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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桃夭
“我的主人,我的妖力已与您融为一体。此番重生,需经历拆骨碎肉、脱胎换骨之苦。更不可控的是,您的意识会与我融合,诞生一个全新的存在。”
梓柔仰望着树冠火海,目色幽深:“她可能替你我复仇?”
桃夭沉默一瞬后才回道:“我与她,皆因您的夙愿而生。”
梓柔笑了,冷声道:“魂契,启。”
话音未落,梓柔干枯的身体便以极快的速度充盈、饱满起来。
她的皮肤重新变得白皙而富有弹性,甚至比之前更加润嫩。她的双眼重新恢复光彩,盈着明灿的光,似秋水横波。长而弯翘的睫毛上蕴着一层湿润的水汽,蝶翼般微微的颤抖着。
只是她的腹部仍然高高的隆起,残留着狐妖的内丹。燃火的树枝拂过她的腹部,其中内丹倏然破碎,瞬间消失无形。
梓柔双眼紧闭,胸腔猛地鼓起,一株绿苗骤然破开皮肉!
与此同时,无数燃烧的桃花瓣凌空飘落,打着犀利的飞旋,纷纷扬扬落在她身上。花瓣过处,划开道道血痕,顷刻间一片血肉模糊。
一刀,两刀,三刀……无数刀。
梓柔死命咬住嘴唇,将惨叫堵在喉间。可那拆骨剜心之痛终是超出了极限,一声凄厉的哀嚎还是冲破了她的齿关。
啊啊!!
花瓣不断堆积,将梓柔彻底淹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她身下的土地已被黏稠的鲜血浸透。
突然,覆盖在她身上的花瓣尽数转为鲜红,其上的火焰随之熄灭。紧接着,花瓣堆猛地颤动,一只雪白的手破茧而出!
一旁燃火的桃枝瞬间探来,化作焦黑的利爪,死死锁住那只新生的手腕。
堆积的血色花海轰然四散,一个崭新的人影赫然出现。
女子睁开双眼,眸如桃花,流转间媚意横生。
燃烧的古树便迸发出恐怖的断裂声!千年巨木在火中被拦腰折断,带着震耳轰鸣,朝她当头压来。
燃烧的树冠如天河倾泻,流火四溅。灼热气浪扑面而来,她却坦然闭眼,不闪不避,迎向这涅槃的终章。
再睁眼时,眼前唯有寂静的夜空。
女子眨了眨眼,摸索着坐起,赫然发现自己已身处一块巨石,身上的衣裙也变成了鲜嫩的粉色,覆着层薄纱。
耳畔忽然传来撕裂寂静的崩塌声,她循声望去,只见树林另一端火光冲天。
那场大火烧得极其猛烈,映亮了夜空。
一股强烈的酸痛感瞬间蔓延全身,她忍不住低头抱紧自己。
她是谁?为何在此?
记忆仿佛断层,只依稀记得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的治疗,此刻虽保住了性命,却只剩蚀骨的虚弱。
就在这时,她脑海里似乎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是我,又不完全是我,我只要你记得一件事,那便是复仇。”
女子心头一震!
是了,她是梓柔,她是桃夭,她又不是她们,她是经历过碎骨换肉之后的全新的存在。
梓柔的记忆,千年桃夭的记忆源源不断的涌进她的脑海。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虚弱,她已经是一枚魅魔桃夭了,需要吸食人类的阳气才能存活。
可是眼下,她“大病初愈”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她走多远,又能去哪里去寻得人类吸食阳气?
更要命的是,梓柔的意识似乎还存在她体内,本能的抗拒再去沾染什么陌生的人类。
女子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笑容,“梓柔,这具身体已不再属于你。你的仇,我会报;但此后的人生,由我做主。今夜之后,世上再无梓柔,亦无桃夭。只有我——白紫瑶。”
她拢好头纱,小心跳下巨石,准备去寻个有人类的村子。
打定主意即便吸人阳气,也绝不将就,非得找个干净清秀的少年郎不可。
谁知脚跟还没站稳,一道银色寒光如流星般袭来,倏然横上她脖颈。
白紫瑶被吓了一个激灵,讶异抬头,却看到了一张意外的脸!
尽管周遭一片黑暗,但有了妖精体质加持的她,还是能将来人身上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身量极高,较之萧焱还要挺拔几分。一袭绯红衣袍制式独特,绝非普通官服。利落的剪裁上,衣襟与袖口处以金线绣着繁复的蟠螭纹,透出肃杀威严。
白紫瑶从梓柔的记忆里搜得——这身装扮,独属于皇城司。
再看那人的脸,比起萧焱更是有一种英朗的俊美。
剑眉醒目,鼻梁高挺,面部线条流畅却又不失力量之眉,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她身上,冷冽如冰,森寒迫人。
“你是妖?”那人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白紫瑶这才回过神,垂眸看了眼横在脖子前的长剑,不觉咽了下口水。
“官爷,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她抬眸望他,月光下,一双笑眼,盈盈的像是盛着两汪温软的水。
男子目光微颤,他的心蓦地漏了半拍。
这双眼睛,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恍惚间,他好似回到了少年时,他看到了满目的莲叶,他是蛰伏在水中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在水面之上。他似是在擒什么妖.
忽然,一阵清亮的歌声传来,但少年腰间特质的探妖铃却未响。
少年瞬间警惕。莲叶骤然晃动,一道光刺入,一只小船忽地闯入视野。
他看到,一名举着荷叶的少女正坐在船头,她嫩白的双脚垂在水中,荡起一层层波纹。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少女歌声一顿,低下头看来,目光正好对上水下的他。
目相对刹那,少年浑身一僵,那是怎样一双美丽的眼眸,明灿似星,清若寒潭,妖冶得不似凡人。
短暂的恍惚后,男子眉头骤然锁紧。他立刻意识到,刚才闯入脑海的绝非自己的记忆。那便是对方的妖术在作祟?
想到此处,他心中杀意暴涨,手中长剑又向前递进半分,几乎要刺入女子肌肤,厉声喝道:“深夜荒山,何来良家?当真荒谬!”
白紫瑶面对着对方逼迫,微笑着扬起头,“这吃人的世道,良家子逃难至此也不足为奇。倒是将军深夜在此,无非捉贼或拿妖。若为捉贼,小女子身无长物;若为拿妖——您捉妖铃未响,我又怎会是妖?”
男子手中剑果然顿了下,他目光冷冷地扫视着白紫瑶的脸。
她说的没错。他腰间的确有一只探妖铃,乃国师华焘亲制,灵验无比,稍有妖气,立生感应。
男子轻笑,手中剑又向前逼迫了些许,“即知探妖铃,便与妖物脱不了干系!”
白紫瑶忽然侧了眸,望着远处着火的地方,忽然转了话题:“或许将军此来,不为捉妖,也不为抓贼。”
男子目光骤然一凝,整张脸依旧冷峻如冰封,“你想蒙混过关?”
白紫瑶转过脸来,目光决绝地直视着他,声音沉静而笃定:“将军是为萧府异动而来,司天监监正,萧焱。”
男子眉梢微颤。
那一闪而过的细微破绽,没有逃过白紫瑶的眼睛。
她唇角微勾,继续添了一把柴,“听闻皇城司靖玄司有位大统领,名为云别尘,一直对翰林学士提点司天监的新秀萧焱不满,更曾上表圣上,直言此人沽名钓誉,华而不实,又多出奇诡招术,破格录为翰林学士已为荣宠,再提举兼之司天监监正一职,实在不妥。司天监监正品阶虽低,却关乎国运,非德才兼备,资历深厚者不能当之。”
白紫瑶调动着属于梓柔的那部分记忆,对比着面前人身上所有细节。
萧焱从不与梓柔谈论朝堂之事,但她出身将门,对此本能地关切。但凡弹劾、构陷过萧焱的政敌,她都格外留意,并将他们的名字一一牢记。
当然,她不会因恨萧焱,就去轻信他的敌人。此刻身处危局,万物皆为棋子,一切皆可利用。
被白紫瑶点破身份的云别尘唇角微勾,“所以,你是萧焱豢养的人妖?”
要不是脖子上横着一把剑,白紫瑶真想一口唾沫直接啐在他脸上!
“呸!你才是那畜生豢养的妖人!”白紫瑶杏眼圆睁。
云别尘轻蔑地笑了,他道:“不是萧焱的人,为何要替他卖命?”
她后撤半步,脖子尽力离长剑远些,“人人都说云大统领正直无双,慧眼如炬。今日一见,眼睛是漂亮,眼力却差些。我恨不得将萧焱碎尸万段,您竟说我为他卖命?这般冤枉好人,我可不依!”
云别尘不屑地轻笑一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白紫瑶瞳孔骤缩,整个人如遭冰封,瞬间僵在原地。
她知道云别尘修为很高,没想到竟会这般高,随便一个响指就能将她定住。
“你是人是妖?”云别尘再度将长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个问题,倒是问笑了白紫瑶。
她也很想知道,现在的她到底是人是妖。
原本的梓柔,是昆仑西王母后裔。觉醒前是人,觉醒后是半神。
但现在的白紫瑶,是梓柔和桃夭的结合体。
西王母是长生女神,更是掌管死亡刑罚的女神,她的灵裔,哪怕只残存一点,都足以净化桃夭身上的妖气。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半妖,却没有半点妖气。
她刚想说话,云别尘眼尾余光忽然扫到一道莫名的异动,他目色一沉,收了剑,大手向前一捞,不由分说地拢住了白紫瑶的腰,将她扛在肩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也般地离开了这块野地。
白紫瑶看似没有受伤,内里刚刚拼好的骨骼肌肉连接处正脆弱得不行。被云别尘这么一“偷袭”,骤然间天地倒悬,紧接着又陷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之中,白紫瑶只觉得自己都要被颠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晃动感稍微平息了些,云别尘总算停下来了。
他放下白紫瑶,那边白紫瑶双脚刚沾到地面,便再也忍受不了地伏在了地面大声干呕了起来。
只是任凭她怎么干呕,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毕竟她这具身躯算是全新的,胃里什么食物都没有。
呕了几声后,一只灰色的陶碗忽然横在了她面前。
白紫瑶抬起头,就看到云别尘正站在她身前,手中端着一碗清水,递在她面前。
现在的她已是妖精之身,不必再进食饮水。为了伪装成人,她应该接过那碗水,多少喝上两口的。她虽然不用饮食进水,但是吃些喝些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她却拒绝了,她拢了拢衣衫,扶着出现在身旁的一张木桌,勉强站直身子。
云别尘收回了那碗水,俯视着她,目光冰冷而幽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人是妖?”
白紫瑶顺势坐在了木桌前的条形高凳上,环视着周遭环境,不以为意地说着,“大统领已有判断的话,又何必多问。”
她这才发现,她被云别尘扛进了一间寻常的农舍里。
屋子很简陋,屋中央有一张木桌,两条木凳,里面就只有一面土炕。炕上铺着一层稻草编织的垫子,角落里叠着一摞黑乎乎的被子。屋子四角也堆着着生活杂物,只是虽然简陋破败,收拾得还算整洁。
云别尘将那碗水放在木桌上,顺势坐在了白紫瑶的对面。他摘下佩剑,放在桌上,忽然说道:“萧府今夜有异动,虽无妖气,却十足妖异。”
白紫瑶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信手将散落的鬓发拂至耳后,“看来大统领监视萧焱已久。可萧焱并没有做过什么危害朝廷的事。他对朝廷尽心尽力,接连破了几个妖案,大统领即便与敌视萧焱的国师走得近,也不该对他如此关注吧?”
云别尘抬眸直视白紫瑶,“知道得太多,会死得很快。”
白紫瑶抬手掩唇轻笑,“大统领别担心,我是聪明人,不该打听的绝不打听。我只是在做衡量。”
云别尘:“衡量什么?”
白紫瑶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疲累,索性趴在了桌子上,她的下巴抵着手臂,烛火下,她望着他的眸子微微转动,目光比最轻盈的丝线还要缠绵,一点点的描摹着他的轮廓。
“衡量大统领够不够格做我的契约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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