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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刃抉择·血色黎明
天刚亮,塔顶的风刮得更急了。
秦斩站在女墙后,手搭在锈刀刀柄上,指节还沾着昨夜被李洪扇出来的血。他没擦,也不觉得疼,只盯着北面那片枯草。草压得低,像被人踩过,又像有东西藏在下面。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罪囚。
二十多人挤在塔角,有人蹲着,有人靠着墙,手里攥着发黑的刀。刀是李洪发的,全是库底翻出来的废铁,砍柴都费劲,更别说挡骑兵的弯刀。盾也破,木板裂了缝,拿绳子绑着,看着比人还老。
王五蹲在边上,脸上的疤从眉骨划到嘴角,像条死蚯蚓。他盯着秦斩,忽然开口:“你昨儿说能活,就靠这破塔?”
没人接话。
秦斩没看他,只问:“你杀过人吗?”
王五一愣。
“杀过。”他嗓音粗,“边军三年,砍过两个北狄探子。”
“那你知道他们死前最怕什么?”秦斩终于转过头,眼神平平的,“不是刀,不是箭,是火。”
王五没吭声。
秦斩弯腰,从墙角捡起一块黑乎乎的油布,又从腰后抽出个陶罐,晃了晃,里面有液体晃动的声音。
“这是啥?”有人问。
“灶底油,混了羊脂和松膏。”秦斩把罐子递过去,“一人两个,砸马腿,烧马鬃。火一起,骑兵就乱。”
“你哪儿弄的?”王五皱眉。
“昨夜点卯前,我去灶房转了一圈。”秦斩冷笑,“李洪喝酒,不看库,我顺手牵羊。”
王五盯着他,半晌吐出一句:“你早想好了。”
“没想好。”秦斩摇头,“是看到那串马蹄印才定的。轻骑探路,主力不远。他们不来,我们省力气;他们来,就得尝尝这‘火油弹’的滋味。”
他话音刚落,北面枯草突然一动。
不是风。
草尖齐刷刷朝一边倒,像是被什么压着往前爬。接着,一道黑影贴地疾行,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眨眼就到了哨塔三十步外。
是北狄探子。
单人,轻甲,背弓,腰挂短刀。他半蹲在地,手按地面,耳朵贴土,显然是在听塔内动静。
秦斩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所有人屏住呼吸。
那探子听了几息,抬头望塔,眼神锐利如鹰。他缓缓抽出短刀,刀尖朝前,准备逼近。
秦斩突然笑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石头,不大,正好握在掌心。然后,他后退两步,抡臂,甩手——
“啪!”
石子破空,正中探子手腕。
刀“当啷”落地。
那探子猛地抬头,惊怒交加,刚要起身,秦斩第二颗石子已到,砸在他额角,血顿时流下来,糊了半张脸。
“滚。”秦斩站在塔顶,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
探子捂着头,瞪了塔顶一眼,咬牙捡起刀,转身就跑,速度快得像只野狼,转眼消失在雾里。
塔上一片死寂。
过了好几息,王五才低声骂了句:“操……你拿石头打人跟打麻雀似的。”
“他听得见动静,就怕看不见人。”秦斩收手,“我不出箭,不放哨,只用石头打他,他就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有没有埋伏。疑兵之计,省力气。”
“那他回去报信,骑兵就来了。”有人颤声说。
“本来就要来。”秦斩淡淡道,“他不来,我们反倒要愁怎么活过今天。”
王五盯着他,忽然问:“你到底是谁?边军小校,哪来的这本事?”
秦斩没答,只说:“现在你信我能带你们活到天亮了吗?”
王五沉默片刻,猛地站起身,把手里那把锈刀往地上一插:“信!从现在起,你说往哪,我王五就往哪!”
这一声喊,像把火点进了干草堆。
其他人也陆续站起,有人把油罐抱紧,有人把盾牌扶正,还有人开始往箭孔后挪位置,动作虽乱,但眼神变了——不再是等死的灰,而是拼一把的红。
秦斩没多说,只点了六个人,分两组守东西两面,剩下的人在塔内待命。他自己守北面,那是敌军主攻方向。
太阳爬得慢,天光却亮得快。
不到两刻钟,雾散了大半,荒原露了全貌。远处地平线上,隐约有黑点移动,像蚂蚁爬过黄土。
骑兵来了。
秦斩眯眼数了数,至少五十骑,轻装,无旗,但马蹄整齐,显然是精锐探骑。他们没直接冲,而是在三百步外停住,列成松散阵型,像是在等什么。
“他们在等命令。”秦斩低声自语。
他忽然想起昨晚脑子里冒出来的那句话:“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
现在这情形,正是“远而挑战”——敌在远处列阵,却不进攻,是想引他们出塔迎战。只要人一动,骑兵就能借势冲锋,把他们碾在荒原上。
“想诱我?”秦斩冷笑,“我偏不出。”
他转身,对王五说:“把火油罐全搬上来,每面墙五个。再找些枯草,塞进破陶罐,点着了往北面扔。”
“扔完就跑?”王五问。
“不跑。”秦斩摇头,“扔完就蹲下,别露头。火一起,他们就知道塔上有准备,不敢轻动。”
王五咧嘴一笑:“你这是吓唬人。”
“吓住就是赢。”秦斩道。
命令传下去,动作很快。
枯草塞进陶罐,浇上灶油,点火。六个人轮流扔,火罐划出弧线,砸在北面空地上,“砰”地炸开一团火,黑烟直冲天际。
骑兵阵中一阵骚动。
有人调马,有人举弓,但没人冲锋。
秦斩站在塔顶,冷眼看着。他知道,对方主将正在判断——这火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埋伏?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升到半空,骑兵还在原地。他们开始小范围移动,像是在试探。
秦斩忽然抬手,叫住王五:“去,把那面破鼓找出来。”
“鼓?”
“敲三下,慢点敲。”
王五愣了下,还是照办。塔里确实有面鼓,蒙皮裂了,声音哑,但还能响。
“咚——咚——咚——”
三声鼓响,低沉,缓慢,像在报时。
骑兵阵中,一匹黑马缓缓前移。
马上是个高大男子,披黑袍,戴铁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盯着哨塔,许久不动。
秦斩也看着他。
两人隔着三百步,谁也没动。
然后,那黑袍人缓缓抬手,做了个手势。
骑兵调头,开始后撤。
不是溃逃,是有序撤退,马蹄声整齐,像退潮。
秦斩松了口气,但没笑。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波。
对方主将聪明,没上当,但也绝不会就这么走。下一次,来的就不是五十骑了。
他转身,正要说话,忽然脚下一震。
塔身晃了晃。
“怎么回事?”王五扶住墙。
秦斩冲到北面,低头一看——
塔基外侧,几块垒石被人挖松了,露出个半尺宽的缺口。土还在往下掉,像是有人从外面挖墙。
“地道!”秦斩脸色一变,“他们想炸塔!”
他猛地回头:“所有人,下塔!去北面墙根,拿石头堵洞!快!”
一群人冲下去,刚到墙根,就听见“轰”地一声闷响。
土石炸开,烟尘冲天。
一个黑影从地洞里窜出,手里拎着火把,直扑塔基堆着的柴草——那是昨夜留下的引火物。
秦斩拔刀就冲。
锈刀砍下,那人侧身躲开,反手一撩,火把甩向柴堆。
火“腾”地燃起。
秦斩一脚踢翻柴堆,火星四溅,烧了他半片衣角。他不管,扑上去就是一刀。
那人举刀格挡,“铛”地一声,火星炸开。
是北狄弯刀。
两人交手三招,秦斩发现对方力气大,但动作慢,显然是挖地道累的。他虚晃一刀,逼退对方,顺势一脚踹在肚子上,那人仰面倒地,火把脱手。
王五冲上来,一石头砸在那人头上,直接昏死。
火还在烧。
秦斩抓起破盾,扑打火苗。其他人也跟着上,用土盖,用脚踩,好歹把火压了下去。
塔没塌,但北墙裂了道缝。
秦斩喘着气,看着地洞,声音冷得像冰:“他们不光要打,还要炸。”
王五蹲在地上,捡起那人的火把,发现木柄上刻着一道红痕。
“这是……记号?”他问。
秦斩接过火把,盯着那道红痕,忽然明白过来。
这不是随便划的。
是数字——一。
“还有两处。”他低声说,“他们准备炸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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