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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泓霜月
姜弥醒来的时候寝宫内围满了人,第一眼看到是一张俊美非凡的少年面孔,见她睁眼,立刻扑过来将她抱住。
“阿姐!”
姜弥不禁恍惚一刹。
前世她死时,唯一的弟弟姜煜已经死了三年,之后日夜折磨,她已经快要记不清弟弟的容貌。
可是血脉毕竟相通,姜弥看着面前长相与自己四分相似的人,一时百感交集。
“阿姐你身子还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姜煜急急说,“真是吓坏我了,还好国师大人刚巧在宫里,说你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方才驱了邪。”
姜弥这才抬眼,下意识往门边看去,却只看到一片飘然离去的道袍衣角。
“国师……还说什么没有?”
她试探道,怀疑那位高深莫测的道人看穿自己重生身份。
姜煜摇摇头,这才放心。
高阳公主撞邪昏迷的消息并没有外传,好在姜弥事后没别的异样,宫人们也将此事暂罢。醒来的姜弥细细询问了日子,得知此时距秋闱开试还有两月,正是天下士子齐聚京城的时候。
换言之,眼下陆静舟还未登科,尚是京城一贡生。
姜弥简直要笑出声。
“去查查,京城有个叫陆静舟的士子,现在住在何处。”她快活地眯起眼睛,勾起一个堪称恶毒的笑容,“这人应该……很缺钱吧。”
寒门出身的陆静舟最缺的就是钱。
而她高阳公主,最不缺的就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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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姜弥刚刚重生时的脾气,恨不得直接差人把陆静舟绑到宫里,先阉后杀千刀万剐。
得亏有这场昏迷,醒来后她冷静了不少,不能这么轻易就让陆静舟死了。
她得慢慢玩才好,就像前世的陆静舟整整与她折磨三年才肯送她去死。
陆静舟这人心里最在意的不过两件事:
一是他的功名仕途,能够忍辱负重陪姜弥睡了几年,不过是看中驸马身份的价值。
二是他的恩人伯乐,资助他于贫寒之时的范氏女,是他婚后多年也难以忘怀的白月光。
姜弥决定让他两样都别想见到。
前世的姜弥后来调查过陆静舟发迹之前,才知他初来京城举目无亲,险些因无力负担食宿而放弃会试,是那位范家小姐偶然遇见,读到他的文章惊为天人,这才一力支持他直到高中魁首,若是二人就此喜结连理倒也算一段佳话。
可惜被姜弥截胡了。
这范氏女也算官家出身,其父是工部四品侍郎,要说直接将人杀了倒也不至于。
姜弥姐弟的生母郑皇后早逝,先帝爱怜两姐弟,给她留了不少先皇后身边的可用之人。比如彩云、飞月二名女侍,彩云心细如发贴身伺候,总领内务大小事宜;飞月则身怀武艺忠心耿耿,替她训了不少死士亲卫。姜弥只消让人“请”范侍郎出来,言辞间略作敲打,让他把女儿管好莫要出门,便能绝了范氏女和陆静舟的情缘。
至于没了资助的陆静舟要如何在京城生存……
姜弥这么好心,当然不会放这位大才子落魄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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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陆静舟的积蓄比姜弥想象得还要匮乏。
当姜弥屈尊降贵找到他时,陆静舟正在街边卖字画。
他当然是写得一手好字,也极擅丹青,前世陆静舟拜相之后他的墨笔一度千金难求,但是今时的陆静舟只是万千贡生中平平无奇的一员,秋闱前像他这样拮据的士子多如牛毛,大字不识的百姓们不能分出谁比谁更值钱。
姜弥是他今天第一个顾客。
看到他那身打了补丁的旧衣,姜弥差点没憋住笑出了声。
但衣服虽旧,人却还是那个人,站在那里如松如竹,微风拂过便是一张贫苦也掩不住的英俊容颜。
正是这张脸当年让她鬼迷心窍,骗了一生。
再次见到这个人,姜弥须不断告诫自己,才能忍住捡起一块砖头冲他脑袋砸过去的冲动。
“喂,小郎君。”姜弥施施然走上前,示意他摊上摆出的几幅书画,“你这些东西我全要了,到府上来,还有别的活计。”
陆静舟听得一愣,似是犹豫。
姜弥此番出门戴了幂篱,遮住面孔看不清,身形却是明晃晃的女子。飞月一身劲装跟在身边,见此呵斥道:“我家小姐赏识你,还不知好歹?”
姜弥听了却一扬手,故作宽和:“哎,还是看小郎君自己的意思。”
她就笑盈盈站在那里不说话。
陆静舟其实已经饿了一天,他快要身无分文,今晨至傍晚全靠半块剩馒头挺过来。书画能卖出去自然是好事,可他看着面前女子,心头却总有些微妙的警惕。
他自知世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可腹中着实空虚,稍顿了顿便作揖回道:“谢贵人垂青,拙作几幅自可以为贵人送上,只是家中颜料已尽,不知贵人还有何事用得到在下?若需作画,还请贵人允我采买,明日再去贵府。”
姜弥“唔”了一声。
八年夫妻不是白做的,陆静舟每个动作表情看在姜弥眼里,对这人心底的弯弯绕绕一清二楚。此时他还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陆相,姜弥一眼看穿这人是疑心去了府邸后指不定要做什么腌臜,拿话术蒙她,想捞完这一笔就跑路。
她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善解人意:“那就依你,明日酉时你来梧桐坊,街口第二棵梧桐树旁便是我家。”
陆静舟忙应是,殷切为她包好画卷。姜弥倒也干脆,遣人将书画拿上便走,给钱给得痛快又大方。
马车上飞月试探着开口,面色疑惑:
“殿下不是说,要将此人带回……?”
姜弥撑着胳膊,懒懒道:“让他高兴一个晚上,不好吗?”
让他还以为自己能跑掉,在他庆幸的时候,再告诉他这是幻觉。
高阳公主有的是本钱跟一个小小书生玩猫捉老鼠。
飞月欲言又止:“公主叫我查探此人,实则飞月不知,这人看起来着实平常,并无什么可疑之处……殿下可知他是什么人?”
姜弥言简意赅:“贱人。”
飞月:“……”
“好啦,你知道我要他事事不如意就行,这人碍了我的眼,往后好玩的时候多着呢。”姜弥拍了拍手,捻起一枚小巧茶点,“霜月楼的新品?好吃。”
糕饼在唇齿间被碾碎,姜弥不紧不慢咀嚼着,神色悠然。可看在飞月眼里却有种莫名的阴森:她本应天真娇俏的主人,此刻竟像是用牙齿慢条斯理地咬碎了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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