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 阴郁的我

　　除却第一天，你接受了美莱阿姨的出门邀请，接下来的半个月你一直待在房间画画。
　　除了吃饭和丢垃圾外，你从来没有出过房门。
　　她们非常包容你，从未要求你出门，只是会趁你吃饭的时候和你多聊两句。
　　你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可你真的不敢也不想出门，于是你悄悄以不添麻烦的方式弥补这一点，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给什么就吃什么，不想吃也会尽量塞几口，然后吞下去。
　　等过几天报道，你要出门上学，就可以了，你这样想。
　　到第十六天，你依然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你提起垃圾袋打开一楼院门，强烈的阳光让你睁不开眼，你用手挡在额顶，碎落的阳光掉入你的眼里，你眨眨眼想挤走这份暖意，结果只是徒劳。
　　你慢悠悠地走向离家一巷之隔的垃圾站。
　　走到拐弯处的时候，你和一个正在快速后退的身影相撞。
　　对方身形高大，背肌厚实，和你瘦弱的体型相差巨大。而你和他都毫无防备，导致你们全力撞上，于是，你像一多被强风吹落的樱花一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好痛……
　　你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疼得叫出声。
　　耳边传来两个少年的吵闹声。
　　“略略略猪治你就吃吧，到时候肚子大到能顶起一颗排球，你就等着被我踢出球队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狗侑你撞到人了!!!”
　　“哈?!”
　　然后你被两团黑影所笼罩。
　　“喂，你没事吧!”
　　“同学你没事吧?”
　　“狗侑你个死胖猪，完全把人撞飞了啊!!!”
　　“哈?!我可是体脂率只有百分之15的完美身材啊!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控制饮食吗猪治!!”
　　好吵……
　　他们竟然在你耳边吵起来了。
　　还是以一种你没听过的奇怪口音（美莱阿姨和玉泽叔叔是今年刚从东京搬到兵库县的，两人都是标准的东京口音）。
　　你暗叹自己今天实在倒霉，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你想用手撑着地面起身，结果火辣辣的刺痛从掌心传来，你只好放弃这个姿势，转而打算用手肘支撑，结果发现手臂也摔破了皮，露出血丝丝的肉，向下一滴滴淌着深红色的血。
　　真的是，倒霉透了……
　　你既愤怒又无力，干脆就这样坐在地上，打算就等自己没那么疼后再站起来。
　　你只是出门扔个垃圾而已，为什么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陌生的国家，陌生的人，和偏偏被你碰上的倒霉事件。
　　你越想越委屈，开始控制不住地流泪，是一如既往极其控制地哭泣，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微微抖动的肩膀和不停起伏的胸膛表露出你的情绪。
　　“喂你…你没事吧……”对方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急切，你感觉到自己被两只温暖有力的手扶住了双臂。
　　你下意识地挣扎，嘴里念念有词：“不要碰我……。”
　　对方并没有理会你的抗拒，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几乎是托举着你站起身。
　　你感觉被碰到的地方像是被刚从火堆里拿出的铁石狠狠烙过一样炽热，给你带来比身上任何摔伤都要强烈的不适感。
　　好脏……好恶心……
　　你马上用手用力拍了拍了刚刚被碰到的地方，也不顾被摔的脏兮兮的手和正在渗血的伤口，似乎这样就能把痕迹抹去一样。
　　结果就是你白色的珊瑚绒家居服变得更加惨烈。
　　粉白条纹的简单款式，舒适又乖巧，是美莱阿姨给你买的。
　　你无错地看着自己脏脏的长袖上衣和配套的短裤，以及正在流血的伤口，思考着一会该怎么瞒过美莱阿姨。
　　结果是任何没有办法，因为就算你遮住了身上的伤口，也挡不住衣服上的污渍。
　　你气极了，不想和面前的人说一句话，结果对方又往你手里塞入了一个什么东西，塞的过程中无意碰到了你的手指。
　　那是你摔落时掉落的垃圾袋。
　　这下你真的要被气死了，但你不敢发泄。
　　于是变成了一只闷声生大气的、浑身脏兮兮、可怜巴巴、无家可归、被人碰一下就呲牙、却又毫无威慑力的小猫。
　　你咬牙狠狠吞下了一口口水，试图咽下自己的愤怒，结果又把自己呛到了，开始剧烈咳嗽。
　　“喂你，你不会要吐血吧!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太重了，你不要死啊同学!!!”对方误解了你的状态，慌张地大声尖叫。
　　“吵死了…”你感觉自己要聋了。
　　“啊?”
　　“我说，你吵死了!能不能不要说话了!”你的嗓音天生就小，几乎是吼着说出来，就算这样，听着还是和撒娇没区别。
　　“啊…对不起……”对方好像被你的声音震慑住了，老老实实地降低了音量。
　　你一句话都不想说，越过对方就要走。
　　结果没走两步，面前又被一团黑影笼罩。
　　你第一次抬头看向对方。
　　阳光下，他金色的瞳孔和发丝同太阳一样生机勃勃，耀眼夺目，看到你抬头看着他后，他的表情愣了一瞬，然后向你露出灿烂的笑容。
　　对方全身散发出来的生命力让你感觉自己被烫到了，你只看了一眼就立马低头收回视线。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你再看我一眼，我长得超帅啊!!”对方似乎破防了，开始小声尖叫。
　　反正你又打不过他，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你以极快的速度抬头瞟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回了脑袋。
　　真的只看了一眼。
　　“神经。”另一个人影干脆利落地吐槽，但这次撞到你的男孩子并没有像刚刚一样反驳他。
　　“好吧好吧，”对方似乎被你敷衍的态度打败了，单听语气就知道他是笑着说出的这句话：“我说，要不我先带你去处理下伤口?”
　　他指了指你的手臂，又指了指你捏紧的掌心。
　　你下意识想拒绝，灵光一闪，对他提出要求：“我要你身上的外套。”
　　他的个子这么高大，外套一看就很长，穿上它，你就能完全遮住脏脏的长袖，甚至还能挡住落灰的短裤。
　　听到你的要求后，他只用了一秒就似乎想明白了你这样的用意，因为你看到他的眼睛弯得像森林里的狐狸一样狡黠：“可以哦，不过你要先和我去处理伤口才行。”
　　他对你也提出了要求。
　　为了一会能够装作无事发生地回家，你同意了他的要求。
　　二人领着你轻车熟路地走向附近最近的一家便利店，你跟在他们身后，装作看路的样子，这才敢大胆地直视观察他们。
　　两个人的身高几乎一致，穿着一身款式相同的黑色短袖运动套装，外面套着一件枣红色的长袖外套，你猜测这可能是某个球队的队服，这也能解释他们宽阔的肩背、紧实流畅的手臂线条和修长有力的腿部肌肉。
　　是和你瘦弱不堪、一磕就青、极易扭伤的脆骨身体完全相反的类型。
　　他们都留着极其张扬的发型，后脑勺剃青，只留了一厘米左右的青黑色发根，看着就很扎手，沿着耳朵上方的头发被他们的主人染成了非常炸眼的锐金色和银灰色，后脑勺不规则的翘起，看起来毛茸茸的，仿佛某种动物的尾巴？
　　你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明明从发型和身形来看，两人应该都是叛逆乖张的类型。
　　也许是刚刚两人吵架的用词过于幼稚，降低了他们在你心里的危险程度。
　　你继续观察，却发现左边的金色脑袋开始向后转动脖颈，你马上低头装作看路。
　　过了几秒，他再次回头，你又转头装作在看路边的墙面。
　　就这么来回循环四五次以后，对方终于不再回头。
　　你松了一口气，等待了十秒左右后，确定对方仍没有回头，你才敢继续观察。
　　相似的身高，配套的着装，相同风格的发型。
　　也许他们是双胞胎？你猜测到。
　　猝不及防地，左边的金色脑袋突然回头，仿佛锁定猎物一般，直直地对向你来不及躲闪的视线：“被我抓到啦~”
　　被当场抓包了！
　　你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害怕地不敢动弹，因为心虚和羞愧，你感觉自己从心口处到耳根后都开始迅速发烫，连两颊都带着烧意，你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和一颗红苹果没有区别。
　　一定非常好笑。
　　可你不知道，因为你的肤色极白，在阳光下给人一种透明的破碎感，而你的发色和瞳孔极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精美的东方瓷娃娃一样，是应该被放在高高的透明收藏柜里所珍藏的存在。
　　他还在直勾勾地看着你，你感觉自己要烧过去了。
　　讨厌。
　　好讨厌!
　　超级!!超级讨厌!!!
　　“狗侑，你是变态吗？！”右边的银色脑袋狠狠踹了金色脑袋一脚，回头露出那张和金色脑袋除去瞳孔颜色外几乎一样的脸：“不好意思，这家伙就是个白痴。”
　　解释了，又没完全解释。
　　仿佛只是为了骂他，才说的这句话。
　　果然是双胞胎啊...
　　你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摆摆脑袋喃喃道：“没关系。”
　　“嗷！猪治你对自己的体重毫无自知之明吗？！！超痛的啊！！！”金色脑袋像被揪了尾巴一样捂着屁股朝银色脑袋疯狂尖叫。
　　“哈?那你想怎么办?等着我报警吗?!”
　　“要报警也是我先报警，你这家伙昨天是不是偷吃了我放在冰箱里的布丁!”
　　“是啊，谁让你前天偷吃了我的布丁。”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拜托…起码在我问你的时候把嘴巴擦干净再狡辩呐……”
　　“……”
　　金色脑袋OUT。
　　两个人又吵起来了，这次甚至还有脚部动作，你不得不感叹他们的活力，同时惊叹于他们的吵闹。
　　两人一路进行着兄弟间的友好互动，大概两分钟后你们到达了便利店门口。
　　“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下。”金色脑袋让你坐在便利店门口等长椅上，然后自己进去了。
　　完全不给你反驳的机会。
　　你：“……”
　　银色脑袋：“……”
　　沉默围绕在你们之间。
　　金色脑袋走后，你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你放松地叹了口气。
　　“那个家伙不是故意的，他刚刚是想挑衅我，结果完全没注意到转角的你。”银色脑袋开口解释起刚刚金色脑袋撞向你的原因。
　　“哦…没关系……”你干巴巴地回应。
　　经过一系列的闹剧，你现在的心情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就算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你也能淡淡地面对一样。
　　人话来说就是：倒霉惯了。
　　对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的听力极好，根本不可能听见。
　　两秒后，你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用塑封袋包装好的饭团，上面没有任何商品标签和配方表贴纸，看起来是一个自制饭团。
　　“吃吧，鸡排饭团。”他抬了抬手里的饭团，示意你接下。
　　像是某种投喂动作。
　　也许是你真的饿了，也许是你累到不想反抗，又也许是你被对方眼里的善意所打动，总之你第一次接下了陌生人给你的东西。
　　你打开塑封袋，隔着包装握起饭团，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着。
　　好好吃!
　　鲜嫩多汁的鸡排搭配浓郁的黑胡椒酱汁，每一口咬下去都包裹着Q弹的米饭。
　　你开始加速小口小口地吃着。
　　银色脑袋看着你的动作，眼底露出欣慰的笑意。
　　不一会，金色脑袋似乎回来了，因为你听到两个人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Osamu…你竟然把自己的饭团给她吃了，我想吃你都不给——”
　　后面的话你听不太清了。
　　而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因为她看起来很可怜啊。”
　　“你这家伙竟然是个这么善良的人吗?”
　　“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她是因为谁变得这么可怜的啊。”
　　“…我这不是给她买了药嘛…而且，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把饭团给她吃!你都没有给我!!”
　　然后你的面前又出现了一瓶水。
　　你双手捧着饭团，抬头愣愣地看向给你递水的人。
　　“喝点水吧。”他指了指喉咙，意图让你喝点水顺顺。
　　尽管金色脑袋一派好相与的模样，可你分明看见了他眼里隐隐闪烁的威胁，像是在说：
　　你要是只接下另一个的饭团，而不接下他的水的话，你就死定了。
　　他根本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反面情绪。
　　如此鲜明的个性，你甚至能想象他活的有多么肆意。
　　不在意他人想法，一切只基于自己的立场和感受。
　　你羡慕起了一个自己刚刚还在讨厌的人。
　　你的心情十分复杂，小声道谢后闷闷地接过他手中的水。
　　“我说，你不知道说谢谢的时候，要看着别人的眼睛才显得真诚吗?”金色脑袋直白地说出了对你的不满。
　　你不想和他纠缠，蜻蜓点水一般，看着他的眼睛迅速重新道谢。
　　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你清晰地看到了他瞳孔里自己的身影。
　　像被太阳包裹了一样。
　　“啊啊啊算了算了，”金色脑袋烦闷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从手里的塑料袋中拿出了一瓶新的矿泉水，不自在地问道你：“我能不能给你处理伤口?”
　　他很聪明，还有着与外在不太相符的细心，观察到了你刚刚擦拭肩膀的动作，猜到了你不喜欢被别人触碰。
　　你想拒绝。
　　但你的直觉告诉你，如果拒绝，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你抬了抬小腿，示意他从膝盖处的伤口开始处理。
　　他惊讶于你会这么快答应，看着你一脸“快一点”的不耐烦和理所当然的表情，倍感意外地挑起了右边的眉头。
　　然后认命般叹了口气，蹲下身，轻松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用另一只手握起你纤细的小腿。
　　触碰的一瞬间，你感觉到他的手掌像被烫到一样差点收回。
　　你不也不喜欢吗?你心想。
　　但可能考虑到你的伤口，他还是没有收手，转为虚握住的小腿，轻轻搭在了他结实的大腿上。
　　因为穿着运动短裤的关系，蹲下的动作使得裤子更短了，你的小腿和他的大腿完全相贴，小腿肚不断传来少年的体温。
　　和体寒的你相比，这个温差让你觉得非常不适。
　　你挣扎着想放下小腿，却被对方拽住了：“老实点啊，水差点倒在我裤子上了。”
　　怎么没淋湿呢，真可惜。
　　你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动弹。
　　他的动作非常熟练，在银色脑袋的协助下，两分钟左右就完成了从淋水清洗到用绷带包扎的全过程。
　　接着他开始处理你掌心的伤口，仍然维持着下蹲的动作，抬头专心看着你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清理表面的污渍。
　　你借观察伤口的视线，看着他毛茸茸的金色发顶和下垂的长长睫毛，竟生出了一种他很乖巧的感觉。
　　在后面的十分钟里，他处理了你小臂、手肘上的伤口，甚至还有你没发现的大臂处的擦伤。
　　一切完成后，他站起身，脱下了身上的枣红色外套，递到你眼前：“拿去，说话算话。”
　　旁边的银色脑袋“噗嗤”笑了一声，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幽默的冷笑话。
　　“Osamu你刚刚是不是在嘲笑我。”
　　“没有啊，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一个月前借出直到现在还没有被还回来的外套而已，不用在意。”
　　“啊——”，金色脑袋恍然大悟一样感叹出声。
　　“你想起——”银色脑袋话没说完，被金色脑袋兴冲冲地打断了：“我想起来了Osamu，你两个月前做梦的时候说要送我十个布丁!!!感谢我在春高决赛关键关时刻给你的超赞传球!”
　　这绝对是在胡说八道。
　　从你对他们短暂的观察来看，两个人怎么也不可能是那种在梦里会想着给对方送礼物的相亲相爱的和睦兄弟关系。
　　银色脑袋显然也不相信，他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拳头，向金色脑袋示意自己略有几分力气和拳脚。
　　金色脑袋DOUBLE KILL!
　　他皱起鼻子，撇了撇嘴，非常屑地“切”了一声，没有一丝被戳穿谎言的羞愧，只有坏事没得逞的遗憾和不快。
　　这家伙，是个超级坏蛋啊……
　　什么乖巧果然是假象。
　　要离他远一点，免得遭殃，你告诫自己。
　　你伸手接过他的外套，快速套上后就打算离开。
　　“喂，等一下。”你被拽住了袖口，因为外套对你来说太大的关系，结果你被拽成了左边袖子长、右边袖子更长的傻样。
　　你听到，金色脑袋也像刚刚的银色脑袋一样叹了口气。
　　他走到你眼前，帮你卷起衣袖，拉正了两边的衣摆，还顺便帮你拉上了外套拉链。
　　全程没有碰到你。
　　“行了，”他帮你整理完衣服往后退了一步，上半身却前倾离你更近了，鼻尖离你的只有十厘米左右：“我是宫侑，Miya Atsumu。”
　　他笑着对你做着自我介绍，大大的狐狸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度，眼里是认真和真诚，而上扬的嘴角和眼尾象征着他此刻绝佳的好心情。
　　“还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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