阈界回廊

作者:第三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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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宴会厅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重而最终的回响,仿佛将生路彻底隔绝。
      一瞬间,烛火摇曳的光亮与先前的血腥气息似乎都被关在了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寂静。
      幸存下来的八个人站在门口,几乎不敢呼吸。
      眼前的宴会厅广阔得超乎想象,仿佛将整座古堡的核心都掏空而成。
      穹顶高悬,隐没在阴影之中,只能隐约看到繁复的镀金浮雕在幽暗中闪烁。
      一张长得望不到尽头的桃花心木餐桌占据中央,其宽度足以让两人并排躺下。
      雪白的亚麻桌布垂落至地,上面摆放着的不是寻常餐具,而是熠熠生辉的金制器皿和水晶杯,每一件都雕刻着繁复到令人眼花的荆棘与乌鸦图案。
      数十盏银制烛台立在餐桌与墙边,烛火却是幽蓝色的,冰冷地燃烧着,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投下更多扭曲跳动的阴影。
      空气里混合着烤肉的焦香、陈年葡萄酒的醇厚,以及一种更深层的、无法驱散的铁锈与腐朽的气息。
      “老天爷...”穿着睡衣的胖大叔喃喃自语,声音在过分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响亮。他立刻捂住了嘴,惊恐地环顾四周。
      他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餐桌正中央的“中心装饰品”吸引。
      那是一个用无数枯萎、暗红的玫瑰缠绕而成的巨大环状物,如同一个献给死神的冠冕。
      在花环中央,并非什么雕塑,而是一颗真实跳动的心脏,大小近乎孩童的头颅。它悬浮在半空,规律地收缩舒张,发出微弱却清晰的“扑通、扑通”声。暗红色的血管从心脏底部延伸而出,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向上没入天花板的黑暗中,仿佛正从整个古堡汲取养分,又或是将什么输送到上方。
      “圣母玛利亚...”有人低声祈祷。
      “这...这得用多少特效才能做出来?”外卖小哥的声音发颤,试图用常识解释眼前的一切,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林迟沉默地观察着。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幽蓝的烛火——它们燃烧却没有热度,掠过墙壁上悬挂的狩猎工具——长矛、弓箭、猎刀,每一件都光亮如新,却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刚刚使用过。
      最后,他的视线回到那颗心脏上,估算着它的跳动频率,与人类心跳对比,略慢,但更有力。
      【宴会即将开始】
      【请根据名卡就座】
      【用餐时请保持安静】
      【伯爵不喜欢吵闹的客人】
      冰冷的系统提示再次浮现,打断了众人的呆滞。
      人们这才注意到,每个雕花高背椅前的桌面上,都放置着一个小巧的黑檀木名牌。他们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慌乱地寻找自己的名字,拖动椅子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我、我在这里!”外卖小哥找到自己的位置,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住桌沿。
      睡衣胖大叔擦着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坐下,肥胖的身体将椅子压得吱呀作响:“有座位就好,有座位就好...”
      林迟的位置在长桌中段。他的左边是阿淼,右边的名牌上写着“赵明诚”——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商人没能活过开胃酒环节,位置空着,金制餐具冷冷地反射着幽光。
      阿淼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但他完全没看那名贵的餐具,而是歪着头,专注地凝视着跳动的心脏,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打,仿佛在计算着什么节奏。
      “看这个雕刻...”阿淼几乎是用气音对林迟说,眼睛依旧没离开心脏,“那些金器上的乌鸦...每一只的眼睛都用的是不同的宝石...看左边第三只,那是月光石,它在吸收蓝光...但它的瞳孔...瞳孔在动!”
      林迟顺着他说的看去。果然,那只金乌鸦镶嵌着淡蓝色的月光石眼珠,在幽蓝烛光下,那瞳孔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所有烛火轻微地晃动了一瞬。
      无声无息地,每一个座位后方,都出现了一个无脸仆人。
      它们如同从阴影中凝结而出,穿着笔挺的仆役制服,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平滑的面部正对着各自“服务”的客人。
      没有呼吸声,没有脚步声,它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带来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幸存者们僵在原地,连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
      无脸仆人们同时上前一步,动作整齐划一。
      它们拿起桌上的金制汤碗,从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银质餐车里,舀出浓稠的、冒着热气的肉汤,轻轻放在每位客人面前。
      汤是浓郁的奶白色,里面沉着不明的肉块和根茎,香气扑鼻。
      【用餐时请保持安静】
      提示再次浮现,这一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没有人敢动餐具。
      “我...我不饿...”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带着哭腔小声说。
      她身后的无脸仆人没有任何动作,但那颗悬浮的心脏猛地剧烈搏动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女孩立刻噤声,眼泪无声地滑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林迟拿起沉甸甸的汤勺。他没有立刻去喝,而是用勺背极其缓慢地轻触汤面,观察油花扩散的形态和速度。
      他微微倾斜汤碗,借着幽蓝烛光,观察汤汁挂在碗壁上的粘稠度。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极其美味的浓汤。
      但他的余光注意到,对面墙上一面被擦得锃亮的银质盾牌,如同模糊的镜子,隐约反射着身后的无脸仆人——所有的仆人都微微前倾着身体,那没有五官的面孔,正“专注”地“凝视”着每一位客人的后脑勺。
      他们在被监视。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他用膝盖,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左侧的阿淼。
      阿淼猛地回过神,看向林迟。
      林迟的目光极快地瞥了一眼对面的盾牌,然后垂下眼睑,示意汤碗。
      阿淼眨眨眼,理解了。
      他也拿起勺子,但他看的不是汤,而是汤勺金色手柄上反射出的、扭曲的烛光影像。通过这种间接的方式,他也能观察到身后的仆人。
      他对着林迟极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脸色有些发白,但眼中研究者的兴奋光芒并未完全熄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寂静折磨着每个人。只有心脏缓慢而有力的跳动声在回荡。
      “唔!”
      突然,那个胖大叔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捂住嘴,眼睛惊恐地瞪大,似乎汤里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的牙。
      他身后的无脸仆人立刻无声地上前,将一个空碟子递到他嘴边。
      大叔颤抖着,吐出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人类的白齿,还带着一丝新鲜的血迹,落在洁白的瓷碟上,触目惊心。
      大叔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胃部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
      【伯爵慷慨地与客人分享他的收藏】
      【请珍惜这份荣耀】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
      阿淼猛地用膝盖撞了一下林迟,眼睛死死盯着大叔碟子里的那颗牙齿,然后又急切地用眼神示意林迟看他自己碗里的汤。
      林迟立刻明白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汤勺拨开自己碗里的肉块和蔬菜,在浓稠的汤汁底部,他的勺尖触碰到了一个极小而坚硬的物体。
      他没有将其舀起,只是感觉那形状...不像骨头。
      是金属?还是...
      宴会厅的侧门无声滑开。
      两个无脸仆人推着一辆铺着天鹅绒的餐车进来,餐车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银质拱顶盖,上面雕刻着与吊灯上相似的、脉动着的生物纹路。
      餐车停在长桌尽头的主位前——那是唯一空着的位置,名牌上用花体字写着“霍华德伯爵”。
      仆人揭开拱顶盖。
      里面不是主菜,而是一个剔透的水晶骷髅头。
      骷髅头的眼眶中,两簇幽蓝的火焰静静燃烧。而骷髅张开的口中,含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宴会的核心:伯爵的谜题】
      【解开谜题者将获得奖赏】
      【失败者将成为宴会的一部分】
      所有无脸仆人同时转向客人们,虽然没有眼睛,但每个人都感到一种被锁定的、冰冷的“注视”。
      水晶骷髅眼中的火焰骤然蹿高,一个干涩、沙哑,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诡异声响在整个宴会厅回荡,直接钻进每个人的脑海。
      “我忠诚的仆人们看守着真相,鲜血与沉默是宴会的法则。”
      “ 寻找那不该存在的色彩,在谎言中发现真实之路。”
      声音余韵未消,骷髅口中的羊皮纸自动展开,漂浮到餐桌正上方,悬停在跳动的心脏之下。
      纸上是用暗红近黑的墨水写就的同样的诗句,字迹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扭动。
      绝望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林迟快速分解着谜题。忠诚的仆人无疑指无脸仆从。鲜血与沉默是已知规则。不该存在的色彩?在这片金、白、幽蓝与暗红主宰的宴会厅里,什么色彩是不该存在的?
      他看向阿淼,用眼神传递信息——这是你的领域。
      阿淼的呼吸变得急促,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极致的专注。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快速掠过视野中的一切色彩——桌布的白、餐具的金、烛火的蓝、玫瑰与心脏的红、墙壁挂毯的暗绿、肉汤的奶白、同伴们衣着的杂色...
      他嘴唇无声地翕动,排除着一种又一种颜色。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上,眉头紧紧锁起。他歪着头,变换着角度,似乎在捕捉某种转瞬即逝的光晕。
      几次呼吸之后,他猛地用膝盖重重地撞了林迟一下,然后手指在桌布下,极其隐蔽地指向自己的眼睛,又快速指了一下心脏。
      林迟立刻明白了。阿淼发现了色彩的异常,就在那颗心脏上!
      但直接观察是危险的。盾牌反射的景象已经证明仆人们会阻止过度窥探。
      林迟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碗已经微凉的汤上。浓汤表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膜。
      一个念头闪过。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汤碗,做出要喝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是将碗倾斜到一个微妙的角度。
      利用汤面如同镜面般的油膜反射,他间接地观察那颗悬浮的心脏!
      在扭曲晃动的倒影中,那颗鲜红心脏的表面,偶尔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金属质感的冷冽金色!如同活体组织中嵌入了冰冷的电路!
      “不该存在的色彩”是金色!
      几乎在同一时刻,整个宴会厅所有的幽蓝烛火同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拉出长长的、妖异的蓝色光尾。
      所有无脸仆人齐刷刷地转向林迟和阿淼的方向,平滑的面部精准地“锁定”了他们。
      【警告:过度观察被视为不敬】
      【最后一次提醒:用餐时请保持安静】
      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我受不了了!这都是什么鬼东西!”那个胖大叔突然崩溃地大叫起来,猛地推开椅子站起身,“我不玩了!放我出去!”
      他转身试图逃跑。
      但他身后的无脸仆人动了。没有声音,没有明显的动作,大叔就像被一堵无形的墙击中,身体猛地一颤,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像一袋失去支撑的谷物。
      另一个仆人无声上前,抓住他的脚踝,轻而易举地将这具沉重的躯体拖向墙角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存活参与者:7/8】
      【用餐时间还剩5分钟】
      死亡的倒计时清晰地回响在每个人脑海中。
      林迟大脑飞速运转。
      找到了“不该存在的色彩”,但“在谎言中发现真实之路”又是什么?
      这场宴会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
      一场虚伪的、血腥的、以死亡为甜点的盛宴?
      真实的道路在哪里?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碗汤上,落在那汤勺反射出的、扭曲的仆人影像上。
      间接观察...
      谎言中的真实...
      他猛地抬起头,不是看心脏,也不是看仆人,而是望向餐桌正上方,那悬浮着的羊皮纸谜题本身!
      在幽蓝烛光的特定角度下,那暗红色的字迹似乎变得有些透明,其下的羊皮纸纹理中,隐约透出一些极淡的、用另一种无色墨水书写的、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看到的...
      【指引】!
      那才是真正的提示!
      而能够提供特定光线的...是那些烛火!但烛火是蓝色的...
      林迟猛地想起阿淼之前的话——“左边第三只(乌鸦),那是月光石,它在吸收蓝光...但它的瞳孔...瞳孔在动!”
      能改变光线性质的,是那些乌鸦的眼睛!
      他迅速锁定左边第三只金乌鸦。它的月光石眼睛的确在极其缓慢地转动角度,如同一个精密的滤光镜。
      就是现在!
      林迟毫不犹豫地拿起那杯无人敢碰的猩红“酒水”,猛地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他身后的无脸仆人瞬间逼近,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他更快。在所有人和非人的“注视”下,他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将整杯液体精准地泼向那只金乌鸦的月光石眼睛!
      “滋——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液体与月光石接触的瞬间,并非被弹开,而是被迅速吸收!
      紧接着,月光石瞳孔猛地射出一道纯白的光束,恰好穿透了悬浮的羊皮纸!
      羊皮纸上那无色的指引瞬间显现——一个简单的箭头,指向宴会厅尽头一幅巨大的狩猎油画!
      【谜题破解】
      【奖赏:真实之眼(临时)】
      林迟感到双眼一阵清凉的刺痛,随后视野骤然变化。
      世界褪去了华丽的伪装,他看到无脸仆人皮下是精密而冰冷的机械结构,墙壁中隐藏着能量流动的管道,而那幅狩猎油画之后,一扇隐藏的暗门正散发着柔和的系统微光——那是生路!
      “这边!”他低喝一声,一把拉起还在盯着变色月光石研究的阿淼,冲向那幅油画。
      幸存者们如梦初醒,惊惶地跟上。
      无脸仆人们开始移动,速度加快,不再是优雅的侍者,化身为高效的捕猎机器,无声地扑向逃离的猎物!
      “快!快啊!”外卖小哥尖叫着。
      林迟冲到画前,根据“真实之眼”看到的能量流动轨迹,猛地按下画框中一头猎犬的眼睛。
      咔哒。
      油画无声滑开,露出后面狭窄的通道。
      “进去!”他将阿淼推了进去,然后催促着其他人。
      最后一个进入的是那个时髦女孩,她几乎是滚进来的。林迟迅速在里面摸索着关闭机关。
      油画在无脸仆人冲到的前一刻猛地合拢,将宴会厅内的混乱与幽蓝烛光彻底隔绝。
      咚。
      沉重的落锁声响起。
      黑暗中,只剩下七个人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
      【当前存活:7/7】
      【在线观众:16,893,455】
      【打赏总额:6,345,221】
      【特别关注:7号实验体的洞察力与决策能力超出预期,数据已记录】
      林迟靠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球残留的刺痛感提醒着他刚才的冒险。
      这只是第一个夜晚的第一个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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