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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秋雪斋内。
进屋时暖香扑面而来。
“站着做什么?”她眼皮微抬,“坐下等吧。”
闻言立马规规矩矩坐下来,崔峨扬起笑脸,“夫人啊……”
“我姓贺。”贺涟道。
“噢噢,贺姐姐呐。”
没应,贺涟只专注地用指尖蘸了点儿茶水,点在鹦鹉喙边。
那鹦鹉歪头啄饮,黑豆眼珠滴溜溜转着,偶尔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贺姐姐,”崔峨想着多套点话,“待会儿……他……来了,我们……我们该怎么说?”
崔峨心道,自己还是不适应什么老爷啊之类的称呼。
“实话实说。”她语气平平,“难道你们那点心思,还值得我帮你们编个花儿出来?”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帘子被猛地掀开,黎知慈进来时蹙着眉。
一来便步入正题,“深更半夜,要说什么体己话?”
黎秋话都说不利索,“父、父亲……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说,她也想去修仙。”贺涟的指尖指向了崔峨,“还有这个侍女,嚷嚷着要同去。”
“胡闹什么,”他蹙眉,“修仙?黎秋,我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那些都是装神弄鬼、不入流的货色。”
“真正的通天大道,是圣贤书。你是我黎家的女儿,竟还想着那些事。”
“父亲!”黎秋尖叫一声。
“老爷,火气别这么大。”贺涟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她抬眼,目光平静地与黎知慈对视,“她们既然想去,便让她们去试试,又如何?”
“让她们去测试一番,若有灵根,皆大欢喜;若无,回来禁足半年。”
“总归那些仙人还在这安阳郡不是。”
“成了,是黎家的造化;不成,也无伤大雅。”
她半遮着嘴,又道:“老爷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就是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今日说这些,完全就是为了您好。”
黎知慈看着贺涟,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戏弄的痕迹。
但贺涟只是百无聊赖地逗着鹦鹉,仿佛刚才那句“为了您好”跟“今天天气不错”并无分别。
良久,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他目光剐过崔峨和黎秋,“既然你们不死心,我便让你们去碰这个钉子。也让你们知道,何为天命有定,何为尊卑有序!”
黎知慈甩袖便走,但临门口,忽又停住脚步,“记住,若无资质,黎秋禁足一年。至于你……”他盯着崔峨,“挑唆小姐,黎府容不下你了。”
帘子啪地落下,隔绝了黎知慈离去的身影。
崔峨扶着惊魂未定的黎秋,忍不住想这游戏还真是把封建糟粕还原得够彻底的。
“怕了?”
贺涟的声音从窗边飘来。
她不知何时已支起窗棂,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没有回头。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安稳过日子,不好么?”
黎秋咬着嘴唇,却是道:“我要去那里。”
崔峨更不怕了,紧紧握着黎秋的手。
“不怕。劳贺姐姐费心安排。”
贺涟这才转过身,灯火映照下,贺涟眼神似乎也因此柔和,“也不算费心。”
系统姗姗来迟:“温馨提示:在本世界死亡,即为真实死亡。”
“不能读档重来。”
听此,她沉默,“你好废啊。”
崔峨觉得自己面对它是真没有半点好脾气,而且按着不少小说描述,估摸有更大的危险等着她。
系统毫无波澜地补充:“你骂我也没用,不过我已向总部发送错误报告,正在等待回复。”
“其实也有好消息,作为玩家的你是注定拥有修行的天资,至少不必担心测试失败被赶出去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
崔峨心下不满,却也无计可施。
*
她想要求仙问道的消息,当晚便传进了二夫人陆隽的耳里。
闵然居内的陆隽听闻后,轻声道了句:“挺好,挺好的。”随即唤来崔峨,如关切的长辈般细细叮嘱了许多。
“母亲一直很想你。”她语气温和,带着些许感慨,“若不是你阿姐去世得早,我身边缺个贴心人照料,原也不必让你来这黎府当差。如今阴差阳错闹出这样的事……或许,也是天意吧。”
陆隽的乳母崔妈妈便是这个身份里崔峨的母亲,崔峨今日的状态不好,陆隽难免要提点一番,免得惹了贺涟还不自知。
但想到今日,陆隽温柔又无奈地笑了笑,“最近觉得大夫人说得对,我确实是该休息休息了。”
话至此处,她忽而抬眼,轻声问道:“说起来,大夫人虽然看着不客气,说话也直接,但事实上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我心底是真心敬重她的。”
她语气微顿,关怀道:“你与她接触这几回,对她……是个什么看法?”
崔峨听得一愣。
贺涟吗?
陆隽见她怔忡,颇为无奈,“你这几日的状态很是不对劲,我实在是忧心你,未想,你倒是变成这副呆呆模样了。”
她倾身向前,“莫不是被我……训斥傻了?”
崔峨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不曾,陆夫人多虑了。”
她想,指的应该就是那句“心不甘情不愿”。
陆隽细细端详她片刻,方才缓缓靠回椅背,似是放心,“没有便好。”
两人这般相谈,不知不觉竟耗去了近一个时辰。
崔峨有意引导,陆隽也似有心倾诉,借着这难得的独处,她倒也摸清了不少府内盘根错节的关系。
她大致理清了脉络,陆隽母家是经营中药生意的,她膝下有个亲生女儿名叫黎清;而五姑娘黎秋则是生母早亡,如今记在她名下抚养。
最令崔峨留意的,是那位大夫人贺涟。
她竟是半年前才入的黎府,乃新帝亲自指婚,与黎知慈结成的典型联姻,出身显赫,是御史大夫的千金。
当崔峨提及贺涟出手相助并非无偿,需要回报时,陆隽柔婉一笑,顺着话头打趣:“既是如此,那你可想好要回报些什么?贺姐姐眼界高,等闲之物,怕是入不了她的眼。”
崔峨点点头,半真半假地应道:“想是想好了。不过这是个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陆夫人您。”
陆隽闻言,笑意微淡,目光飘向窗外夜色,“那阿秋她……”话至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句,“时辰不早了。”
她端起茶盏,温和地道:“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去参与选拔。”
崔峨依言离开,行至门外时,她隐隐一声极轻的叹息。
“阿秋那孩子竟也……”
也什么?
正低头琢磨着,崔峨刚转过回廊的拐角,便险些与一人撞个满怀。
定睛一看,竟是黎秋。
小姑娘被一个婆子引着,正朝陆隽的院子来。她低垂着头,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在廊下灯笼的光晕里,映出点点湿亮的光。
她擦了擦眼,“崔姐姐……”
崔峨见着她快步进去消失在陆隽院门内那片沉沉的暗影中。
翌日清晨。
原以为此行必是小心翼翼、避人耳目,却不料贺涟的安排竟如此光明正大。
她全然没有遮掩的意思,仿佛只是携晚辈出门踏青一般,领着她们二人径直穿行于黎府庭苑。
三人绕过垂挂的珠帘与摇曳的竹影,走过曲折回环的水廊与游廊,一路景致更迭,最终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黎府大门前。
一辆马车已候在那里。
贺涟率先登上马车,坐定后,目光才懒懒地扫过二人。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安稳过日子。”
“黎秋,仙缘缥缈,十不存一。若无灵根,你今日的期盼,便是他日笑谈。”
说罢,她眼风又扫向崔峨。
“至于你,踏出这门,陆隽便护不住你。前路如何,自己想清楚。”
崔峨低头不说话,这种时候还是沉默比较好。
果然,贺涟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见她们这种模样,也失了再多言的兴致。
女人慵懒地向后靠了靠,伸手端起了旁边小几上的茶盏,垂眸吹了吹浮叶,不再看她们。
马车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缓缓停稳。
崔峨从车窗望出去,一座三层楼阁矗立眼前,招牌上写着“福来客栈”四个大字。
求仙问药者摩肩接踵,将本算宽敞的空间挤得水泄不通。
长龙的尽头,数位身着各色法衣的仙人端坐在临设下的案几后。
崔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最前方那个案几后的身影吸引。
那是一位身着朱青色道袍的年轻人,衣袂飘然,袖口上绣着的展翅飞鹤栩栩如生。
此刻,她正微微俯身,专注地倾听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妪诉说。
听罢,她抬起眼,温声道:“老人家莫急。我们会在安阳郡中停留数日。若您按方服药后,身子仍不见轻快,可再携子女前来复诊,无需担忧。”
那老妪闻言,口称“多谢仙人慈悲”。
仙人却伸手轻轻扶住了她,摇头柔声道:“娭毑不必如此。我姓单,单名一个浣字,您叫我单浣便可。”
崔峨发现这些仙人在无偿诊治贫苦百姓,态度耐心温和,可真正能挤到案前的,反倒多是那些衣着光鲜、仆从成群的富户。
近处一位富商模样的男子在家仆簇拥下强行挤到前方,朝着修士深深一揖,口称“仙师”,迫不及待地问起自家商路前程与子嗣福缘。
那仙人听罢,只平静地摇了摇头,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便示意侍立一旁的小厮将那一脸错愕的富商“请”了出去。
这般情形,在场内其他案几前也陆续上演。
本就拥挤的大堂愈发躁动,虽有引导,但推搡仍不可避免。一位带着幼童的妇人被身后急于上前的汉子撞得一个趔趄,孩子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留意着全场动静的管事快步上前。
她一面利落地吩咐手下稳住骚动的人群,一面已蹲下身,轻柔扶起摔倒的孩童,顺手从袖中掏出个糖人塞进他手里,温言软语地哄了两句,那震耳的哭声竟真的渐渐止住了。
将孩子交还给连连道谢的妇人,管事站起身,脸上带着笑意,扬声道:“各位善信、各位乡亲,仙长们已知晓诸位的心意。还请大家稍安勿躁,依序而行,方能不辜负这份仙缘。”
她说着,给旁边机灵的小二递了个眼色,声音愈发温和:“咱们这儿老人和孩子多,劳烦身强力壮的乡亲们多多体谅,互相礼让,亦是功德。”
随即又道:“各位等候辛苦,想必也口渴了。小福,去给大伙儿都上些温茶来,解解乏。”
这番言语如春风拂过,原本焦躁的人群渐渐平复下来,还传来几声由衷的附和:“这位娘子说得在理!”
“都不容易,别挤了!好好排队!”
经过她一番从容调度,大堂内终于恢复了井然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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