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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大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胡俏先是从初春过到了盛夏,再是从西边小城来到了西南境内。
说起来,胡俏会往南边走,全是因为卜卦。她在路上卜了三次卦,次次都要她往南边走,那好吧,她也只能顺应天意了。
胡俏走得慢,有时这去一下,那看一会儿,好玩的地方她就多待几天,不好玩的地方,她只管快快走过。
但出门在外,日子确实不比待在乾灵观好过。
乾灵观不算什么好住所,房屋简陋,风来漏风,雨来漏雨,顶多是有床可睡,有瓦遮头罢了。可在外面,别说床了,有时有片瓦遮头都是好的了。
只因胡俏常常囊中羞涩,能住上客栈的日子不多,大多时候是找个破庙凑合凑合,偶尔还要露宿荒野。
住的是如此,吃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鸡鸭鱼肉是统统没有,大白馒头已是最好的吃食,再不济也能找找野果果腹,最差的时候是挨饿。
挨饿的滋味可不好受,肚皮空空,饥肠辘辘,她连觉都睡不着。
但好在这样的时日,并不算多。
这年岁不好,不光战乱、洪灾、和瘟疫,就连妖魔鬼怪都比往常多。
一路走来,胡俏也没怎么闲着,帮着一些人家除了些小妖小怪,赚了点碎银铜板,用来吃喝,也能凑合过活。
在外面的日子虽不好过,胡俏却也没太想念在乾灵观的时候。
她是粗枝大叶的性格,还有点没心没肺,好也能过,苦也能挨,只要能凑合活着,她是很少自寻烦恼的。
不过,最近她却遇到了一个烦恼,这个烦恼颇大,甚至直接威胁到了她的性命。
这还得从大半个月前说起。
那时胡俏才刚到西南境内,入得一座叫沅水的小城,她进城后,便跟人因为一张告示结了怨。
那告示来自城北张员外家,说是家中近日有邪祟,闹得家宅不安,特寻高人相助,还家中安宁,事成必有重金答谢。
胡俏先看到那张告示,正动手揭下来,却一时不备被人抢了去。
抢告示那人是个年轻男子,身材高大,长着一张阔面脸,高鼻深目,行为举止蛮横霸道,他不管谁先看到告示,只管是自己先拿到手中。
他身旁还跟着两个少年,一高一矮,高个少年偏瘦,长着一张方脸,矮个少年偏胖,肚子圆圆脸也圆圆,两个人跟抢告示的年轻男子是一个鼻孔出气,同样嚣张霸道。
胡俏气恼,便与他们争执起来。这三人见她是个小女娃又势单力薄,便面露不屑,语气嘲讽,说她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姑,不知所谓,竟敢妄想和他们抢告示。
不仅被抢了告示,还莫名被骂,胡俏更是气恼,直接就跟他们动起手来。
胡俏拳脚功夫不错,但以一敌三,慢慢就落了下风,于是她趁三人不备,从包袱中掏出一颗珠子,朝地上一掷。顿时浓烟四起,阻拦了三人视线,且烟雾呛人,呛得三人是涕泗横流,咳嗽不止。
待浓烟散去,胡俏早已不见,甚至那张告示也被她抢了去。
那年轻男子气得咬牙切齿,心中恨极,立马领着两个小道士奔向城北张员外家。
等这三人赶到时,胡俏已经入了张家后院查看详情去了。本来张员外想谢绝这三人的,可那年轻男子不罢休,他自报家门,自己名叫刘齐正,身旁两个是他师弟,高个叫张杉,矮个叫李肆,他们三人俱是正渊门下亲传弟子。近来,西南边境妖孽横行,他们三人特被派下山来除妖卫道,保护百姓。
听得他们三人来自正渊门,张员外的额头便冒出冷汗。
正渊门乃是西南第一大修真门派,与西南楚国皇室往来密切,分派众多,散布在西南各地。门派一向以严己修身、除妖卫道为己任,不过他们却在西南百姓口中,毁誉参半。只因正渊门分派太多,势力驳杂,有些能肩负教义造福百姓,而有些只求别为祸百姓就行了。
张员外自知得罪不起这三人,便只能摆摆手,让他们也去了后院。
那边胡俏动作迅速,入后院不久,就仅用两张符纸捉住了一只狐妖。这狐妖不一般,原是一只罕见的九尾狐修行数百年成妖,不知为何,他断了一条尾巴,还附身在张家小姐张闻莺身上。
而让胡俏感到费解的是,狐妖虽然附身,却并未伤害张闻莺分毫。
胡俏有点求知精神,当即向其追问,可是这狐妖很是傲气,只见他现了人身,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模样,纵然是被胡俏用捆妖索绑了个结实,也是抬着下巴,扬着身后几条大尾巴,神色冷漠,对胡俏的问话是理都不理,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所谓事不宜迟,得不到回答也就算了,胡俏想还是赶紧把他带去张员外面前,讨了赏钱就走。
哪知为时已晚。
胡俏刚带着狐妖出了后院,就与刘齐正三人撞个正着。
刘齐正不光横行霸道,还是个心胸狭窄之徒,他在来的路上便恨得牙痒痒,势必要抓住胡俏,给她狠狠折磨一番才算解气。
于是,再次见面时,他哪里会给胡俏逃脱的机会,他立马与身旁的张杉、李肆联手布了一个厉害阵法,将胡俏困在其中。
胡俏初入江湖,之前用来捉妖拿怪的术法,与这阵法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被困在阵法之中,完全破阵无门,只能是被刘齐正犹如瓮中捉鳖般轻松制住。
这下坏了,胡俏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捉住的狐妖被刘齐正三人轻松拿去得了赏银不说,自己还被他们抓住了,也不知等会儿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她看着手腕处被绳索勒出的几道血痕,心中开始担忧。
绳索另一头是牵在刘齐正手上。他得意洋洋地骑着马,一手牵着绳子,一手拿着酒壶痛快地喝了几口后,阴恻恻地看了胡俏一眼,突然就挥着马鞭,纵马快奔。胡俏猝不及防,被拽得向前一倒,大半身体贴在硬实地面上飞快而过,粗粝的沙石磨得她身体火辣辣的疼,额头陡然冒出冷汗,胡俏紧紧咬牙忍耐,绝不肯发出一声叫喊。
与她同样遭遇的是那只狐妖,甚至比她更惨。
就看他身后血迹斑斑,剩下的八条尾巴竟又被砍去了两条,此时被拖在地上狼狈奔走,也是面色苍白、神情痛苦,先前那傲气冷漠的样子是早已消失不见。
这一人一妖就这样被一路拖到了城外的一处破庙前。
虽在路上已经折磨他们一通了,但刘齐正还是没有罢休。他在破庙旁寻了一棵大树,将他们绑在树上,正准备用鞭子将他们狠狠抽打一番时,天空忽然阴云密布,顷刻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骤然袭来,致使刘齐正不得不先放过他们,暂去破庙中避雨。
胡俏此时已是身心受创。她的外袍变得破烂,身上受了不少伤,脸上也是鼻青脸肿,头发散乱,现下又被大雨淋得像个落汤鸡,整个人看起来真是惨不忍睹。
她精神萎靡、神色失落地垂着脑袋看向脚下泥土,自怜自艾地觉得自己就像这泥土般,低微得任人践踏。
说起来这还是胡俏头一回受挫。她向来运气不错,每每遇到妖怪都能从容应对,偶尔遇到些不客气的人,欺负她年少又势单力薄时,她也能够保护自己和回击对方。然而,这都是要在她遇到的妖怪和人是与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才行。
这次遇到的刘齐正三人显然是在胡俏的实力之上,所以她那些耍惯了的招数,是根本就不够用的。
所谓乾坤之大,能人异士之多,胡俏栽了跟头之后,才深知自己能力之不足,因之前经历而产生的信心此刻已是荡然无存。
尽管如此,胡俏却还有着求生的本能。
她是绝不想死的。
就算是被歹人折磨得受了很多伤,就算是没了对自己本事的信心,她也依然思索着逃脱的法子。
只因她才十五岁,栽了跟头可以爬起来,本事小小可以再学,总之,是还有很多的路等着她走,她可不想把自己这条宝贵的小命,就此葬送在刘齐正这些歹人手上。
尤其是此刻风雨大作,雷声轰轰,电闪频频,她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逃脱办法。
胡俏踢了一下旁边的面色颓然、沉默忍痛的狐妖,狐妖木然地转头看她,就看到她那双漂亮的眼眸闪着亮光,她说:“你如果不想死,就帮我。”
破庙那边,刘齐正三人还在把酒言欢,直到他们听到一声不寻常的惊雷在屋外突兀炸响之后,才顺着声音,连忙来到那棵大树旁边。
只见胡俏和狐妖已是挣脱了绳索,正要逃脱此地,刘齐正眼看不对,立马联合身旁二人上前,却被胡俏用木棍引了团团雷火攻来,三人顿时避闪连连。
刘齐正充满疑惑,不知这一会儿的功夫,胡俏怎修得如此邪术,压制得自己全无攻克之法,左躲右闪犹如过街老鼠,任她击打。
他哪会知道,胡俏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手持粗壮木棍指天,将全身真气聚顶,念动口诀,引得阵阵雷电置于肉身,再加诸胡俏擅长的五行火术,故而才能攻出雷火伤人。
但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她在伤人的时候,自身还强忍着痛苦。那雷电过身可不好受,蚀骨钻心,痛到她的手臂都快没了知觉,可她还是死死撑着一口气。只因她是为了自保,真的起了杀心。
雷火之术不是好用,也不是时时都能用的。
这一次被她得了先机,如果不能将刘齐正斩草除根,那下次再遇见,刘齐正绝对不会放过她。
思及此,胡俏向刘齐正几人步步逼近,此时刘齐正已是躺倒在地,身上被雷火灼伤,疼痛连连,但他看到胡俏走近,虽眼中有惧意,面上却强装镇定。
倒是旁边的张杉能屈能伸,连忙护着刘齐正,并向胡俏讨饶。胡俏充耳不闻,走到近前,挥着木棍想要给他们当头一击,却被另一旁的李肆喝住:“我们可是正渊门的人,你杀了我们,就是跟整个正渊门作对。”
胡俏对正渊门有所耳闻,知道这是个修真的大门派。
刘齐正也开始说话,语气中带着威胁:“我可是沅水一派掌门的亲传大弟子,你要是杀了我,我师父绝对不会放过你。”
见他们都死到临头了,依然仗着自己是高门大派的人,气焰嚣张,胡俏心中来气,理智却让她衡量了一下。
刘齐正看到她的犹豫,立马抓住这个空档翻身而起,拼着余力向胡俏痛击一招,胡俏不备,顿时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三人适时转身逃去。胡俏不甘心让他们逃走,发了狠,不顾身体余力,最后引了一道响雷闪电,挥出一团明亮雷火,准确地向刘齐正背后击去。
刘齐正果然被击中,身上灼痛让他大喊一声,在彻底逃脱之前,他转头向胡俏看了一眼,这一眼极为阴森冷酷,仿佛在告诉胡俏,下次被他抓到,一定会把她碎尸万段。
胡俏被看得心惊肉跳。她知道她和刘齐正的梁子是越结越大,下次见面两人肯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但那也是后面的事了。
此时胡俏已全没了力气,躺倒在湿润的泥土之上,嗅着青青芳草的香气,莫名地从内心中生出一种焕然新生的喜悦。
可她还没高兴一会儿,天色忽然又变了,风停雨住,雷电消散,天空中层叠的乌云陡然消失,只见空中有一庞然巨物猛地坠落,“轰隆”巨响,正要落在胡俏躺倒的位置时,有人冲过来,将她带到旁边。
定睛一看,竟是那只狐妖。
有惊无险,胡俏本想跟狐妖道谢,却见他面色一变,“唰”一下就现了原身,闭眼晕了。
胡俏早就头晕眼花,登时也两眼一翻,与狐妖晕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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