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玫

　　车内，沈雁书余光有意无意地看向男人，见他端坐在副驾驶，神态自然，一种被人伺候惯了的松弛，心里不禁猜测这人到底什么身份。

　　见他转头看向自己，沈雁书正过神色，假装无事发生。

　　过了一会儿，沈雁书还能察觉苏白的目光。

　　“介意我开点窗吗？”沈雁书问道。

　　她有点热，开空调也没用，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苏白说：“不介意。”

　　随着降下去的车窗，风吹进来，轻轻拔动苏白的额发，他的手臂搭在车上，偏头看向窗外。

　　车内的苦橙花香味萦绕在苏白鼻尖，即使非常淡，苏白还是能闻到，他想起母亲送他的安睡精油也是这个味道，非常好闻。女人开车的技术很好，他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从小到大都被这么注视过来，他很难不发现，但第一次，他觉得有趣，甚至觉得这种行为有点可爱。

　　“还没请问，您贵姓？”苏白问。

　　他小时候跟祖母相处最多，祖母喜欢给他讲中国的故事，因而中文学得不错，到现在他书架上还放好多本中国名著。

　　沈雁书回答：“沈，你呢？”

　　她还不清楚苏白的来历，所以并不打算完全透露。

　　苏白手指交叠，食指轻轻敲动了两下，才回道：“我姓苏。”

　　男人动听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撩拨着沈雁书的心弦，沈雁书忍不住多问：“苏先生刚来宁城吗？”

　　“是。”

　　她本以为苏白会说他是哪里人之类的话把话题接下去，但苏白的回答过于简短。

　　车内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加上她在苏白上车前关掉了车载音乐，这下更是尴尬到不知道聊什么好。

　　“宁城很美，如果有空可以逛一下。”

　　沈雁书看苏白这身装扮，应该是在赚钱的，而不是来旅游的，但没话找话嘛，总不能聊刚才的车祸吧。

　　“是，之前来过几次，宁城确实很美。”苏白说，“我祖母是宁城人，我对宁城的印象也很好。”

　　苏白平时不会跟陌生人说起家里的事，他跟熟人也不怎么说，但他注意到沈雁书的不自在，不自觉的搭上她的话。

　　“宁城这几年变化很大，可以多拍拍照片发给老人家。”

　　说起宁城的特色，两个人的话便多了起来，沈雁书和苏白聊得开心，把自己玩过的地方一一介绍给苏白。苏白偶尔会露出笑容，还跟她吐槽哪个景点价格虚高，哪个景点无聊。

　　车子驶入会场，迎宾的红毯一直铺到大门口，会场是欧式风格建筑，香槟色和白色一体，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沈雁书下车，将车钥匙扔给服务生停车。

　　苏白下车整了整衣服，道谢：“谢谢沈小姐。”

　　“不客气。”沈雁书说，“还要谢谢苏先生，让我一路没那么无聊。”

　　“我也是，和沈小姐聊得非常开心。”

　　苏白伸手示意了请，两个人便跟着服务生进了拍卖场。

　　会场内分区布置，写着展品介绍和汇率的电子屏挂在两边，通白的灯光照得室内如同白昼。沈雁书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恰巧和苏白在同一排，她隐约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经过一系列流程和前几件展品，沈雁书察觉苏白根本没动，只是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靠后，不像来拍卖的，倒像是来逛博物馆的。

　　“接下来是第29号藏品，佛洛伊的原版手写稿，起拍价500万。”

　　终于等到自己想到的东西，沈雁书顺先举牌。

　　“520万、550万、580万，580万……”

　　沈雁书放下牌，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苏白，发现苏白也在看她。他身体前倾，胳膊还没来得及收回。

　　苏白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瞬，沈雁书心想这人真是一点人情不卖。

　　不卖就不卖吧，那就价高者得。

　　但她没想到，苏白竟然直接跳了三倍价，饶是沈雁书再喜欢这个东西，超出她的心理预期，也就没必要了。

　　苏白察觉沈雁书停止的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着之后有机会向她道歉。

　　拍卖师一锤定音，东西是苏白的。

　　沈雁书觉得有些点背，甚至开始后悔为了美色搭载苏白这事，让他在高速上吹冷风，这东西她已经美美抱回家了。

　　沈雁书起身离开拍卖会场，周围一些人认识她，生意场上说两句客气话，交个朋友是常事，沈雁书和几个公司的经理还有几个点头之交的朋友说着话。

　　苏白跟着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女人穿着近五位数的简单白衬衫休闲裤，玫粉色长卷发落在身后勾勒出漂亮的身线，游刃有余地跟人社交谈笑。

　　他一时间，竟忘记自己出来是要干嘛。

　　沈雁书其实早就看到了苏白，但她不想理。

　　到了车库，老远就看见苏白站在她的车前。

　　“沈小姐。”他主动上来搭话。

　　沈雁书现在见到苏白没多高兴，甚至觉得有些碍眼。

　　她嗯了一声，打算开车门上车。

　　苏白走上前摁住车门，他太高了，将沈雁书笼罩在阴影里。

　　沈雁书怒目瞪着他，不耐烦道：“你干嘛？”

　　苏白看着沈雁书的眼睛，犹豫地收回手，站在原地。

　　“对不起。”苏白说。

　　他需要这个东西，但事情赶巧，沈雁书要是想要别的，他可以费点钱拍下来送给她，但沈雁书只要这个，和他一样的目标。

　　他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但比起搭上沈氏的线，这点人情不算什么，选择是好做的，他做过那么多选择，不差这一个。

　　但他第一次因为做出选择给人道歉。

　　凑得太近，沈雁书完全能闻到苏白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味。

　　她和苏白拉开了些距离，声音没有什么情绪，说：“道歉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还是说它有用？”

　　“如果可以，能不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不用。为已经做过的事道歉没必要，祝你在宁城玩得愉快。”

　　听到此话，苏白没有再拦着她的必要，她没有给他机会。当然，为什么一定要给他机会呢？

　　他给沈雁书让开位置，“沈小姐。”

　　沈雁书看他站在门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秘书也没来接他。在来之前，她想要是苏白没人接，她愿意再捎他一程，无论是她对苏白有好感，还是出于帮人帮到底，她都愿意再当一回司机。

　　“还有事？”沈雁书淡淡道。

　　“我……”苏白欲言又止，“没有。”

　　“我倒是希望你有。”沈雁书保持着风度，隐含讥讽，“苏先生，或许我们以后会再见面，我很期待。”

　　沈雁书大力关上车门，将苏白隔绝在车外，头也不回的离开。

　　苏白注视着黑色奔驰开出车库，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直到关城叫他，他才回神。

　　“在想什么？”关城看着一脸怅然的老板，不明所以。

　　“没什么。”苏白坐在后车座上，没什么情绪。

　　“东西已经在交接了，明天晚上会送到你的住处。”

　　“明天早上吧。”苏白道。

　　“是。”

　　滨河路上，沈雁书把车停在路边车位上，穿过人行道，倚在石质的栏杆上发呆。沿河的高楼大厦亮着灯光，大屏循环播放着明星的广告还有宣传标语，人来人往的。

　　虽然她对那个手稿没有到顶喜欢，但毕竟这种东西难得，喜欢的东西被抢本身就不开心，关键抢东西的人还是自己带过去的，越想越不高兴。

　　真是“好心干坏事”。

　　电话响了起来，沈雁书接起来，说：“喂，妈妈。”

　　“小书，什么时候回家？”对面传来温柔的女声。

　　“马上。”沈雁书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听秘书说了，我们下次看到再卖，别难过。”

　　沈雁书惊讶于母亲的速度，但仔细一想，一向如此。

　　她听到自己的父亲凑过来，问：“要不然爸爸找到买家给你买回来。”

　　沈雁书被父亲的话逗笑。她的父母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只要她要，除了星星月亮摘不下来，基本上都能送到她手里。

　　“真的假的，他今天可是刚来宁城，要找到人，不容易。”

　　“只要你想，爸爸还办不到吗？”

　　沈雁书知道沈行可以，但没必要，“算了，人家也是真心要。”

　　听到自己女儿的情绪好了点，他们也就放下心来：“等你生日，我们送你其他的礼物。”

　　“好啊。”沈雁书挂掉电话，开着车往家走。

　　她这几天和父母住一起，毕竟之前在国外读书也没好好陪陪他们。

　　沈雁书进门的时候，他们还在客厅等她。

　　她刚想叫人，就看见自己老爸手指竖在嘴边，示意自己闭嘴。原来母亲靠着他睡着了。

　　“快去睡觉吧。”父亲轻声说道。

　　“妈妈呢？”沈雁书说，两个人像做贼一样压着声音说话。

　　“我等会儿抱她回去。”沈行说道。

　　沈雁书比了个OK，然后溜回房间。
　　过了一会儿，沈行抱起自己的老婆往房间走。

　　明婉迷迷糊糊醒来：“小书回来了吗？”

　　“回来了，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明婉笑了笑，“没事，下次叫醒我。”

　　然后靠在沈行怀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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