位大侠舍命相助，你就……”
　　叶安楠侧卧于榻，指尖轻抚日益渐长的蛇鳞，昨夜情景再现。
　　“嘿嘿，小丫头模样不咋地，胸倒不小啊！嘿嘿……”
　　那群不堪入耳的□□声，如同一把利刃割着她的心，令她陷入深深的绝望……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及胸前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迅速穿梭在他们周遭，强烈的气力掀起地面一阵尘土，这是——百鬼打穴术！
　　那人定住他们后，突然猛地俯身，吐一大口血。
　　紧接着，一道气劲划空而来，束缚她双手的绳索被割断。黑夜中，她虽未看清其容貌，却也知晓他受了很重的伤。她想开口，远处的怒骂声与奔足声却打断了她：
　　“扫帚星！你他娘的给老子站住！看老子不打死你个扫帚星！”
　　那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跌跌撞撞地朝远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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