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南风

　　“不错，打扫得还算干净。”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漏了进来，在刚才一遍又一遍擦拭过的茶几上投下一缕缕细碎的光斑，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地面，腰间系着围裙的顾牧也不管额头上沁出的细密的汗水，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满足着。在这间出租屋待了几年了，一个人度过了太多值得纪念的日子——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份工资，第一次给自己庆祝生日，（为什么说第一次呢？因为顾牧从没有过过生日，一次蛋糕也没给自己买过。）现在要离开了一时间还真有点舍不得。
　　于是在把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收拾打包好之后，顾牧决定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反正今天休息，索性用打扫来代替道别。
　　厨房的灶台已经用清洁剂仔细擦拭过，确保不留有一点油污，吸油烟机恢复成了自己刚来时的样子，泛着阵阵金属光泽，以往散落在厨房地面的菜叶已经没了踪迹，只余下地板反射的寒光。卫生间的地面没有一丝水渍，顾牧不止一遍的拖过，而后又用抹布擦了一遍，本不用如此细致，但可能是为了掩饰心中那就快要满溢而出的不舍，顾牧只得不停地忙碌着，不停地打扫着，生怕自己一旦停下，那些纷乱如麻的情绪就会再次占据自己心头。
　　卧室之中，床铺铺得整整齐齐，被子像豆腐块一样方方正正地叠在床上，往常一直摆放在床头柜上的几本书籍早已被收纳进了行李箱，虽然自己并没有时常去翻阅它们，但它们陪自己度过了许多个孤独的时光。衣柜里已经空无一物，衣物之类的顾牧一大早就收拾好了，好在自己是单身一人，衣服也不算多，收拾起来倒也省事儿。
　　看看敞开着门的衣柜，一阵思绪突然涌上心头：自己刚来的时候衣柜就是这样，干净，整洁，空空荡荡。下一次，衣柜里会出现怎样的服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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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卧室、卫生间都转了一圈之后，顾牧调整了一下情绪，收起了那一丝不舍，转头对自己的劳动成果表示十分满意，心里嘀咕道：“谁说独居男性不会打扫卫生的，那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偏见！”
　　在把自己的劳动成果欣赏了一番之后，顾牧打算把打扫出来的垃圾都扔出去，于是回身去拿在沙发上充电的手机，顾牧不太喜欢与人交谈，特别是不熟悉的人，所以每次出门基本都会带上手机，耳机一戴，谁也不爱。而且在如今这个时代，人们出行方方面面基本离不开手机了。
　　拿到手机，一看时间都十二点了。顾牧不禁感叹道：“打扫卫生真心不是个轻松活儿呀，一不小心就几个小时搭进去了。”然后又看到了消息提醒，是悠悠在十点左右发来的，就几个字：“早呀，牧哥。”
　　顾牧平静地扫了一眼，虽然此时已经十二点了，但依旧回来一个“早”过去，然后随手将手机放进了裤兜，拿上堆在门口的几袋垃圾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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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老规矩。”一身休闲装的顾牧在将行李放在店门口后迈步走进了店里，这家店就在他的住处楼下，平时自己懒得做饭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对付一下，基本每次点的都是猪肉馅的饺子，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和老板相熟了。
　　“好嘞，您稍等哈。”说完老板就一头扎进了厨房，不多时就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你这是要出远门？”将饺子放在顾牧面前的桌上后，老板扭头看了一眼顾牧放在店门口的行李，然后开口问道。
　　“嗯，差不多吧。”顾牧一边往碗里加了一些醋一边回答道。
　　“和女朋友闹别扭啦？”老板试探性地问，语气里有着一丝不确定。
　　女朋友？顾牧闻言愣了一下，自己不是一直单身吗，哪儿来的女朋友？
　　然后抬头看向了老板，一脸茫然地开口：“不是，而且我也没有女朋友呀。”
　　“嗯？”老板听完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后紧急追问：“之前那个女孩子呢，就古灵精怪，可可爱爱，长挺漂亮那个？”“哈？”这下轮到顾牧疑惑了：“谁呀？”“就之前老跟在你屁股后面那个，来过我这里几次，你忘啦？”老板见顾牧一脸茫然就又出言提醒道。
　　思索良久，一个身影渐渐在脑海中浮现出来而且和自己一起来过这家店的好像也只有那个家伙了吧。“嗯，确实古灵精怪又可可爱爱”顾牧心里如是想着。
　　“那个呀，她不是我女朋友，就是同事而已。”见老板误会了，顾牧赶忙解释。
　　“哦，真的吗，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看同事的眼神喔。”老板一脸的“你就接着装”的表情。正在喝汤的顾牧闻言被呛了一下，不住地咳嗽，老板见状送过来一瓶矿泉水：“慢点吃嘛，那么急干嘛。”
　　顾牧赶忙接过拧开灌了一口，一脸的哀怨：“你说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八卦呢。”不过只是心里埋怨一下，面上却也没有表露，尴尬的笑笑后埋头吃起了饺子。
　　“慢点吃，不够可以再加，这顿就算我请你的。”正在埋头干饭的顾牧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背对自己走向厨房的老板，还不待顾牧开口老板又接着说道：“你这一走呀，我也就少了一个说话的人喽。”
　　看着老板略显佝偻的背影，顾牧一时间思绪万千，一股难以言明的感情涌上心头，自己刚来到这里的第一餐也是在这里吃的饺子，这一晃，自己都要走了。
　　良久，顾牧才再次开口：“这哪儿的话呀，您这儿的饺子这么好吃，我还没吃够呢，以后有时间了我会多回来看望您老的。”
　　“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倒也不用特地回来，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开开心心的，有空记得多回家看看你爸爸妈妈就好，别像我家那个臭小子，几年都不回家一次。”老板那显得有几分沙哑的声音从后厨传来，其中有欣慰，有责备，有感慨，但更多的还是一股浓浓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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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您多保重哈，有空我会回来看您的。”
　　吃完饭顾牧告别了老人，拖着行李就向路口外走去，走到了交叉路口，顾牧慢慢转过身，看着自己身后那条小小的街道，那个小小的餐馆，顾牧忽然觉得，所谓告别，或许不只是离开一个地方，更是以一种体面的方式，与过去的自己和解，而那间被自己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出租屋，就是顾牧能给出的最温柔的成全。
　　“尾号多少？”
　　不多时，顾牧打的车到了，上车报了尾号后，车辆缓缓启动，而目的地就是自己来时到达的车站，这一次再次造访，目的却已然相反，之前是到来，这一次却是离开。
　　顾牧掏出耳机戴上，播放起了自己常听的音乐，似乎寄希望于那熟悉的旋律能够冲淡自己心中关于离别的忧伤。不过也无所谓了，自己一直在路上，即使这几年身体在此安顿了下来，但那颗心一直在飘荡，一直在眺望着远方。
　　顾牧自初中时便是寄宿，高中大学也是如此，若是习惯了便也就没什么，但对于初次经历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个莫大的挑战，顾牧还依稀记得，初中时第一次去了离家十几公里的镇上，那是他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当天色逐渐暗淡，一股恐惧凝结成的阴影便化为夜色将笼罩，身边是来来去去成群结队的孩子，但自己实在寻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此刻的他被实质性的孤独所包裹，他多么希望能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身旁，以熟悉的口吻呼唤自己的名字，但是没有。于是他逃也似的慌忙逃回了宿舍，对着一屋子不认识的人，他只能将头深深埋进被窝，咬紧嘴唇，不让别人听到他那无能又无助的啜泣声，“我要回家！”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小小的无助身影脑子里只剩下了这样一个念头。哭着哭着，这个孩子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人们对自己初次面对的陌生的事物总是抱有一丝恐惧的，如果一味地逃避只会适得其反，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拿出你的最强姿态，勇敢地面对它。
　　当初顾牧也曾想过要逃避，一次因为老师通知不及时错过了回家的车，就算走路回家也来不及了，只得在宿舍留宿一晚时，这种情绪达到了顶峰。因为是混宿，自己并没有和同班同学住在一起，就算住在一起也于事无补，自己和他们不熟。顾牧所在的宿舍的人都放假回家了，性格内向的他在宿舍外徘徊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去央求那个凶神恶煞的宿管人员放自己进去留宿一晚，好不容易进入了宿舍，又因为是放假宿舍不供电，整间宿舍除了顾牧以外空无一人，就这样被笼罩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顾牧就连衣服都没敢脱就急忙钻进了被窝，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包裹着，不敢留有一丝缝隙，脑海里全是各种关于宿舍的传闻，比如什么锁着门的宿舍，又比如什么厕所的最后一个蹲位等。
　　即使顾牧浑身已被大汗湿透，但他仍旧不敢把被子打开哪怕那么一丝缝隙。
　　良久，顾牧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上衣口袋里的按键手机，那是他上中学了家里才给配的，缩在被子里，借着微弱的光亮，顾牧找到了那个救命稻草一样的联系人，向对方发去了一条信息，就四个字——我想回家。没承想只换来日后的那句：我是送你去读书的，你还想回家？那干脆别读了！
　　此后，就算顾牧再有相同的情绪，也再没对别人提前过，这次也一样，虽然自己离职了，但目的地并不是家，而是那些自己一直想去走走的，祖国的大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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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的地已到达，请提醒下车的乘客带好自己的行李及贵重物品。”
　　前方，就是另一段旅途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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