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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沈清初次见到这枚戒指,是在个惠风和畅的午后。
那日朝槿将手伸至日光下,对着阳光细细欣赏这颗猫眼。
它真的很美,阳光透过戒面时,碾碎了的金光藏进这颗石头,像揉碎了的桃花混着金箔。
沈清还记得,那日朝槿颇为甜蜜地说,姚公子答应她,等他随父行商回来,就为她赎身,然后八抬大轿将她风风光光地迎进门。
如今再次见面,这戒指已丧失了往日的光彩,如它的主人一般,了无生气。
其她姐妹好似也得知此消息,纷纷开门查看情况。
“这好像是朝槿姐姐,怎么突然——”
“听说是那姚公子从西域回来了,前几日还与带回来的西域女子成了亲,朝槿姐姐一时激愤才——”
“可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张妈妈,昨日朝槿姐姐和张妈妈吵了一架,妈妈嫌姐姐年纪大了,早难当头牌之名,劝她尽早离开醉梦楼。”
“张妈妈要赶姐姐走?可朝槿姐姐这些年攒下来的钱都给姚公子重振姚家了,她哪里还有安身立命的钱啊?”
“这姚公子真不是东西!”
沈清手扶门框,指甲深深陷进木框里,木屑窸窸窣窣地往下落。
小厮抬着朝槿渐行渐远,沈清往前迈出几步,却被青栀拦了下来,“你干什么?”
许是沈清的语气太过激愤,青栀一改往日亲近模样,低头说道:“张妈妈说了,姑娘们不能跟过去,免得,沾染了晦气。”
青栀越说越小声,最后两字已经低到快要听不见了。
沈清松开手,撒下满手的碎屑,抬腿就想跟上去,懒得理会什么鬼晦气,朋友一场,她便要去送朝槿一程。
青栀见状,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边劝边将人拉回去,“姑娘,冷静,冷静啊!”
青栀愈拦,沈清的动作愈加激烈,最后忍无可忍沉声说道:“你也觉得——”
“朝槿姑娘给你留了封信!”眼见劝不住,青栀干脆凑到沈清耳边,用气声说道。
沈清不可置信地看了青栀一眼,得到对方的点头确认,她才松下劲,拉着青栀回屋关门。
“这是朝槿姑娘身边的丫鬟让我交给您的,没成想,走到半路就听闻朝槿姑娘自尽了。”青栀知道沈清着急,屋门一关就递上信。
蜡封还未彻底风干,沈清抚摸着上头的字迹,仿佛还残留朝槿的体温。
沈清越看,眼眶里蓄的泪水也就越多,她没想到,她们只相处了短短半年而已,这信上所有内容皆是为她着想。
朝槿告诉她,姚公子弃了她,张妈妈也要逐她,她已无路可去,唯有一死才是她的归路。
信中还说,千万别轻信张妈妈的承诺,尽早为自己打算,愿她早日离开醉梦楼。
沈清紧紧捏住手中信件,她清楚张妈妈绝非表面这般和善,但她仍努力攒钱,为的就是不放过机会。
可她两月前就已凭借歌喉打开市场,达官贵人纷纷砸钱请她唱曲儿,张妈妈绝不会轻易放她走,万一以后她老了呢,会不会像朝槿姐姐一样被扫地出门?
“你说,朝槿姐姐最后会被送去哪?”
沈清骤然发问,青栀愣了一瞬,说:“按照惯例,会将人送到城隍庙外好生安葬,但朝槿姑娘她——”
青栀顿了顿,继续说:“朝槿姑娘是自尽而死,也许会被送到乱葬岗。”
沈清猛地抬头,满眼都是错愕,将人逼死还不够,连好生安葬都不许!
她无力地摆摆手,示意青栀退下,这是自她穿越以来,头一次感到这般无助。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天明,沈清在床躺足足躺了十几个小时,未曾闭眼。
这段时间里,她将记忆中的小说、电视剧翻来覆去地回忆,试图从中找到有效的逃离方法。
假死药?
这好像一般是武侠片里才有的,现实中是否真有这种药还不清楚,所以,假死逃离,不成立。
挣钱攒赎金?
这好像更不可能了,无商不奸的道理沈清还是懂得,她还真就不信张妈妈会在她风头正盛时放她走。
生个不治之症?
万一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时代,真死了怎么办?
随机得罪一个尊贵的客人?
这也不行啊!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歌姬,真被人弄死了都无处申冤!
吱呀——
青栀捧着盆水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清长叹一声,终是认命起身,给自己洗漱梳妆,开启一天的牛马生活。
正当她对镜簪发时,余光瞥见桌角的戏本子,这本是青栀找来给她解闷的,这会儿倒是灵光一现,回头问道:“青栀,能帮我找些医书来吗?”
青栀手上的动作一顿,说:“自是可以,不过姑娘怎么突然想看医书了?”
沈清的神色黯淡了些,往日她要做什么,青栀总会立刻帮她办,今日却问得如此详细,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只是我体弱,想学学怎么补身子。”
“好,我今日就去街上为姑娘寻来。”
沈清松了口气,幸好青栀不再追问下去,否则她也不知该怎么掩饰了。
十天,整整十天。
沈清翻阅了整整十天的医书,为了不引人怀疑,她白天照常跟姐妹们练习技艺,入了夜便登台演出。
墙角处那高达一米的医书,是沈清硬是牺牲娱乐休息时间看完的。想当初高考,她都没有这么的废寝忘食,否则她也不会只上了个本地人普通师范院校。
沈清生无可恋地坐在地板背靠墙,眼下那黑眼圈乌黑乌黑的,咋一看还以为是她新研发的烟熏妆。
她看向那沓厚厚的书,又绝望地挪开眼,她还真找不到可以假死的办法。
唉——
沈清长叹一口气,继续低头看书,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容不得她懒散。
断肠草,人误食其叶者死。【1】
沈清在书中一页停留许久,眼里渐渐现出光芒。她看着书里画着断肠草的图,心生一计。
——
“姑娘晕倒了!快去请郎中!”
沈清原本正在台上弹着琵琶,提裙下台时感到一阵眩晕,脚步无意识晃了晃,想要伸出手去扶住身旁栏杆,却慢了半步,整个人往青栀身上倒去。
整个后台瞬间乱作一团,手忙脚乱地将人抬了回去。
“郎中,这位姑娘如何了,可有大碍?”张妈妈站在床边关切地问。
可这位鬓边花白却只皱着眉头给沈清号脉,一时间顾不上回复。
众人又等了须臾,郎中收回把脉的手,问道:“近日这位姑娘饮食可有异常?”
这时屋内众人的目光又转向青栀,只见青栀低头像是在认真回忆,随后又不甚确定地说:“没,没有吧。”
“你这死丫头!是有还是没有,你贴身伺候着还不清楚吗?”张妈妈闻言大怒,伸出两根手指拧着青栀的胳膊,便拧边恶狠狠地说。
“姑,姑娘今日痴迷养生,总爱泡些金银花来喝!”
闻言,郎中眉头皱得更深了,“劳烦姑娘将那金银花给我看看!”
只见郎中将那包金银花细细翻找一番,从中捏出一根凑到眼前细瞧,随即长叹一口气,起身作揖,说道:“张妈妈,恕在下无能,这位姑娘已是无力回天了。”
刚到手的头牌就要没了,张妈妈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问道:“不过是泡些金银花罢了,怎就无力回天了?你怕不是诊错了吧?”
既是请了自己又不信任,郎中也露出几分怒色,“这金银花形似断肠草,极易混淆,这包金银花里就混有断肠草,且这位姑娘昏迷不醒,呼吸不畅,显然是中毒了,张妈妈不信便算了!”
说完,郎中便潇洒离开,留下的张妈妈和青栀错愕在原地。
青栀看着张妈妈逐渐冷静的神色,顿时跪下抓紧她的衣角求道:“妈妈,妈妈,求您救救姑娘吧!”
“来人!”张妈妈大喝一声,门外小厮很快应声而入。
“今夜子时,悄悄将人抬走,切记不可声张!”
张妈妈的语气愈加平静,青栀的心沉得就越快,她慌忙拦住要出门的张妈妈,“妈妈,沈清姑娘可是醉梦楼的头牌啊,您救救她吧!"
张妈妈使了个眼色,青栀就反被人拦住了,张妈妈只给她留下一个轻蔑的眼神,说:“一个死人,如何当得醉梦楼的头牌?”
躺在床上的沈清鼻尖一酸,在郎中与张妈妈起争执时,她就清醒了,更是将后面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本就泪失禁体质的她生生忍住了想要滑落的泪水,她本以为青栀是张妈妈派来监视她的,对她客气却又事事瞒着她,能在异世界收获这样的感情属实是超出她的意识范畴。
可惜此时她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这样的恩情只好来日再报。
沈清就这样在床上躺到了深夜,子时快到了。
张妈妈派来的小厮准时到来,沈清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屏住呼吸,待到白布将她从头盖到脚,整个人被抬出门,才敢小心翼翼地呼气。
万万没想到,她这口气还没全呼出去,就有根手指探上她的鼻尖。
完了!没记错的话她已经死了有两个时辰了吧,这期间一个来查验的人都没有,反倒是抬走的时候来查看!
“双双姑娘,死人晦气,姑娘还是远离些好。”抬着沈清的一个小厮说道。
“慌什么!我来查查这人是否真的死了,免得有人浑水摸鱼!”
还真是双双的声音,若是其他人沈清倒不至于这么慌张,来的偏偏是她的死对头双双!
沈清敢发誓,自她来到醉梦楼,她可谓是小心翼翼、左右逢源,唯恐哪天不知不觉间得罪了人,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她也不知道张妈妈看上她什么了,硬要培养她成为醉梦楼头牌,结果就在无意中夺了双双的头牌之位,从此同事变仇敌。
职场竞争这么残酷的吗?她都要走了还不放过她!
沈清躺在这个简易担架上,感觉到身侧的白布被人轻轻扯住。
瞬间,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也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1】出自《本草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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