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捉妖，但带有奶牛猫

　　三分钟后，云寒靠在九华宫内云溯的床头上，木着一张脸，被迫听了某蔡姓长老长达半个时辰的语言输出：

　　“简直是胡来！云溯，我理解你忧心村民与诸位同门所以独自引开妒妖的做法，可你如今灵脉破碎，倘若当真落入那妒妖手中又该怎么办？”

　　“若不是知晓你的品行，我还以为你是特地去日行一善，好教那妒妖饱腹呢！”

　　“还有……”

　　云寒只感觉自己头顶好似绕了好几圈的蜜蜂，“嗡嗡嗡”地飞个不停。

　　偏生这位蔡长老是出于一片好意，既年长，又占理，她还没办法呛回去。

　　“咳。”云溯的声音便在此时自她脑海中响起，约莫也是知道自己的事情做得不太道德，语气听起来分外心虚，“蔡长老是我当初入门时的接引长老，说话比较直，本身并没有什么恶意。”

　　蔡长老：“怎么不吭声了？当初要去孤身引开妒妖的时候不是硬气得很吗？还是说没能帮那妒妖食补提一个品阶让我们的云大魁首感到失望了？”

　　“……说话比较直？”云寒眉梢上的神经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在脑海中重复了对方先前的话语内容。

　　“……”云溯不说话了。

　　然而蔡长老却猛地一提嗓：“说啊！怎么不说话了？我倒要听听我们云大魁首还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四出来——”

　　“说啊——”云寒面无表情地朝着神识空间以内再次重复。

　　云溯：“……”
　　云溯沉默地闭眼：“……抱歉。”

　　但现今之际，她又的确没有其余法子——

　　大抵为布置法阵透支了魂体，而云寒又恰巧赶在那个时间附身的缘故，如今云溯对于自己身体的掌握程度竟然还远不如云寒这个外来者。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让云寒从自己身体里苏醒过来，代自己向诸位长老同门们道一句平安。

　　而后才发生了云寒直面蔡长老唾沫横飞的那一幕。

　　“……算了。”云寒吐出口气来，阖眸闭眼，又再睁开，不着痕迹地往一旁桌面上走了大半的沙漏身上瞧了眼，“总归这位长老的探视的时间也快结束了。”

　　“……”

　　话音将落，从门外就走进了一青衣小童，铁面无私地开了口：“长老，您今日的探视时间已到，不能再留下来打扰师姐了。”

　　尚且在激情输出的蔡长老一噎，甩了甩衣袖，到底没有反驳。走之前还狠狠剜了云寒一眼：“也罢，明日我再来同你好生说道说道。”

　　云寒：“……”大可不必。

　　待那蔡长老远去，云寒适才转头面向这青衣小童，颔首：“劳烦师妹把外面那些候着的同门们都一并请进来吧。”

　　闻言小童的神色似有些古怪，不过到底没有说些什么，点了点头。

　　反倒是云溯不免感到惊诧，在识海以内询问对方：“你这是……？”

　　不同于小童，她与云寒毕竟待在同一片神识空间，自然能很轻易地观察出对方在应对蔡长老之后的烦躁。

　　没成想云寒却耸了耸肩，“把她们一下子全都叫进来，总比待会儿一茬又一茬像韭菜那样割不完要来得松快。”

　　神识空间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隔了好半晌，云溯适才没由来地吐出了两个字，语气有些艰难，“……抱歉。”

　　不明所以的云寒：“……？”

　　一盏茶的功夫后，望着屋子里乌泱泱塞不下的一大片人影，她才终于理解了对方的歉意从何来。

　　“看不出来，你人缘还真是好得离谱？”云寒捻着嗓音，语气微妙。

　　“……抱歉。”云溯在一旁默默地解释：“当初灵脉破碎之后，某便自请担任了宫内的讲师。至今已有十数余载。”

　　换言之，桃李满天下。

　　“……”云寒懂了。云寒吐了口气出来。云寒所幸破罐子破摔。面向这群乌泱泱的“桃李”：“我无碍。你们当中，谁先来？”

　　前来探视的桃李们骚动了一小会儿，你看我，我推你，谁也不敢先来。

　　直到一明黄衣衫的弟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让开让开，一个个都挤这儿是想把这姓云的给闷死啊？”

　　来人的语气算不得和善，俨然并不属于桃李范围，而那些弟子的反应也无疑佐证了这一点——
　　她们如蒙大赦地让开一条道来，忙不迭地行礼：“明师姐。”

　　明师姐摆摆手，示意这些人离开，随即站定在云寒面前，扔了一根枯柴：“就知道你这祸害能遗留千年。诺，不过区区一根十年雷击木，也不知你究竟在宝贝些什么，那手扣都扣不下来。”

　　“多谢。”云寒抬手接过，听出对方是救援小队中的一员。心下了然——
　　难怪这枯柴能帮她施展出咒语来。原来是雷击木这样的木材。

　　她想了想，又问云溯：“道友这雷击木可是在那先前的魏家村里找到的？”

　　“不错，”云溯点头，“当时情况紧急，某身上并未带防身法器，幸得一雷击木，才坚持到道友附身到某身上来。”

　　“那这位‘明师姐’我该如何称呼？”云寒想到了与自己一同来到这方世界的黑白狸奴——从她睁眼到现在，连根毛都未曾瞧见。
　　莫不是被这群人给落在村里头了？

　　还不等识海里的云溯回答，明师姐就好似知晓了她心间的想法，抬了抬下颌线：“噢，对了，还有你在魏家村遇到的那只狸奴。”

　　“我们去问了一圈，村里人没养这个，恰巧它又与你有缘，我们索性便将它给一并带了回来。”

　　当然所谓有缘，实际上的情况便是那狸奴凶悍得惊人，一直冲她们哈气，守在云寒身边，但凡有人靠近就要亮出利爪。
　　直到她们证明了对云寒并无恶意，适才获得准许，将人带离开。

　　云寒将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那它现在在何处？”

　　“你如今需要静养，偏生那狸奴又性子极野，自是安置在了灵兽园那边先驯养一段时间。”
　　明师姐未曾多想，然而下一秒，她竟是见到原本躺在塌上的云寒一下子就变了脸——

　　这人急匆匆地掀开被褥，将手中枯柴当拐棍，矫健得不似伤患。
　　“哎哎哎——你干嘛？”明师姐三步并作两步跟在她身边。

　　云寒的面色有些冷，语气生硬：“若非它野性难驯，那狸奴还救不了我的性命。自是要去把它给带回来。”

　　“……”自知理亏，明师姐默然，原本迈开的步伐慢了半拍。

　　才刚一走到门槛，云寒的动作却又顿了下来。
　　见状明师姐不免感到奇怪，正准备上前询问，抬眼便瞧见了，门后十米开外，安安静静站立的一道人影。

　　眉目清隽，身形颀长。行走坐立间，衣袂飘飘。任谁见了，都得称一句“独揽月华，横撒潇湘”。

　　至于那被云寒心心念念的狸奴，此刻正被不知施了什么术法，焉了吧唧的飘在空中。
　　颇为乖巧的模样。

　　从云溯口中得知了来人的身份，压下心头急躁，躬身行礼道：“外门弟子云溯，拜见小师叔。山间野狸不曾教化，惊扰了小师叔，弟子自愿领罚。”

　　身后的明师姐自觉闯了大祸，快走几步，同样地躬身行礼：“内门弟子明折桂，拜见小师叔。这狸奴乃是我一意孤行瞒着云师……妹送去灵兽园的，尊驾若是要罚，还望连着我一并责罚。”

　　许是心下慌乱，明折桂差点脱口而出“师姐”，所幸又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改了口。
　　与此同时，额前坠下大豆的汗珠。

　　谁也不曾料到，不过往灵兽园送了一只狸奴前去驯养，竟是把执法堂小师叔都惊动得找上门来。

　　尤其是她刚刚还眼尖，瞧见小师叔贯来洁净的衣摆上多出了几道未曾见过的梅花小印，被勾出了线头。
　　显然是出自那狸奴之爪。

　　一阵清风托起了两人躬下的腰板，亦清将狸奴飘到云寒面前：“既如此，日后便要严加看管，莫要再让它随意乱走。”
　　云寒垂眸应道：“弟子谨遵教诲。”

　　“……”
　　亦清来得快，去得也快。明折桂吐出口气来，“可算是走了，吓得我差点喘不来气。”

　　云寒不明所以，戳了戳脑中的云溯，“这小师叔什么来头，看着不挺没脾气的吗？明师姐怎么害怕成这样？”

　　云溯言简意赅：“这位亦清小师叔，是掌管执法堂的。”

　　原来是教导主任，难怪一个个都怕得要死。云寒懂了。

　　思忖间，云寒看到了未曾离开的明折桂，挑了挑眉，“师妹还不离开？”
　　“你叫谁师妹呢？”明折桂似是被吓了一条，轻哼一声。
　　嗓音不大，不过依旧被云寒听得仔细。于是云寒瞪大了眼，状似无辜，“方才不是你要叫我师姐的？”

　　“……”明折桂一噎，梗着脖颈，竟然没有反驳，“我今日来可是有正事，才不是特意来寻你的。”
　　“总之就是，前些日子我所在的那只捉妖队接了庄任务，山脚下有家沈姓的大户府中出了妖祸，想着你与这些大户打交道颇有经验，恰巧那沈府的酬劳中有一样适合你修补灵脉的药材，看你现在这样可怜，才想叫你三日后与我们同行下山的。”

　　没把人惹毛，云寒有点失望，默默举起了枯柴。刚想拒绝，却又听见对方所说的酬劳，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在没有解除与云溯的附身状态之前，两人之间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时间一晃便过了三天。云寒的伤势已然大好，借着修复灵脉唠嗑，又东拉西扯套了许多话，总算是对这方世界有了实感。

　　简单来说，这是一方人族与妖族对抗的世界。在人族当中，唯有灵师能够与妖物抗衡，而灵师又分为后天和先天两大境界。
　　灵师从后天境入门，需以灵力打通自身十二正经，方能进入先天之境，而先天之境，又需要打通奇经八脉。

　　总的算下来，一共有二十脉。云寒不免咂舌，划分得还挺尊重医学。

　　当然，期间她也尝试过解除附身的方法，奈何各种法阵齐上阵，还捏着鼻子喝了不少□□蚯蚓巫婆汤，结果却是不慎让狸奴逃窜，糟蹋了的药田。然后喜提十万两的罚单。

　　这下，不管是为了缓解债务压力，还是为了修补灵脉，与明折桂一行人的捉妖之旅，得不得不去了。

　　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云寒换上常服，几经周折，赶往了山下明折桂指定的地点。但是等到真正抵达以后，云寒却沉默良久。

　　这是一座凡人百姓的城池，交完入境费用之后又找了几人问路，云寒很快就寻到了沈府敞开的朱红色大门前。
　　但是这门口，却人影往来，络绎不绝。无论是年长的女冠，垂髫的小童，甚至还有举着旗子的半仙。

　　有那么一瞬间，云寒拔腿就想跑开。
　　她也的确跑开了。因为云溯在提醒，“云寒，你要不看看我们腰间的钱袋？”

　　云寒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回头却只能看到往来的人群。她问云溯：“还记不记得那个小贼长什么样子？”

　　云溯：“杏圆眼，眉尾有颗痣。我观那人气息应当是名灵师，适才没有告知。”

　　云寒理解对方的顾虑，甩出狸奴，恶魔低语：“你粮钱被人偷了。”
　　狸奴的耳朵瞬间竖起，“喵呜”一声蹿了出去。云寒适才继续，“走吧，跟上去。”

　　另一边，圆眼小贼掂了掂手中钱袋，倒也不嫌弃它的干瘪。
　　毕竟行窃只是她的爱好之一，而非当真拮据。等再过一会儿，她还会把钱给人还回去。

　　然而——“喵！”一只黑白两色的狸奴突然窜出，从地面弹跳而起，直冲她的面门而来。
　　小猫惦记着粮钱。没成想小贼的反应比它更大：“救命！”这人的脸色“唰”的变白，俨然吓得不轻。
　　居然连灵师的法术都忘了使，转头撒丫子狂奔。

　　见状云寒也不甘落后，悄然给自己加了一个“移形幻影”的咒语，追了上去：“站住！”
　　小贼跑得更快了。
　　不过云寒比她更快。
　　身为昔日的后天六脉境魁首，云溯的身躯无疑是矫健的。云寒揪住了小贼一头扎入胡同巷子的时机，助跑两步，跃上墙头，最后堵在了对方即将离开的位置。

　　高挑的身形颇有威慑力，云寒向前一步走，“观姑娘打扮也并非拮据贪财之人，不知可否将我家猫儿的粮钱归还？”

　　“你也是灵师？”见识了她的跑步身姿，圆眼小贼一惊一乍，“怎么不早说？真真是晦气！”言罢便将钱袋垃圾似的扔回云寒面前，随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没了踪迹。

　　“……”
　　云寒与云溯在神识空间里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小贼的逻辑。
　　恰逢其时，小猫衔起钱袋，自行跳到了一户人家的房顶。显然已经把钱袋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云寒面无表情，从路口拾了一根荆条，指向房顶，当场画饼：“你现在下来，回头还能给你加个鸡腿儿；等我把你请下来……”

　　云溯问：“所以你待会儿真的会给它鸡腿吗？”
　　“我可以把它的饭摆成鸡腿两个字。”云寒不假思索，良心早被忘在了九华宫里。

　　“……”毫无所知的小猫怂了，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没动。云寒“呵呵”冷笑，从荆条末端折下一小节，准备扔出去。狸奴彻底败下阵来。

　　……
　　云寒又回到了沈府门口。与明折桂一行人撞了个正着：“喂！姓云的，这边——” 在这位明师姐的身旁，此刻还站着另外一女一男两道人影。

　　那女子云寒倒是眼熟，后天五脉境的江羡妤。但是那男的，就来云溯也说不出名字来。

　　左右也避不开，云寒径直走到几人身旁，面向江羡妤，“这位是……？”
　　小男生挨在江羡妤身后极近的位置，有些腼腆，俨然是被这位后天五脉境带过来的。

　　“我堂弟。姓林，叠名一个堂字。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江羡妤一面说着，一面将林堂堂拽至人前，“你这孩子，怎么一不留神又躲我后面去了。来，大大方方地，来同你云师叔问个好。”

　　云寒瞬间幻视原来世界某些被大人强迫拜早年的小孩。
　　奈何她也不是什么好亲戚，上下打量了林堂堂一番，挑眉道：“哎，你家堂弟啊？这孩子不行，怎么这么腼腆，回头得再练练胆。”

　　江羡妤深以为然，“是吧是吧，我就说这样子不行。若非如此，我还不会带他出来见这世面……”
　　明折桂目瞪口呆。不大明白话题竟如何展开。

　　至于话题中心的林堂堂：“……”
　　救命。这云师叔可真讨厌。怎么和那些七大哥八大舅一模一样。

　　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就在两人即将对教育展开深入讨论的时候，人群倏地静了下来。

　　云寒意犹未尽地停下了招小孩讨厌的108式传授经验。
　　抬眸望去，却见是一衣着简朴的男修穿过人群，走到朱红大门前，随后身影又很快消失在府邸内的回廊。

　　这男修皮相极好，可惜身上的衣裳不仅洗得发白，甚至还打了补丁。硬生生将容貌拉了几个档次下来。
　　看这周围人避这男修如瘟神的情形，云寒有些稀奇：“这人是？”

　　“此人名唤白遇，似乎是个独行的捉妖者。”明折桂点头，“至于为何会把自己混到如此境地……”明折桂神情微妙地，点了点脑门的位置。
　　倒不是她抹黑别人，那白遇的脑子诚然叫人不敢恭维。

　　“走吧，我们先进去。”一面说着，明折桂带着一行人跨入门槛。随后才朝着众人娓娓道来，撑起六识以免旁人窥探：

　　“毕竟在这世家大户都爱给自己裹层遮羞布，但这白遇却什么都不懂，什么东西都敢摆到明面上来说，将人家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久而久之，若非情非得已，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愿意找他。”

　　云寒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朝着那白遇消失的方位又看了一眼。
　　既然这白遇这么没有眼力见，沈府却依旧将他请了来。料想今日的事件，决计会比原本预想的更为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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