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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辱验身
姜夷恍惚觉得自己谁了许久,待她睁眼醒来,却见一个皮肤黝黑且高大的赭支人在脱她身上的衣衫。
“你做什么!”她瞬间惊醒,警惕地缩到床脚,这时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华丽但布置极其异域风情的房间内,她想现在自己应该已经到了赭支王都了。
那个高大的赭支人用赭支话囫囵骂了两句,姜夷这才发现那是个女人。赭支女人缩回了手,但一双充斥着野性的眼睛恶狠狠盯着她,随即伸手向自己的袍子内伸去——
“住手!”门外传来呵斥声,随即一个人踱进来,正是赫连阙。
他擎住那女人的手腕,抬膝撞了一下她的腰间,那女人吃痛惊呼,随即有个物什当啷一下坠落在地,姜夷定睛一看,是一枚顶端黑绿色的小巧的骨刃。
那赭支人刚刚想刺我?可是我根本不认识她。
赫连阙用赭支话斥了她几句,那女人做了个礼退了下去,但眼中还满是不服。
姜夷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衫已经被褪去,她只能紧紧抱着自己单薄的肩,警惕地看向赫连阙:“你来做什么?”
赫连阙眼中没有丝毫的避嫌或是羞涩,他径直向姜夷走来:“庆功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父汗要在庆功宴上见你。在这之前,外来的女人必须先要验身。”
“验身?”姜夷又往后缩了几分:“不会是你验吧?”
“没错。”赫连阙直直走到姜夷面前,两人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间喷洒的热气。
她这才发现,他不仅和自己一样都从中原而来,还是个相当好看的中原人。
赫连阙身着一袭翻毛羊皮德勒,袍襟右祍。中原人虽不似赭支人魁梧,但他身形颀长,竟无不胜衣之感。他面容硬朗如大漠风沙雕琢,鼻梁挺拔如鹰喙,可剑眉星目中仍有中原男儿的俊美。
“你、你,”姜夷回过神来:“我是献给可汗的女子,算是你的母妃,你敢对我不轨?你、你好大的胆子!”
“妃?”赫连阙冷笑一声:“你是平凉自愿押给赭支的俘虏,连姬妾都算不上,如何能称妃?”
“那你也不能……好歹你也长着副中原皮囊,就算你狼心狗肺认贼作父,总不会连男女有别都不懂吧!”
赫连阙的脸阴得骇人。
姜夷有些懊悔。她不该莽言,这人阴晴不定似阎罗,若是恼火了他,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可赫连阙默了半晌,却并没有爆发。
“刚刚那个就是来替你验身的侍婢,如果我方才没进来,你早就死于骨刃上的蛇毒,五脏俱溃,七窍流血。在赭支,每一个女人都想嫁给可汗,而你一个中原来的战俘却能赢得可汗的芳心,所以她想杀了你。而想杀你的,也不仅仅是她一个。”
他缓了声音,竟像是安抚:“放心,只是验看身上是否携带凶器,你若配合,我不会碰你。”
姜夷咬着嘴唇思考了半晌,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缓缓站起身来,恰似一尾光滑的鱼。
“满意了?”她抬眼,声音中即是愤恨,又有凄厉。
赫连阙从始至终眼中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美艳的女子,而是一棵草,或是一朵花,一个天地间最寻常不过的生物。
他脱下外袍,替姜夷掩上:“去将衣物换上吧,宴席要开始了,父汗一定会心悦你的。”
姜夷从前只从胡商的口中听说过赭支王都,传闻赭支人身长能抵两个中原人,王都的楼宇建得高耸登天,王宫墙壁上更是镶嵌着各种异域宝石,无比辉煌。
今日亲眼瞧了,才发现都是些极尽夸张之言。
肇庆帝在世时,一心只想与赭支求和,多年来嫁了一位又一位和亲公主,送了一车又一车瓷茶绣锦,如今的赭支王都可以窥见许多潜移默化的中原的痕迹,就比如说她面前这只精致的越窑秘色瓷盏,正盛着一汤大肇黄芽贡茶。
“滚下去!”
一旁传来茶盏碎地的声音,只见一个肩宽提阔、异常健壮的赭支汉子正怒目圆睁,方才落了雪,他却一挥大氅,露出肌肉盘虬的上半身,宛如一头器宇轩昂的狮王,满头黑辫是他漂亮的鬃发。
“给我上一碗马奶酒来!这种叫茶的东西,只有中原两脚狗才喝!”
他身边一众粗狂的汉子都跟着嗤笑起来,他们说着赭支话,姜夷虽听不懂意思,但能读懂语气中厌弃和讥笑。
然而身边的赫连阙,却眉眼低垂,专心致志地品着茶,仿佛他不是那只被讥笑的“两脚狗”。
“莫听,莫看,喝茶吧。”赫连阙似乎能看到姜夷正在四处观望:“等平凉收缴来的茶叶喝完了,全赭支便再也喝不到你故乡的茶了。”
可那雄狮般的汉子似乎并未想就此放过,他端着马奶酒大摇大摆走过来,上前挑起了姜夷的面孔。
“这就是那女子?细皮嫩肉的,兄弟们你们猜,到我手上,过几天就会被玩坏?”
一阵哄笑声中,赫连阙抬手握住了那汉子的手腕。
“大哥,这是父汗的女人,你要跟父汗抢吗?”
“滚你娘的!”图文烈狠狠甩开他的手:“仗,是我打的!平凉城门,我带兄弟们撬的!你就弄了两个女人来,凭什么就想抢了我的功,父汗就把平凉让你管了!”
姜夷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她知道面前这个汉子就是赭支的大皇子图文烈,他善战好斗,赭支在他多年来的四处征战下,版图一步步扩大。
“怎么……我的儿子,是对父汗有意见?”
高台上传来洪钟般的声音,大殿内所有人几乎立刻俯下身跪倒在地,姜夷连忙跟着跪下,却仍止不住好奇地偷偷抬眼。
不知是宝座太过金碧辉煌,还是赭支的阳光耀眼,可汗高坐群臣之上,看不清面容,周身却披着金光,他只是缓缓地走过去坐下,可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他的臣子身上,甚至没有人敢呼吸得太大声。
——狼王来了。
图文烈酒醒了大半,连忙跪着道:“父汗息怒,儿子酒喝得过了,与十一弟戏言几句,儿子掌嘴、儿子掌嘴……”
大殿内回响着图文烈一声声扇巴掌的脆响,可汗终于开口了:“你这次的确是带兵拿下了平凉,但……”
图文烈掌嘴的手一顿。
“我说你有功,你才有功。懂吗?”
“懂!懂……”图文烈连忙扇得更快更响起来。
“十一——”
赫连阙连忙上前:“父汗。”
“姜夷,带回来了?”
“是。”赫连阙回首向姜夷使了个眼神,姜夷起身上前。
可汗眯起了眼睛,俯身道:“你兄长夸得你美若天仙,走上前来,让本王好好瞧瞧。”
姜夷没走几步,却又止步。她定定地开口:“可汗,恕我不能上前。”
可汗眼中霎时阴云密布,赫连阙心中也惊了一下:“什么意思。你要抗拒本王?”
“非也。”姜夷不惧亦不急,声音脆生生,如同檐上风铃:“在我们大肇,女子若是遵媒妁之言嫁给不爱的男子,便是蓬头垢面地被囫囵塞了过去也无妨,可若是真心想侍奉那男人,便要精心梳妆打扮,盖上红盖头,到了夜里无人的时候,让男人掀开,那精心梳妆的面容,随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只有他一人能看到、听到。”
“哦?”可汗挑眉:“你的意思是,你真心想侍奉本王?你难道不怪本王侵占了你的家,害死了你的爹爹?”
“可汗赎罪,原先是怪的。”姜夷娇柔柔地跪下:“但是一路上,十一皇子讲述了我兄长毒杀爹爹的恶行,以及可汗精于治国、开明大度的伟业,我想,平凉一个边城,如今脱了大肇由可汗来管,未尝不好。”
“况且……”姜夷故作娇羞地掩住唇。
“况且什么?”
“况且我今日一见可汗,便心生爱恋,在我们大肇,是从未见过如此强壮的男子的。”
全大殿中的赭支人心中都闪过一丝鄙夷。中原女人,真是狐狸精!
赫连阙却罕见地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她很好。懂得在这狼窝,只有讨狼王欢心才能活下来,什么中原的礼义廉耻在这里比牛粪还轻。不像之前那些女人,胆小如鼠,寻死觅活。
再者,她懂站队。她知道独木难支,而其余赭支皇子绝不可能与她同一阵营,于是方才字里行间都在向赫连阙暗示,我愿与你,一荣俱荣。
如此聪慧,也许,是可用之人。
“哈哈哈……”大殿回响着赭支可汗敞亮的笑声,原先凶险的眼中也难掩喜悦:“好,甚好!十一,你这次带回来的女人,本王当真喜欢!”
图文烈悄然握紧了拳,牙关紧锁。
“你带她下去,好好装扮一番,今晚就按照你们大肇的规矩,掀盖头,入洞房!”
赭支哪有什么步摇簪铒,更别提新娘的红盖头。
赫连阙确是极有办法的,将他母妃琥夫人当年的红布嫁衣裁了,命人按他的描述裁制,倒是和中原的红盖头大差不差。
琥夫人是个极其瘦小胆怯的女人,听名字应当是来自滨海的海礁部落,身上带着淡淡的海水咸腥味。
“阙,你们中原的新娘都和她装扮得一样吗?”琥夫人立在镜子旁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浑然不觉得镜中的女人,将来要与她争君王的宠爱。
“我不知道,母妃。我不是中原人,是赭支人。”赫连阙冷冷道。
“噢,”琥夫人自觉说错了话,讪讪地看了一眼赫连阙的脸色:“我再去催催可汗想要的那块红布。”
可汗有很多女人,多到偌大的王都盛不下美人儿们的居所。于是可汗将一些资历更深的女人分配到各个皇子的宫中,明明毫无血缘关系,却要从此母子相称,演一出毫无真情实意的母慈子孝。
姜夷想到这里心中不自觉发笑。一个没有生育能力却又极其好色的君王,让那么多人陪他一同过家家。
想必这位琥夫人也并不受可汗宠爱,才和赫连阙分到一处,这里蓬门荜户,在奉都不过是最普通百姓住的居所,谁能想到是供皇子而居。
“十一爷,”姜夷抬眼:“您手下还有中原来的婢女替我梳头吗?还是说,您要亲自来?”
赫连阙手上把玩着一块成色并不亮眼的猫眼石——这还是问琥夫人借的——他心里清楚,姜夷还在为方才验身的事较劲。
他并不计较她暗暗的讥讽,站起身来:“跟我走吧。有个人,定会帮你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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