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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战役
星期四,上午11:15分,
安安终于在断断续续的哭闹,哼唧后沉沉睡去。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切割出几道斜斜的光柱,灰尘在其中无声地翻滚。
这短暂的宁静像偷来的一样。
我僵坐在床边,心里燃起的那点希望,在白天的清醒下显得如此微弱。
(我需要一点实在的东西来稳定自己,证明那个自信爱笑的“林薇”并未消失)
我把目光投向衣柜,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以前穿的职业装被挤到最角落,上面好像蒙着一层灰。
取而代之的,是婆婆买的那些宽松睡衣和哺乳衣,堆叠得像一面软塌塌的投降白旗。
我小心翼翼的拨开它们,伸着头往里面的角落看去,
(啧~咦?那座2024年获得的“年度优秀员工”水晶奖杯怎么不见了?)
我的心猛地一坠,某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扼住喉咙。
“找什么呢?”
婆婆的头如鬼魅般从门缝探进来,给我吓了一激灵。
“妈,您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哎哟~这给我吓一跳,我在找奖杯呢,您看到了没有?”
“你说那个破水晶奖牌吧?应该在客厅。”
她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屑。
我深吸了口气,压下心悸,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女儿,走向客厅。
婆婆走到她的旧藤椅旁坐了下来,脚边的红色塑料袋里的花生壳堆成了小山。
我在客厅环顾了一圈,最后视线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茶几旁那个属于大伯孙子的旧玩具箱里。
(我的奖杯!竟然躺在几辆缺轮子的小汽车和塑料积木中间,上面都已经落满了灰尘,还有那脏脏的东西是什么?)
底座上,原本镌刻的“林薇”两个字,被黑色马克笔涂改成了歪歪扭扭的【陈家媳妇】。
那笔画丑陋又刺眼,像是一种羞辱和嘲讽。
我走过去,捡起奖杯,抽了一张卫生纸,指尖擦拭着那坨黏腻的污渍,胃里一阵翻涌。
“妈,”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尾音还是夹杂一丝颤抖,“我的奖杯,怎么在这里?”
婆婆头都没抬,手指利落地又捏开一个花生壳:“给我大孙子当玩具怎么了?”
她把花生仁“啪”地一声丢进茶几上的碗里,那声响格外清脆,
“你这个当妈的,不琢磨怎么给老陈家生个儿子,天天不务正业,倒有闲心惦记这些没用的破铜烂铁?”
那股熟悉的、被践踏的屈辱感又涌了上来。我紧紧捏着奖杯,冰凉的晶体硌着掌心。
我强压着怒气尽量平和的说:“妈,我没不务正业,”我把奖杯慢慢放在茶几上,
“之前在公司没做完的西班牙项目,现在有招标机会。之前的同事小敏说可以帮我内推,我想试试看,赚点钱,也好减轻家里的负担。”
婆婆终于抬起头,眼神却像刀子似的上下扫着我,
“你能赚几个钱?心比天高!你现在去上班,安安谁带?请个月嫂现在一个月要五千!你那点钱够干嘛的?别到时候赚不到钱,还得倒贴!”
“咔嗒——”
这时,门锁响了,是陈凯回来了。
他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扯松了领带,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不耐烦。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迎上去:“陈凯,小敏帮我内推了那个跨境项目,我想试试,如果能成,就能赚钱还债了……”
他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奖杯和我的脸,又迅速躲开,喉结滚动了一下,
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又从里面抽出一张叠得有些皱的纸,手指微微发抖,猛地“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
那是一张借条,金额处,“伍万圆整”的字眼像洋葱一样呛眼睛。
“你看清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手指狠狠戳着那张纸,几乎要把它戳破,
“这约定的还款日期没几个月了,你现在要去上班?好,那我问你安安谁带?请月嫂五千!我这个月工资到手才八千出头,扣掉房贷,水电煤气,日常开销,剩下的够不够请月嫂?你说!”
他说着说着,情绪突然失控,抓起电视遥控器,狠狠砸向沙发,遥控器弹落在地,电池盖和电池飞了出去滚落一地。
电视屏幕猛地亮起,跳出来的却是育儿频道,儿歌旋律刺耳,与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荒谬的对比。
“林薇,我求你安分点行不行?我还养得起你们!”
他声音陡然低落下去,带着沙哑和无力,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撞进卧室。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里不合时宜的儿歌在唱。
我僵在原地,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房间里传来安安被惊醒的细微哭声。
我默默走回房间,抱起被吓醒的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
把她重新哄睡后,我拿起那座沾满污渍的奖杯,走进卫生间,用湿巾和刷子一点点小心擦拭。
污渍黏在凹凸刻纹里,很难完全擦干净。“林薇”两个字被马克笔的黑色覆盖,仿佛我那段人生也被彻底否定和掩埋。
我想起当初拿到奖杯时,陈凯抱着我说,“老婆你在台上的时候闪闪发光,我的老婆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女人!”
而现在,我把擦不干净的奖杯塞进了床头柜最深的角落。
晚上9点,陈凯抱着被子,迟疑地站在卧室门口。
他最终沉默地走进来,将被子放在我旁边,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老婆...”他开口,声音沙哑,“...白天的事,对不起。”
我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尴尬。
“我不该那么吼你,更不该摔东西。”他继续说,每个字都显得艰难,“我就是...就是一下子没憋住。”
我依然沉默,委屈像潮水般再次漫上心头,但这一次因为他主动道歉心里多了一丝诧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
“我想了一下,还是过来陪你睡吧。”言语间带着一种笨拙的恳切,“省得妈半夜...又来烦你。”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我包裹着自己的心防。
他原来什么都知道。
我们并肩躺在黑暗里,中间好像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他翻来覆去,床垫发出的细微咯吱声。
他显然心事重重。
良久,我忍不住轻声问:“...怎么了?”
一段沉默,寂静中,只能听到彼此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今天...”他终于开口,语速很慢,“公司发了季度奖,扣完税还剩34000多。”
“小王拿了10多万...他老婆不是也刚生了吗?”他顿了顿,语气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羡慕,
“人家...人家小王拿奖金换了辆新车。说是...带孩子出门方便。”
他的声音在这里断掉了。
黑暗中,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那种混合着羡慕、嫉妒、以及深深无力的窘迫。
“而我...我呢?”
“我这笔钱...”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得拿去...还债。”
他翻了个身,面向我。
即使在一片漆黑中,我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灼灼的、带着恳求原谅的目光。
“老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哽咽,
“...对不住。可能...可能剩下不了多少...给你和安安了,跟着我苦了你们了...”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千钧巨石,轰然砸在我的心口。
也砸碎了我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只剩下对他酸楚的心疼。
我沉默很久,用手抚摸着他湿润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们后来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静静地、用力地握着彼此的手。
星期五,夜里0:43,
万籁俱寂。
陈凯和安安在我身边呼呼的睡着。
我坐在冰冷的阳台地板上,点开手机,再次看着那个招标链接,截止日期7天的倒计时像催命符,又像唯一的曙光。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小敏的微信。
“薇薇,招标需求发你邮箱了。看截止日期,还剩七天太紧了吧?你这边……方便吗?宝宝闹不闹?方案要不要我先帮你慢慢改着铺垫下,你等身体好些再说?”
字里行间是小心翼翼的打探和并不看好的怜悯。
我闭上眼。产后撕裂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乳tou被吮破的灼烧感记忆犹新。婆婆的咒骂,丈夫的崩溃,借款的数额,奖杯上的污渍……无数画面碎片如潮水般涌现。)
我盯着屏幕,指甲无意识地扎进掌心。
我深吸了一口夜里冰凉的空气,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回复,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坚定:
“不用缓,项目正常推动,七天足够了。谢谢,我自己可以。”
发完这条消息,我关掉手机屏幕。
窗外城市的霓虹,遥远而模糊。
但我心里那点几乎被掐灭的火焰,却在这一刻,猛地重新亮了起来。
如破釜沉舟的决绝。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我立刻点开了邮箱APP,找到那封新邮件,
发件人:【小敏-公司邮箱】
标题:【紧急!内部参考!严禁外传!】西班牙项目Q3招标补充技术参数及竞争对手分析概要
我的呼吸骤然停顿。
小敏这份邮件……远超普通的招标需求。
这是到底是雪中送炭?还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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