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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门?死门?
“快跑!” 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船上的人们顿时回神,一个个像没头苍蝇一样朝着岸边四处逃窜。骨蛇则扭动着巨大的身体,肆虐地往船上一个扫尾,瞬间便掀飞了好几个不走运的人。那几人落入忘川河中,瞬间就被水下的什么东西给拖了去,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沈望舒瞳孔骤缩,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她当即一个闪身,躬腰扛起了昏睡中的少女,咬紧牙关拼了命地往岸上跑。旁边同样在跑的还有那个肌肉壮汉。他见沈望舒下意识地扛起少女,愣了半晌,随即一把就将少女接了过去,背在身上。
“我力气大。”壮汉没多解释,肌肉虬扎的手臂上青筋直冒。沈望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加快了脚上的速度。
骸骨蛇的嘶吼声越来越近,摇摇欲坠的船体被蛇的重量压得随时都有可能侧翻。跑在前面的壮汉看着块头大,但却意外的敏捷。背着少女,几下便从船头跳到了岸上。
“跑快!”壮汉回头,朝沈望舒着急地喊了一句。沈望舒咬紧牙,她刚才为了躲避蛇尾,不小心崴了脚。现在脚踝处已经开始疼痛发胀,但她一刻都不敢停。
身后,骨蛇摩擦船板发出的“咯咯”声愈发迫近,那竖瞳里翻涌的杀意几乎快要凝结成实体,化作无数根冰冷的尖刺,密密麻麻地扎进沈望舒的后颈,激得她脊背发寒。整个船身已有三分之一被骨蛇压得沉入了忘川河中,船头高高翘起,浑浊的浪头顺着舷板的裂缝直往船内灌。
沈望舒手脚并用地在倾斜的船板上攀爬,指甲抠得木屑翻飞,疼得她龇牙咧嘴。但背后骨蛇挪动的窸窣声音仍在步步紧逼。正当她喉头发紧,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一股凛冽的劲风突然“嗖”地从她耳朵根旁掠过,带来的凉意让她猛地一颤。紧接着,身后传来了骨蛇尖锐至极的嘶鸣。那声音不像是猛兽咆哮,反倒像是婴儿受了剧痛后尖锐的啼哭,凄厉得让人耳膜发疼。
沈望舒下意识回头,却见那蛇泛着幽光的竖瞳中央,竟赫然插着一根木桩!那木桩比她的大腿还要粗壮几分,木刺边缘还滴答着从骨蛇眼珠中流淌出来的暗绿色液体。
这得是何等惊人的力气,才能将那么粗的木桩掷得又快又准,狠狠钉入那蛇眼之中?沈望舒来不及细想,骨蛇尚在吃痛的这几秒间隙,是她唯一的生机。她咬紧牙关,竭力往船头方向纵身一跃,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最终“咚”的一声,堪堪滚落到了岸边的泥地上。
沈望舒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但她不敢停步。仅仅一根木桩,根本无法阻挡那狂躁的巨物。沈望舒挣扎着起身,踉跄地朝前方冲去,前方鬼门关的朱红木门看着庞大结实,或许能抵御一二。
先前挤在船头的人大多都已经冲进门中,沈望舒见那背着女学生的壮汉也已然到了门跟前,身旁只剩下零星几人还在喘着粗气狂奔。
不消片刻,身后受了伤的巨蛇又发出了“咯咯”的挪动声,它竟这么快就缓过劲来!沈望舒只觉自己的脚踝已经火辣到失去了知觉,全靠着当年奋战在缉毒一线练出来的意志力硬撑着,才不至于栽倒在地。然而,正当她离大门愈发接近,眼瞧着只剩下几十步时,她却惊愕地发现,那木门竟“吱呀”着,被人缓缓往回推!
“等一下!还有人在外面!”沈望舒拼尽最后的力气朝门的方向大喊,可门后的人却恍若未闻。腐朽的门轴转动,犹如死神收紧了绞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跑在最前面的金发女人已经快摸到门了,见里面的人竟然想关门,她喘着粗气直骂街。关键时刻,沈望舒朝着那人大吼一嗓子:“没上门栓!一起撞!”
话音未落,金发女人已然心领神会。她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朝木门撞了上去。这一撞,门那边的动作明显停滞了,沈望舒趁机跟着扑了上去,用全身的重量实实地压向那木门。
“砰——!”木门被撞开了一道一人宽的口子,剩下的人立刻鱼贯而入。沈望舒转身将木门推上,又招呼所有人把那一人宽的木栓抱过来栓好,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在木栓“哐当”落位的瞬间,她这才软了腿脚,一屁股坐了下去。
“呼......呼......”周围尽是累到极点后的喘息声。还未等沈望舒平复好狂跳的心脏,人群里突然炸开了锅。
“我看见你了,是你,你,还有你在推门!”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猛地揪住身边人的衣领,眼睛瞪得通红:“你们什么意思?!”
那男人此时活生生就像一头被惹怒了的公牛,喘着粗气躬着背,一副随时要跟人拼命的样子。被揪着的人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推着搡,声音直发抖:“不是我,不是我!是李总说…… 说晚了就关不上了,让我们赶紧推!”
这话就像水点子掉进油锅,一下激起了男人滚烫的愤怒。他瞬间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了李伟的衣领,拳头都举到了他的眼前:“你他妈想害死我?!要不是那女的撞门快,我们后面的就全得喂蛇!”
衣领被大力扯着,李伟的脸肉眼可见地涨得通红,赶紧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我这是为了大家!那蛇来得太快了,我怕再晚一秒,门就关不上了。到时候蛇冲进来,死的就是所有人啊!”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掰开男人的手。
周围人见状,赶紧拉架劝和。有人道:“是啊,李伟也没有坏心。他是怕万一蛇真进来了,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还有人指着男人指责:“你也别太自私了,人家也是为了保全大多数人,你自己跑得慢,怪谁?”
中年男人被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咯咯响。然而自己却被死死拉住,动弹不得。沈望舒见状,缓了缓局促的呼吸,站起身,声音冷静地开口:“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那蛇力气奇大,这个门不见得能抵抗多久。先走吧,这里不安全。”
沈望舒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还在推搡的人群。是啊,现在还不是内讧找茬的时候,他们的生存危机并没有解除。
就在这时,身后的木门突然传来“哐当” 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朝这门狠狠撞了一下,门上的木栓被震得掉下来不少木屑,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让众人脸色骤变。
“快!去那边!” 沈望舒大喊一声,手指指向前方不远的山崖处,“那有两个石门,进那里面去!”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朝着那未知的石门奔去,只留下身后簌簌往下掉木屑的朱红大门,在骨蛇的撞击下发出阵阵悲鸣。
待众人奔到那山崖跟前时,那两道石门旁早已站着一个人影,是那个沉静的男人。男人指尖轻轻摩挲着墙面的石块,目光落在两扇门中间的那道刻印上 ——那是一叶扁舟,船身纹路清晰,竟与之前众人搭乘的那艘渡魂船一模一样。
沈望舒凑上前去,心中闪过之前那位船夫的话:“要端平的嘛,不能倒栽葱......”
除了这个渡魂船的印记之外,两扇石门青黑色的石面上没有任何其他装饰。一模一样的两扇门上,连门把手的样式都分毫不差。这下人群纷纷低声议论开来,谁也拿不准该进哪扇门,谁也不知道门后又藏着什么机关诡计。
这时,人群中传来了熟悉的洪亮声音,很显然,又是李伟。
“诸位,我呢,略懂些奇门遁甲。”李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镇定地绕着石门走了一圈,手指还在空中比划着什么。不多时,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放慢了语速,说道:“这两扇门许是对应‘生死’二局。鬼门,也就是黄泉之门,通常位于西南凶煞方。我观这两门地势,结合方才鬼门关的方向,映射到九宫,大抵能确定右边这扇门落于艮八宫,也就是所谓的生门。“
他说得头头是道,加上语气自信泰然,不少人立刻点头附和,纷纷夸赞李总学识渊博,一表人才。
而沈望舒此刻却皱紧了眉,目光始终锁定在中间的渡魂船刻印上:“不对,不对。”她指着刻印,转头看向李伟,“这样分析,全然没有考虑到这个刻印的意义。它会出现在这儿,就像谜面一样,一定有其含义。”
“先前那船夫曾说,渡船讲究平衡,不然就会倒栽葱。而这里刚刚好又刻下了渡船的印记,这一定不是巧合。”沈望舒低头,沉思片刻,说道,“不如我们平均分派人手,两边各走一半,就像头尾平衡的渡船。这样,哪怕真出了什么差错,至少也能保住一半的人。”
李伟听罢,冷笑一声,语气颇为不屑:“小丫头,你说话可是要负责的,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能靠猜吗?我的奇门遁甲讲究的是时与空的结合,那可是老祖宗的东西!你凭一个破船刻印就乱提议,出了差错你担得起责任吗?”
沈望舒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李伟不客气的话,而是自她带上警徽起,就再没人敢叫她小丫头。现在骤然间听到这三个字,她竟觉得有些荒谬。
周围人见沈望舒不语,以为她无话可说,也纷纷跟着帮腔:“就是,这女人啊就是不靠谱,要命的事情也能张着嘴乱说,我可没听到那船夫说什么平不平衡的话。”“没错没错,说什么至少活一半的人,那不就是凭运气赌谁命大吗?真是可笑。既然没有李总的博闻强识,就少说话少现眼!”“哎呀别瞎折腾了,赶紧去生门吧,外面的蛇都要撞进来了。”
见众人并不打算配合,沈望舒张了张口,刚想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响到连面前结实的石门也震下来一大片碎石粒。
那扇朱红木门看来是被撞开了。
熟悉的“咯咯”声再次响起,回荡在空旷的石崖内。一股腥味顺着石崖的穿堂风吹了进来,令人头皮发麻。
“快进门!” 有人尖叫着冲向了右边的石门,紧接着,大部分人也都跟着涌了进去。沈望舒知道,现下再说也是无益。大敌当前,恐惧已然钻进了所有人的脑袋,从众将会是他们最原始的本能。
叹了口气,沈望舒毅然转身,抬脚就朝左边的门走去。同样走左边的,还有先前撞门的金发女子、背着女学生的壮汉,率先到达这里的沉默男人,以及一个犹豫不决的年轻男生。他在左右思索了半天之后,一咬牙,也满脸悲壮地跟了上来。
石门缓缓闭合,骨蛇的身影转眼间已然近在咫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在昏暗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沈望舒屏气凝神,她攥紧了拳头,心下却异常平静——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正当石门就要完全闭合之际,一道人影突然从右边的石门缝隙处径直窜了出来——竟是李伟!他的脸上全然没了之前的泰然自若,眼里满是凶光。他侧着身子,一个劲地磨蹭着,朝沈望舒所在的左边石室内挤。刚跌进来,两扇石门便“哐当” 一声彻底合上,吓得他小腿止不住地发抖。
门外骨蛇传来不甘心的暴怒嘶鸣,它狂乱地甩着尾巴,震得石屑簌簌往下掉。可这石门竟比想象中的要坚固许多,任凭那巨蛇撞得震天响,也拿这门毫无办法。
沈望舒捏紧的拳头刚松了半分,就感觉脚底突然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凉意。她低头一看,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石门底部的缝隙处,正往里渗着幽黑的水流。那水流像是无数条冰冷而透明的小蛇,顺着石缝直往沈望舒的腿上爬。
“是忘川水!”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昏暗逼仄的石室内瞬间充满了粗重而又慌乱的喘息。汩汩水流越来越急,眨眼间便漫过了沈望舒的脚踝。刺骨如针扎一般的寒意顺着皮肤直往她骨头里钻,冷得她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
有人慌了神,连问是不是选错门了。此时,自更幽黑的洞穴深处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往里走,里面地势高。”
第一个往里冲的是李伟,他在最后时刻狼狈地挤进门缝,似乎是伤到了脚,此时正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去。然而没过多久,便听得前方传来了李伟惊魂未定的哀嚎:“我操,前面是悬崖!”
悬崖?沈望舒赶紧跟了上去。果然,前方地势高处的尽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悬崖下方宛如虚空,漆黑无比,而悬崖对面则又是一面山崖,隐约还能看见有一个山洞嵌在山崖中间。
难道是自己分析错了?沈望舒皱眉深思。不太可能,一切线索都指向平衡或人少的那边才是生路。倒栽葱,一定是人多的一头会先沉下去,但为什么会无路可走?
“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我们选错了啊?”跟来的年轻男生带着哭腔,一边往后缩,一边说道,“这水钻心的冷,我可不想当水鬼啊,水鬼是最惨的了,又收不到亲人烧来的纸钱,中元节也上不了岸,都泡浮囊了......”
“能不能闭嘴!”金发女猛地回头,粗暴地打断了年轻人的嘟囔,语气坚决,“你帮不上忙就别捣乱,自己选的路自己负责,别像某些人一样,忽悠完了别人,之后又临时变卦!”
那年轻人被金发女的气势吓得一哆嗦,立刻就把话咽了回去,一声不敢吭。角落里的李伟瘸着腿,刚靠在石壁上喘了口气,就听见金发女话里话外都拐着弯地在阴阳自己。他眼珠飞快地转了两圈,却没接话——方才他钻进门缝时太过惊险,脚被门卡得厉害,此刻正疼得很,只想把自己藏在人后。
眼瞧着身后的水流愈发溢了上来,悬崖边干燥的地面只剩下了窄窄一条。突然,沈望舒注意到从石门的那边似乎传来了什么动静。
“你们听,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沈望舒凝神,细细捕捉着那微弱的响动,“好像是右边石门的那些人在喊着什么?”
“好像...有人在喊‘好冷’?”壮汉侧耳细听,搭腔道。
“他们,活不了了。”
说话的是一直靠在墙边的黑发男人,男人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被忘川河带走的灵魂,将永困于此,无法入轮回,也不得超生。”
沈望舒听罢,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只见男人神色如常,似乎早已看惯了这样的场面。
“你怎么知道?你的意思是,他们那边已经......”
男人瞥了一眼沈望舒,垂眸点头,没再多说一个字。
沈望舒闻言,心沉了沉,瞬间冷眼看向角落的李伟,却见他仿佛跟个没事人一样,表情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右边的人下场如何,跟他毫无关系。正当众人陷入沉默之际,悬崖下方突然传来 “咔嗒咔哒” 的奇异声响。沈望舒心中一动,连忙朝悬崖下方看去,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悬崖下方,竟凭空生出一节节青黑色的石台。那第一节石台缓缓升了上来,刚好与他们所在的地面齐平。紧接着,第二节、第三节石台接连升起,连接成一条悬浮于虚空之上的阶梯,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崖壁。
“走!”沈望舒见状,立刻踏上石台,跺了跺脚。见石台稳定坚固,她转头朝壮汉伸手,壮汉立刻会意,把背上昏迷的女学生递了过来,自己则纵身一跳,紧跟在沈望舒身后。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刚才还带着哭腔的年轻男生瞬间激动得叫出了声,被金发女人笑着睨了一眼。众人紧随其后,只有李伟磨磨蹭蹭地挪到崖边,左看右看,反复确认安全后,才瘸着腿,小心翼翼地踩上去,生怕这石台突然塌了。
身后的忘川水还在疯涨,已然在悬崖上形成了一个小型瀑布。此刻所有人的眼里,都只剩下对面崖壁上那个隐约的山洞 —— 那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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