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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收音机与锈钉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 “微时修复店”,林微蹲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老式收音机。机身是深棕色的木质外壳,边角处的漆已经磨掉了,露出里面的原木色,调频旋钮上的数字也模糊不清,只有 “上海牌” 三个字还能勉强辨认 —— 这是昨天下午,住在巷尾的李爷爷送来的。
“这是我老伴当年陪嫁过来的,” 李爷爷昨天把收音机放在柜台上时,手指反复摩挲着机身,“她活着的时候,每天早上都用它听评弹,现在她走了,收音机也坏了,我想修好它,就像她还在身边一样。”
林微当时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收音机小心地放进收纳盒里。她知道,这台收音机修的不是零件,是李爷爷对老伴的念想 —— 就像张奶奶的婚书,旧物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们承载着人最珍贵的情感。
此刻,她正用螺丝刀轻轻拆开收音机的后盖,里面的电路板已经有些氧化,几根电线的接头处生了锈,扬声器的网罩也破了个小洞。她从抽屉里拿出万用表,一根根检测电线的通断,当表笔碰到一根红色电线时,万用表的指针没动 —— 这根线断了,得重新焊接。
“微微!开门!” 玻璃门外传来了苏晓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林微放下手里的工具,起身去开门,刚拉开一条缝,苏晓就拎着个塑料袋挤了进来,嘴里还念叨着:“我的祖宗,你昨天怎么不跟我打电话?要不是张奶奶跟我说,我还不知道拆迁的事!”
苏晓是林微的发小,在互联网公司做运营,性格风风火火,是出了名的 “护友狂魔”。她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柜台上一放,里面是两杯热奶茶,还有个肉包:“先吃点东西,我刚从公司过来,路上跟我们法务部的同事打听了,这个拆迁项目是‘城新规划事务所’负责的,领头的叫陆则,听说特别年轻,才三十岁就成了合伙人,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之前有个老街区的项目,他硬是把开发商想保留的‘形象建筑’给拆了,说影响整体规划。”
林微拿起奶茶,吸管还没插进去,手就顿了顿:“陆则?” 她想起昨天巷口那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侧脸轮廓分明,眼神锐利得像刀 —— 原来他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对,就是他。” 苏晓打开肉包,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我同事还说,这个人油盐不进,之前有商户想找他送礼,都被他怼回去了。不过你也别慌,我已经帮你在网上查了,这个项目虽然通过了审批,但如果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商户反对,就必须重新评估。我昨天已经在咱们老街的业主群里问了,现在有几家商户还在犹豫,咱们可以再争取争取。”
林微点了点头,心里却没底。她昨天看了拆迁通知上的补偿方案,给的补偿款不少,足够在别的地方开一家更大的店,但她不想走 —— 这里有爷爷的工作台,有老顾客的故事,有巷口豆浆铺的香气,这些都是钱买不到的。
她转身走回工作台前,拿起那根断了的红色电线,又从工具箱里找出焊锡丝和电烙铁。电烙铁加热的时候,她想起爷爷教她焊接的场景:爷爷握着她的手,教她控制温度,说 “焊接电线就像连接人心,温度太高会烫坏线,温度太低焊不牢,得刚刚好才行”。
“对了,我昨天还帮你找了几个旧物修复的行业协会联系方式,” 苏晓走到博古架前,拿起一个缺了口的青花瓷碗,“如果听证会的时候,能有协会出面证明你的店有‘文化价值’,说不定能保住。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别太死心眼,要是实在保不住,咱们也可以找个新地方,我帮你做线上宣传,肯定比现在火。”
林微没说话,她正在用电烙铁小心翼翼地把焊锡丝熔在电线接头上。银白色的焊锡丝遇到高温,很快就变成了液态,顺着电线接头流下来,形成一个小小的焊点。她吹了吹焊点,等焊锡冷却后,又用万用表测了一下 —— 通了。
“我不走。” 林微放下电烙铁,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这里是爷爷的店,也是我的根。我要是走了,那些把旧物放在这修的顾客怎么办?李爷爷的收音机,张奶奶的婚书,还有王叔叔的老座钟…… 他们都是冲着这里来的。”
苏晓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她。她把手机递给林微:“行吧,你想守就守,我陪你一起。对了,我刚才在网上看到,离咱们这两条街的地方,有个旧货市场,里面有很多老零件,你不是说李爷爷的收音机缺个调频旋钮吗?咱们下午可以去看看。”
林微接过手机,屏幕上是旧货市场的地址,她刚想道谢,玻璃门就被推开了,铜铃叮当作响。两人同时抬头,门口站着的人,正是昨天巷口那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 —— 陆则。
他今天没穿西装外套,只穿了件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手表,看起来比昨天温和了些,但眼神还是一样锐利。他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看到店里的苏晓,愣了一下,然后看向林微:“林女士,你好,我是陆则,城新规划事务所的。今天过来是想做个实地调研,了解一下店里的经营情况。”
苏晓刚想开口,就被林微拉了一下。林微站起身,走到柜台前,语气平静:“陆先生,我的店就是修旧物的,经营情况你从外面看也能知道。如果你是来催我签拆迁通知的,那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签。”
陆则没提拆迁通知,只是走到工作台前,目光落在那台老式收音机上:“这是上海牌 144 型收音机,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产品,当年很受欢迎,不过现在很难找到配件了。”
林微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个 “铁面无私” 的规划师,竟然认识这种老收音机。她点了点头:“是,调频旋钮坏了,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合适的配件。”
陆则低头看了看笔记本,又抬头看向林微:“我知道有个地方可能有。”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个地址,递给林微,“这个旧货市场在城郊,周末有很多老物件摊主,我之前在那见过类似的收音机配件。”
林微接过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工整有力,地址写得很详细,甚至标注了摊主的名字。她抬头看向陆则,心里有些疑惑 —— 这个人昨天还派下属送拆迁通知,今天怎么会帮她找配件?
“你不用觉得奇怪。” 陆则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我做调研,不仅要了解商户的经营情况,也要了解这里的‘生活细节’。旧物修复店是老街的一部分,这些老物件也是老街的记忆,我需要把这些都考虑进规划里。”
苏晓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开口:“陆先生,既然你知道这些老物件是记忆,那为什么还要拆这里?难道规划就不能保留这些记忆吗?”
陆则的目光落在苏晓身上,语气平静:“城市更新不是简单的‘拆’或‘留’,是要在‘发展’和‘记忆’之间找平衡。这条老街的基础设施已经跟不上了,下雨天漏水,冬天没有暖气,电线老化严重,存在安全隐患。我做的规划,是想在保留部分历史建筑的基础上,改善居民的生活环境。”
“那为什么一定要拆微微的店?” 苏晓不依不饶,“她的店又不影响基础设施,而且还能保留老街的记忆,难道就不能把它留在规划里吗?”
陆则没回答,只是走到博古架前,目光落在那个缺了口的青花瓷碗上。碗身上画着缠枝莲纹,虽然缺了口,但能看出当年的工艺很精致。他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碗,又收了回来,像是怕碰坏了它。
“我小时候住过类似的老街。” 陆则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有个修钟表的老店,店主是个老爷爷,我经常去他店里看他修钟表。后来老街拆了,那个店也没了,我再也没见过那个老爷爷。”
林微和苏晓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个 “铁面无私” 的规划师,竟然也有这样的回忆。林微看着陆则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刚才的锐利似乎少了些,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知道旧物对人的意义。” 陆则转过身,看向林微,“但城市总要发展,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听证会在下周三,如果你有异议,可以在会上提出,我会认真听取你的意见。”
说完,他合上笔记本,转身准备走。走到门口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林微说:“那个旧货市场,周末早上人最多,去晚了可能就没了。”
玻璃门关上,铜铃的响声渐渐消失。苏晓看着林微,一脸疑惑:“这人怎么回事?一会儿像个冷面阎王,一会儿又像个热心市民?”
林微没说话,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上面的地址写得很详细,还有摊主的联系方式。她又看向工作台,那台老式收音机静静地躺在那里,木质外壳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
突然,她看到工作台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金属零件 —— 是刚才陆则站在这里时,不小心掉下来的。零件是银白色的,形状像个小齿轮,上面还有些锈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林微拿起零件,放在手心。零件很小,却有些分量,边缘处有个小小的刻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她不知道这个零件是干什么用的,但总觉得它和陆则有关 —— 一个做城市规划的人,身上怎么会带着这么旧的零件?
苏晓凑过来,看了看零件:“这是什么?齿轮吗?看起来挺旧的,不会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吧?”
林微点了点头,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她把零件放进抽屉里,又拿起那台老式收音机 —— 不管陆则是什么样的人,她都要先修好这台收音机,然后在听证会上,为自己的店,为老街的记忆,争取一次机会。
窗外的老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巷子里传来了豆浆铺老板的吆喝声,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林微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她握着收音机的木质外壳,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就像爷爷当年握着她的手一样 —— 她会守住这里,守住这些时光里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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