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线

　　固定的二人聚会变成了三人。

　　不论是姜沉舟还是江栖岸都不太会拒绝别人的善意。

　　更何况刘畅这种天生散发热情的人，

　　快来摸我呀，快来摸我呀。

　　刘畅看不见的尾巴疯狂摇晃，和小区里那只叫鲁斯的大狗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于是他每个下午四点准时加入了“仪式”。

　　“小生姜，江哥，你们去哪个小学啊？”刘畅倒挂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棒棒糖，家里拿来的漫画书扣在脸上。

　　另外的两个人和往日一样靠在一起看书。

　　“附近的一小。”江栖岸合上书，认真的回答刘畅。

　　他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一心二用，从来不会敷衍了事，一定要直视对方的眼睛。

　　“我也是。”姜沉舟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要回答，手指捏着下一页书翻了过去。

　　“我们三都是一个学校，太棒了！”刘畅尾音上扬，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是开心的语调，姜沉舟时常都在疑惑为什么他对所有事情都充满激情。

　　这些问题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她不太擅长刨根问底。

　　“我们到时候一起去报道吧。”刘畅翻过身，盘腿坐在沙发上，姜沉舟和江栖岸对上他布灵布灵疯狂眨的眼睛无奈表示同意。

　　姜沉舟迟迟没有接着刚刚的内容看，她紧咬唇，从江栖岸的角度可以看到她脸上微妙的笑意。

　　江栖岸伸手牵住姜沉舟，轻轻捏了捏，重复了一遍刘畅的话“一起去报道。”

　　“好。”

　　-

　　开学报道的那一天，姜沉舟的妈妈姜向安难得抽出时间。

　　“妈妈。”姜沉舟拽着妈妈的衣角，面前的女人穿着浅杏色的大衣，踩着一双裸色尖头高跟鞋，化妆后都遮不住脸上的倦意。

　　“舟舟。”姜向安抱歉的拉起女儿的手，连轴转的生活让她头脑发昏“爸爸让妈妈向舟舟道歉，最近他很忙，实在没法陪舟舟报道。”

　　“妈妈来，很开心了。”姜沉舟仰起头，小梨涡里盛满了盈盈的欢喜，妈妈可以陪自己一天已经很满足了。

　　“今天和朋友一起去学校。”姜向安惊喜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因为自己和丈夫长期在外工作的原因，导致孩子性格格外内向，没想到她交到了朋友。

　　“小生姜！”熟悉的大嗓门，不动脑子都知道是谁。

　　“妈妈，这是我的朋友，江栖岸和刘畅。”姜沉舟没有松开妈妈的手，细声细气的介绍朋友。

　　“小生姜的妈妈好。”刘畅一本正经的收起流浪在外的大牙，看起来格外变扭。

　　“阿姨好，我叫江栖岸。”江栖岸头发剪短了一点，露出额头，比平时清爽了许多。

　　“我是舟舟的妈妈，很高兴见到你们。”姜向安弯下了腰，和他们挨个握了握手“你们家长呢？”

　　“我们已经报道好了，在等小生姜，爸爸妈妈他们先回去了。”刘畅回答道，他非常喜欢小生姜的妈妈，闻起来香香的，还很温柔。

　　“我也是。”听到江栖岸说话，刘畅有些诧异，因为江哥是一个人来的。

　　或许说的是他也报道好了吧，刘畅没有继续细想。

　　姜沉舟自从介绍完朋友后没再说话，不过浑身散发出愉快的气息。

　　想念已久的妈妈和好朋友们陪着自己，今天真是很美好的一天啊。

　　现在的心情就和第一次喝气泡水一样，开心的泡泡噼里啪啦的冒了出来。

　　这就是书上说的幸福吧，比开心还要多几倍的感觉。

　　-

　　领好书，江栖岸和刘畅被邀请去姜沉舟家做客。

　　虽然去了很多次，但这么正式还是第一回。

　　姜向安提前叮嘱阿姨做一些小孩喜欢的甜食。

　　作为父母自己和丈夫无疑是失败的，不管他们有任何合理的借口都不能否认在女儿生活里的缺失。

　　这是一场迟到的招待。

　　四个人除了刘畅都不是多话的性格，再加上在场有大人在多多少少不会太自然。

　　姜向安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内疚。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姜向安一看是秘书打过来的，她站起身来走向阳台。

　　“我才离开半天，公司那群人是吃白饭的吗？”

　　“我知道了，过一个小时我回公司。”

　　姜向安挂掉电话，在阳台平复完心情回到客厅。

　　“舟舟。”姜向安欲言又止，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假期又泡汤了。

　　“妈妈，没事的，你去吧。”姜沉舟低下头，声音颤抖。

　　“妈妈不是故意骗你的。”姜向安慌忙的蹲下来，没能平衡好孩子和工作让她感到无比挫败。

　　“我知道，所以妈妈你赶紧去吧。”姜沉舟控制不住的拔高了声音。

　　不应该这样的。

　　我应该和以前一样，微笑着和妈妈告别。

　　妈妈那么忙，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

　　姜沉舟努力挤出笑容，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今天朋友还在家做客，我不能让妈妈这么难堪。

　　“我的朋友会陪着我的，妈妈你快去吧。”姜沉舟乞求的看向妈妈，她不明白今天的自己怎么会如此没有礼貌。

　　“阿姨，你去忙，我们会和她一起玩的。”江栖岸虚虚揽住姜沉舟，把她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

　　他知道现在的姜栖岸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表情。

　　“对对，上次我们玩的游戏还没有通关。”刘畅也附和道。

　　“麻烦你们了。”姜向安同样知道女儿需要冷静一下，她急匆匆的拿着需要的资料离开了家。

　　“你们也要回去了吧。”姜沉舟听到大门关上的动静，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刘畅家到了饭点，和两个人道别后离开。

　　江栖岸即使没有抬起手表也知道已经过了回家的时间，他拿起纸巾温柔的擦干姜沉舟脸上的眼泪。

　　“今天我可以晚点回去的，上次说一起看的书是哪一本？”江栖岸察觉到她情绪稳定后，岔开了话题。

　　姜沉舟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去书房把今天准备和江栖岸看的书抽出来。

　　是江栖岸翻了很多遍的绘本，漂亮的封面上是一大一小两只兔子。

　　“可以读给我听吗？”姜沉舟问。

　　“好。”江栖岸平时就不会拒绝姜沉舟的一切要求，今天这种情况更不可能。

　　姜沉舟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两具小小的身体依偎在一起。

　　“当你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也许，你会想把这种感觉描述出来。可是，就像小兔子和大兔子发现的那样：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衡量的东西。”

　　很多年以后，姜沉舟已经不像小时候一样，她变得强大、坚韧、无所畏惧，依旧会怀念这一天。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委屈，心脏的位置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无声的尖叫，忍不住对所有人发脾气。

　　同时，又很害怕这样的自己，如同一只野蛮的怪物被情绪控制。

　　江栖岸没有离开，不厌其烦的把那本绘本从头到尾的读了一遍又一遍。

　　姜沉舟将脸埋在膝盖处，有些自私的想，干脆继续读下去吧，让江栖岸的时间完完全全属于她。

　　姜沉舟不懂什么是爱，却也想把现在的感觉描述出来。

　　她希望江栖岸永远陪着自己，从这里到月亮，再从月亮绕回来。

　　“谢谢你，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姜沉舟抬起头，替江栖岸合上绘本“我和你一起向阿姨叔叔解释，今天不是故意晚回家的。”

　　就像江栖岸明白姜沉舟让自己回家是挽留的意思，姜沉舟同样明白江栖岸故意岔开话题是不想自己知道今天他还要按时回家。

　　-

　　阿姨询问了江栖岸家具体的地址，叮嘱姜沉舟半小时内回来，目送两个小朋友手拉手离开。

　　“我会解释的，你不要害怕。”从刚出门前，姜沉舟就发现江栖岸变得不对劲。

　　虽然江栖岸本来就不太多话，但是和她在一起从来不会冷场。

　　更何况江栖岸的手在握了这么久的情况下还是冰凉的。

　　都是我的错。

　　姜沉舟略松开交叠在一起的手，自暴自弃的后悔今天做出留下江栖岸的决定。

　　一旁沉浸自己思维里的江栖岸一下子注意到有些空荡荡的地方，他晃了晃两个人的手。

　　“他们不会说什么的，我今天有点累。”江栖岸侧头朝着姜沉舟勾起嘴角，面前的女孩太好懂了，此时内疚写满在脸上。

　　路灯下他们的身影被无限拉长，交缠在一起。

　　“我到了。”江栖岸先松开手，姜沉舟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这个动作，往日都是姜沉舟主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姜沉舟眼里的江栖岸是勇敢的，沉稳的，即使两人年纪相仿，江栖岸总可以让人感到心安。

　　这个晚上的江栖岸却和以往不同，刻意挺直的背，勉强弯起的眼角，若无其事的告别，透露出非同寻常的味道。

　　姜沉舟欲言又止，看了这么多书，有些道理也模模糊糊有了概念。

　　就比如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房子，藏着各种各样的秘密，如果对方没有邀请你进去，最好的做法就是假装摸不到门。

　　她也有没有告诉江栖岸的秘密，姜沉舟站了一会，转身回家。

　　还没有正式踏入青春期的姜沉舟，短短的一天尝到了烦恼的滋味，原来并不是每天都能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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