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为聘

　　离鸢攥着钥匙推开新公寓门时，隔壁的门锁恰好“咔哒”一声轻响。她侧身让过，撞进一道冷冽又熟悉的气息里——男人穿一身纯黑高定休闲装，及肩白发在走廊暖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口罩遮去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和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气质矜贵得像不染尘埃的冰雪。

　　是公交站给她撑伞的那个人。

　　“邻居？”男人先开口，声音是离鸢在无数广播剧和歌曲里听过的低磁质感，像大提琴的泛音裹着月光，“我叫谢衍，刚搬来。”

　　离鸢的指尖突然莫名发麻，这声音太熟悉，却像被雾蒙住般想不起源头。她攥紧手里的文件袋，喉结动了动：“离鸢。”

　　谢衍的目光掠过她的手腕，恰好瞥见袖口露出的浅粉色小疤——那是她初中练钢琴时，被琴键边缘砸出的旧伤，当年还是他帮她贴的创可贴。他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钥匙旋进锁孔的动作顿了半秒：“刚开学？北枳大学的走读生？”

　　“你怎么知道？”离鸢皱起眉，语气里带着警惕。
　　“楼下公告栏的新生入住名单。”谢衍推开门，玄关的暖光顺势漫出，照亮了室内一排擦得锃亮的乐器——斯坦威钢琴倚着墙，小提琴、古筝、琵琶整齐陈列在定制琴架上，最显眼的琴谱架上，摆着一本翻旧的《肖邦夜曲集》，扉页的折痕和她压在旧物箱底层的那本一模一样。

　　离鸢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指尖的麻意顺着血管窜到后颈，母亲去世后，她再也没碰过任何乐器，连琴谱都锁进了阁楼，这个素不相识的邻居，为什么会有和她当年一模一样的书？

　　谢衍像是没察觉她的失态，指尖轻轻划过钢琴键，发出一声清越的回响：“我做音乐相关的工作，这些是常用的乐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语气不自觉放柔，“听说你会多种乐器？以后或许能……”

　　“我不会。”离鸢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从没碰过乐器。”

　　谢衍的指尖停在琴键上，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落寞，却没追问。他关上门的瞬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工作室发了条消息：【目标已入住，疤痕匹配，启动“拾音”计划。】

　　门内，离鸢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文件袋里的催眠报告滑落在地——最后一页，徐医生写着：“患者对钢琴声存在明显应激反应，疑似关联未解锁的童年记忆。”

　　她抬头看向隔壁的门板，指尖的麻意还没褪去。这个叫谢衍的邻居，为什么会有她当年的琴谱？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为什么会让她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隐隐发疼？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从不露脸的顶流明星，正是她失忆后彻底遗忘的、初中时教她弹奏万物的音乐师父。
　　后半夜的公寓楼静得只剩空调的低鸣，离鸢翻来覆去睡不着，催眠报告里“钢琴应激反应”的字样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紧。突然，隔壁传来一声轻缓的钢琴音——是《肖邦夜曲Op.9 No.2》的开头，旋律柔得像月光，却瞬间撞进她的记忆深处。

　　离鸢的呼吸猛地顿住。指尖的麻意顺着血管窜到后颈，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坐了起来，跟着琴声的节奏，无意识哼出了一段没人听过的变奏。

　　这段变奏是当年她嫌原曲太柔，缠着师父改的——改到一半，母亲的电话打过来，说要接她去买新琴谱，再然后，就是医院急诊室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永远停摆的时钟。

　　隔壁的琴声突然停了。

　　离鸢猛地回神，捂住嘴——她明明已经三年没碰过钢琴，连琴谱都锁进了旧物箱，怎么会记得这段只和师父分享过的变奏？

　　下一秒，敲门声轻得像羽毛。

　　她打开门，谢衍站在门外，白发垂在口罩边缘，手里攥着一张折了角的乐谱。暖黄的灯光裹着他的声音，比刚才的琴声更软，褪去了平日的清冷：“你刚才哼的旋律……是你改的？”

　　离鸢的指尖还在抖，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乐谱上——那是她初中时的草稿，纸边泛黄，上面用铅笔写的变奏符号，和她刚才哼的分毫不差。

　　“我……”她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地否认，“我不知道，可能是听别人唱过。”

　　谢衍的指尖蜷了蜷，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却没戳破。他把乐谱递过来，指腹擦过她的指尖，带着琴键的微凉：“这首曲子，当年有人跟我约定要一起改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袖口的旧疤上，语气放得更柔，“如果你不排斥，以后可以……偶尔来听听。”

　　走廊的声控灯突然暗了，只剩电梯间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他口罩上方的眼睛。那眼里的温柔，像极了记忆里某个午后，师父坐在钢琴凳上，耐心等她练完琴时的眼神，却又模糊得抓不住。

　　离鸢攥着乐谱，纸页的褶皱硌得掌心发疼。她终于想起，初中音乐教室的窗边，有个总戴帽子的转校生，手指比钢琴键还白，教她把夜曲改成带点锐气的调子，说“你的琴该有你的样子”。可她还是没认出来，眼前这个从不露脸的顶流歌手，就是当年那个连名字都没说清的师父。

　　“我不需要。”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发涩，“我已经不碰乐器了。”

　　谢衍的指尖停在半空，沉默了几秒，轻轻点头：“好。”他没再说什么，只把乐谱塞进她手里，“这张给你，或许以后会用得上。”

　　门关上后，离鸢坐在地毯上，盯着乐谱上的铅笔字。窗外的天泛出浅蓝，她摸着纸页上的折痕，突然想起母亲出事那天，手机里收到的最后一条陌生消息：“琴谱买到了，等你下课。”

　　这条消息，被她和所有与钢琴相关的东西一起，锁进了黑名单，埋了整整三年。而她不知道，门外的谢衍，正靠着墙壁，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俊的脸，眼底是化不开的牵挂——他找了她三年，从初中毕业那天她突然消失，到如今以邻居的身份重逢，他从未放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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