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动京华

　　在宋熹微的帮助下，两人顺利离开宋府，逃离追兵的追捕。

　　君泽屿受伤严重，路上，宋熹微找了一个无人的屋子暂时落脚。

　　“咳咳……”君泽屿轻咳几声，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你的伤虽然已经抹药，但刚才的行路，还是让伤势加重了几分，今晚我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宋熹微微微敛眸，找来干柴在屋中生火。

　　雪夜下，屋中的微火极其温暖。

　　“好。”君泽屿应了一声，从自己的腰际取出一封折了几折的信。

　　信上署名：奕石。

　　“这是你父亲在死前一天托人给我的信，或许有什么线索隐藏其中。”

　　话既已说开，君泽屿也没有隐瞒。

　　宋熹微轻轻打开信封，借着月光，辨认出那确实是父亲的笔迹。那特有的、在收尾处略带顿挫的写法，她绝不会认错。

　　信纸粗糙，显然是在仓促间写就，折叠处已有些磨损，看来君泽屿已携带它有些时日。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声音微颤，将信纸小心折好，却没有立即归还，目光灼灼地看向君泽屿。

　　雪光映照下，他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并未回避她的注视。

　　君泽屿轻咳两声，气息有些不稳：“此事牵连甚广。奕石先生...你父亲，他卷入了一桩他本不该卷入的秘密。”

　　他停顿片刻，似在权衡，最终低声道：“他受托调查东宫一位属官，却意外发现了...一些指向更高处的线索。在他决定将证据呈送御前的前夜，便出了事。”

　　东宫！太子的属官？更高处？

　　宋熹微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父亲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官府断定是山匪所为...”

　　“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君泽屿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现场做得再像，也瞒不过明眼人。只是当时...无人敢深究。”

　　他看向她，眼神复杂，“这封信，是先生托人秘密送至我处的最后讯息。他预感到了危险，希望我能...但当我的人赶到时，已经晚了。”

　　所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甚至可能拥有父亲搜集到的部分证据。

　　一股寒意夹杂着汹涌的情绪窜上宋熹微的心头。是愤怒，是对父亲冤屈的痛心，也有对眼前这个知情却迟迟未有动作的皇子的一丝怨怼。

　　但她很快压下了这丝情绪——他自身难保，体弱多病又遭追杀，处境恐怕比她也强不了多少。

　　“追杀你的人，也是东宫派来的？”她冷静下来，思路变得清晰。

　　君泽屿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他们怀疑先生将某些关键之物交给了我。或者，至少认为我知道得太多。”

　　他苦笑一下，“事实上，先生送出的只有这封示警的信。他们不愿冒险。”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雪夜荒寂。

　　必是追兵发现了这里，他们必须立刻离开。

　　“还能走吗？”宋熹微将信递还给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果决。

　　君泽屿试着站起身，却因牵动伤口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他身体的虚弱程度远超宋熹微的预估。

　　“失礼了，殿下。”情况紧急，宋熹微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半扶半架地撑住他的一条胳膊，让他将部分重量倚靠自己。

　　接触的瞬间，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清瘦，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因失血和虚弱而偏低的体温。

　　君泽屿身体微微一僵，似乎不习惯与人如此贴近，但并未推开。他低声道：“有劳。”

　　宋熹微不再多言，扶着他，循着记忆中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绕开主道，向城外方向行去。

　　她的步伐稳健，巧妙地运用太极拳的身法步态，即使负担着另一个人的重量，在积雪覆盖、崎岖难行的小路上也并未显得过于吃力。

　　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君泽屿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呼吸愈发急促浅短，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宋熹微身上。

　　这样下去，不等追兵赶到，他可能就先撑不住了。

　　宋熹微停下脚步，将他小心安置在一棵背风的老松树下。

　　“殿下，得罪了。”她说着，不等君泽屿反应，双手已抵在他后背心俞穴附近。她掌心温热，一股柔和却持续的气劲缓缓渡入。

　　君泽屿猛地一震，惊讶地看向她。他自幼体弱，太医院无数名医国手用尽方法，多以药石针灸为主，从未有人用如此奇特的方式为他疏导气息。

　　那暖流不似内力那般霸道强劲，却如春水涓涓，润物无声，所过之处，滞涩郁结之气竟有松动的迹象，胸口的憋闷感奇迹般地减轻了不少，呼吸渐渐变得顺畅一些。

　　“这是...”他眼中满是惊异。

　　“太极拳讲究意气相随，气血和畅。虽不能立刻治愈殿下沉疴，但暂时理顺气息，缓解不适，还能做到。”宋熹微解释道，手下未停。

　　她发现君泽屿的体虚之症确实古怪，经脉似有郁结阻塞，但又非寻常病症，倒像是...某种长期缓慢侵蚀所致。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片刻后，她收回手：“感觉可好些？”

　　君泽屿长长吁出一口气，虽然依旧虚弱，但脸色不再那么骇人。他深深看了宋熹微一眼：“奕石先生之女，果然非凡。多谢。”

　　“殿下无恙，我们才能顺利进京，查清真相。”宋熹微语气平静，扶他重新站起，“走吧，天亮前我们必须赶到下一个落脚点。”

　　两人继续在风雪中艰难前行。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他们终于抵达城外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暂且安顿下来后，宋熹微找来干柴生起一小堆火，又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用叶子包着的雪水和几块能充饥的干粮。

　　“条件简陋，殿下将就一下。”她将东西递过去。

　　君泽屿接过，看着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她沉静的侧脸。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沉稳、果决和一身不俗的武艺，更难得的是这份临危不乱的周到。

　　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就不怕我所言非实，或是利用于你？”

　　宋熹微拨弄火堆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目光清亮：“殿下若存心利用，就不会身受重伤几乎毙命于雪夜。至于真假，”她顿了顿，看向庙外渐停的风雪，“父亲的笔迹和那方帕子做不得假。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这就够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况且，殿下的病，或许真需要长期练习太极拳配合调理方能根治。于公于私，我都希望殿下安然无恙。”

　　君泽屿沉默片刻，低声道：“进京之后，危机四伏，远胜今夜。东宫耳目众多，你跟我在一起，随时可能有杀身之祸。”

　　宋熹微嘴角微扬，勾起一个极淡却自信的弧度：“殿下忘了，我宋家太极拳，最擅长的便是‘化险为夷’。”

　　火光在她眼中跳动，仿佛已预见前方的波澜，却无半分惧色。

　　“从今日起，我不是宋熹微，只是殿下身边一个新来的、懂些拳脚功夫的侍女。”她看向君泽屿，“直至，水落石出那一天。”

　　君泽屿凝视着她，终于也缓缓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驱散了些他眉宇间的病气和阴郁：“好。那便有劳...熹微姑娘了。”

　　破晓的微光透过山神庙破旧的窗棂，洒在两人身上。雪停了，但通往京城的路，注定布满更多未知的风霜与杀机。

　　山神庙短暂休整后，宋熹微与君泽屿不敢久留。

　　天光微亮，雪势稍歇，两人便再次上路。

　　为避人耳目，宋熹微用积雪略微擦去君泽屿衣袍上的血污，又将自己的一件旧外衫让他套在外面，稍作遮掩。

　　她自己也重新束了发，抹了些许尘灰在脸上，减弱那份过于清丽扎眼的容貌。

　　“此去京城，官道必然盘查严密。我知道一条采药人常走的山路，虽崎岖难行，但可绕过几处主要关隘。”宋熹微规划着路线。

　　她早年随父母采药，对这一带的山形地貌颇为熟悉。

　　君泽屿看着她沉稳布置，心中诧异更甚。这女子不仅身怀绝技，心思竟也如此缜密。

　　“依你所言。”他此刻体力未复，全凭意志支撑，自是听从安排。

　　山路果然难行。积雪覆盖下，深一脚浅一脚。

　　宋熹微始终在一旁或搀或扶，关键时刻更是运起太极巧劲，助他越过险处。

　　她气息绵长，步伐稳健，在这冰天雪地中，竟像是一株韧性极强的青竹，为身边病弱的皇子撑起一小片无形的屏障。

　　途中，君泽屿体虚之症再次发作，咳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上气。

　　宋熹微迫使他停下，不顾他的微弱抗拒，再次运起内息为他疏导。

　　这一次，她感知得更清晰了些——他经脉中盘踞着一股阴寒滞涩之气，非先天所有，倒像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某种……毒素？

　　她心下骇然，但未露声色，只是疏导得更为耐心仔细。

　　结束后，她状似无意地问道：“殿下这咳症，似是经年旧疾？太医院的先生们如何说？”

　　君泽屿缓过气，倚着山石，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嘲讽：“无非是先天不足，忧思过甚，需静心休养之类的套话。药吃了无数，也不过是吊着性命罢了。”

　　宋熹微心中疑窦丛生。

　　若真是寻常体虚，太医院国手云集，即便不能根治，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更不会让她以太极拳的内息之法能轻易缓解。

　　那阴寒之感，绝非“先天不足”四字可概括。

　　但她深知宫廷之事水深莫测，此刻点破并非良机，便只道：“家传的呼吸吐纳之法，于调养气息确有裨益。日后若殿下得空，或可一试。”

　　君泽屿深深看她一眼，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几经辗转，两日后，他们终于遥望见京城巍峨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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