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先不死了

　　5.
　　距离想死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但北澜还是没有死成，她依旧活着。

　　因为隔壁那个叫季秋明的女人突如其来的求帮忙，打乱了她的寻死计划。

　　其实季秋明也没有让她帮什么大忙，只是让她帮忙回家拿一下手机，以及帮忙照顾一下孩子，前前后后最多耽搁了她三个小时。

　　为此季秋明还给她转了五百块钱，让北澜的余额一下子“富裕”起来，似乎又可以再坚持几天，暂时不用寻死了。

　　但她的死志不改。
　　她一定要死。

　　这几天她都在寻找最佳的自杀时机和地点。

　　都说杀人容易抛尸难，没想到自己想安安静静地死去也很难。

　　北澜终于再一次找准时机出门，地址也找好了，x地就挺不错，且今天下大雨，方便抛尸。

　　北澜换了黑色冲锋衣，登山鞋，一身户外运动的穿搭，就出门了，没想到客厅居然有人。

　　季秋明正坐在沙发上，没有玩手机或者看电视，似乎在等人。

　　北澜皱眉，不会是在等她吧？

　　看到北澜出来，季秋明一下站起来，刚要和她说话，又看了一眼她的穿搭，有些惊讶道：

　　“你要出门吗？”

　　北澜冷淡地点头。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今天也死不成吧？

　　“外面在下雨。”似乎嫌不够有说服力，季秋明又补充，“下得很大。”

　　北澜只是盯着她，满眼都是：关你什么事？

　　“抱歉，你是有什么急事要做吗？”季秋明也觉得自己太多管闲事，她们只是合租对象而已，她不该管那么多的

　　她只是觉得北澜这个时候出门有些奇怪，所以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本来已经做好北澜不会回答的准备，没想到北澜居然开口了。

　　“对，我急着去死。”

　　季秋明：“……”

　　6.
　　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

　　季秋明眨了眨眼睛，表情从困惑到恍然，又变成困惑。

　　她盯着北澜，似乎想要判断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然而北澜已经抬步往外就走。

　　季秋明下意识就抬腿追了上去，外面在下暴雨，风大雨大，还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声。

　　两人一起站在电梯里，一人站一个角落，离得远远的，像是两个陌生人。

　　北澜其实在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她想到网上说，真正想死的人都是悄无声息地死去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也属于这类人，然而她刚刚居然就那样直接地把自己的打算说出了口。

　　难道她是在求救吗？
　　她其实并不想死？
　　会是这样吗？

　　不对，她想死，她非常想死，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她的世界早就陷入虚无，她觉得活着没意思，全是烦恼，没有快乐。

　　她非常确定，自己想死。

　　“你跟着我干什么？”北澜语气冰冷，有种被打扰的不爽感，甚至开始迁怒。

　　如果不是上次送季秋明去医院，她可能已经死了，根本不会有现在的烦恼。

　　“我有点事要出门。”季秋明面不改色地撒谎。

　　北澜再次盯着她。

　　季秋明是一个看起来攻击性很弱的女人，之前季秋明生病时，北澜就发现了，准确来说，她刚租进来时就知道了。

　　季秋明个子不算高，一米六多点，身形清瘦，眉眼也生得温柔，看起来就很好说话。

　　加上她有女儿，北澜先入为主地把她代入到温柔妈妈的角色里，更加觉得她面善好说话了。

　　所以面对季秋明时，北澜显得气场更强一些，她想用自己的不悦来击退季秋明，让她别多管闲事。

　　“你饿了么？”季秋明突然问。

　　“嗯？”北澜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没想到季秋明会问这个，她甚至都想好如果季秋明要劝她的话，她该怎么应对，但没想到季秋明会问她饿了么。

　　她……她确实饿了。
　　出门前只吃了两包饼干。

　　季秋明：“今天雨这么大，改天再去死吧。”

　　“……”北澜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常人不应该跟她说一堆大道理吗？比如好死不如赖活着，比如想想家人想想朋友。

　　结果季秋明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点也没有要阻止她寻死的意思。

　　所以等北澜回过神来，季秋明已经重新按了电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到达1楼，然后又开始重新回到7楼。

　　两人一起走出电梯。
　　季秋明走在前面，北澜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季秋明转过身：“我今天原本是想请你吃饭的，谢谢你之前送我去医院，但是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不方便外出，我们就在家里吃吧。”

　　北澜满脸抗拒，不想去。

　　季秋明轻轻笑道：“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和我一起吃饭吗？”

　　7.
　　好幼稚的激将法。
　　但是有用，北澜承认她的心绪被勾了起来。

　　是的，吃顿饭而已。
　　她连死都不怕了，多给季秋明添点麻烦也挺好的，反正是季秋明自找的。

　　北澜跟着季秋明回去了，今天的自杀计划宣布失败。

　　北澜先回自己房间，脱下冲锋衣，换了身宽松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北澜不知道跟着季秋明回来的决定对不对。

　　老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两次被阻止，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泄气了。

　　难道真的死不成吗？
　　要说她对死有执念，那是没有的。

　　她就是找不到事干，已经失去心气和活着的动力，觉得不如死一死。

　　8.
　　这是季秋明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要自杀的人，她也不知道刚刚的做法对不对，好在暂时把人稳住了。

　　她打开冰箱，冰箱里只有两个西红柿和一把韭菜，一颗娃娃菜和一块冬瓜，还有一盒鸡蛋。

　　能做一盘韭菜炒鸡蛋和西红柿炒鸡蛋以及一锅蔬菜汤。

　　也不知道北澜爱不爱吃鸡蛋。

　　季秋明取出鸡蛋，她不知道刚刚的话会不会刺激到北澜。

　　因为真想死的话，很容易，打开门，翻过阳台，往楼下一跳就是了，根本不需要在乎外面是否下雨……

　　北澜刚刚换好衣服，门就被敲响了，听声音还有点急切，她一打开门就看到是季秋明。

　　见季秋明目光往自己身上扫，北澜莫名看懂了她的意思。

　　“放心，我不会死在这里。”

　　她要死在这里早就死了。

　　季秋明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说：“吃饭还需要再等一会儿，你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说着把一个果盘往北澜怀里推，北澜见里面是香蕉和提子，她接过来，小声说：“谢谢。”

　　做饭很快，就两菜一汤，季秋明很快就做好了。

　　北澜很久没有和人一起用餐了，本应该不自在的，但想起自己是要死的人，又变得什么都不怕起来。

　　不过吃饭的氛围有些压抑，她和季秋明实在没有什么可聊的，她们性格不一样，年龄不一样，扮演的社会角色也不一样。

　　她是个能在出租屋躺平摆烂两年的混子，而季秋明还在兢兢业业地上班的，她孤身一人，而季秋明有孩子。

　　她们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你女儿呢？”北澜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也许和季秋明比起来，她和季秋明女儿园园更有共同语言一些，因为在季秋明面前，她是个失败者，而在园园面前，她形象高大一些，因为她救了园园的妈妈。

　　提到女儿，季秋明目光柔和一些：“园园去我朋友家玩了，晚上就回来，到时候我让她来找你。”

　　“不用，我不喜欢小孩子。”北澜绷着脸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季秋明却恍若未觉，说：“那天谢谢你。”

　　“你已经谢过了。”北澜指的是季秋明给她转了五百块钱的事，那是她时薪最高的一次。

　　季秋明：“那不一样，那时我还在医院，没机会好好感谢你，只能先转钱给你，希望你别介意。”

　　等她出院后，尝试过找北澜，但是北澜都是闭门不出，直到今天她才逮着机会。

　　北澜不置可否，如果她是正常人，可能会顺着话头问季秋明的病怎么样了？为什么会发病？为什么今天没上班？然而北澜不是正常人，她只是食不知味地咀嚼着饭菜。

　　两道菜都和鸡蛋相关，而她最不喜欢吃鸡蛋，所以只是盯着那锅由西红柿、冬瓜以及娃娃菜煮成的汤吃。

　　整个吃饭过程都是季秋明在主动提出话题，而北澜用简短的回答结束话题，换做常人早就没耐心了，反正北澜自己是不会热脸贴冷屁股的，但季秋明却完全没有失去耐心。

　　北澜恍惚间觉得季秋明把她当孩子对待了，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更想逃离。

　　“我吃完了。”北澜放下碗筷。

　　季秋明：“好吃吗？”

　　北澜：“不难吃。”

　　9.
　　吃完饭后，北澜成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原本以为季秋明会留下她，会问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想要寻死，会借着和她吃过一顿饭的交情，趁机开导她。

　　季秋明年纪比她大，似乎天生就有问东问西的权利，但季秋明统统都没有问，她们只是正常地吃了一顿饭。

　　季秋明其实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这让北澜对她的好感度上升了一些，也恰恰说明，她一开始就不打算死在出租屋的决定是对的。

　　北澜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肚子有些不舒服，虽然她刚刚就只吃了一小碗饭，但肠胃还没有完全适应。

　　北澜躺在床上消食。

　　消食的空档，时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流走，等她意识到时间的存在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她先是听到了客厅压低的打电话声，然后听到了脚步声和开门关门声，应该是季秋明出门接孩子了。

　　北澜下意识记住了这个时间点，等过了半个多小时，外面又传来了开门关门声，还有母女俩的谈话声。

　　园园回来了。

　　北澜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四十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记下时间，可能是为自己无聊的生活增加锚点吧。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北澜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有点耳背，听不出声音的方位，所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这次声音加大一点。

　　北澜这下确定是自己的门被敲响了，而敲门的人除了季秋明，不会有别人了。

　　北澜有点讨厌这种一开始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突然产生了联系的感觉。

　　她不喜欢和人建立关系，无论是朋友关系，还是亲人关系。

　　她喜欢和所有人的关系都是0，她希望所有人对她都是淡淡的，不要来影响她的生活。

　　敲门声还在继续。
　　北澜坐起来，心底甚至冒出一个想法，催命么？敲一下就得了。

　　刚刚她还觉得季秋明很有边界感，现在又觉得季秋明很烦人了。

　　北澜冷着脸打开门，然而敲门的不是季秋明，而是园园，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北澜刚刚的怨气一下子失去了着力点。

　　北澜还没说话，园园已经笑道：“姐姐，刚刚妈妈给我买了蛋糕。”

　　北澜看了一眼：“哦。”

　　园园：“给你，妈妈说你晚饭肯定没吃饱。”

　　园园举起手里拎的蛋糕，是甜品店常见的那种水果蛋糕，装在一个透明袋子里。

　　北澜没有动，她不想和这对母女俩建立联系。

　　然而园园眼珠一转，把袋子塞她手里，并且塞完就跑。

　　北澜只得接了蛋糕，很小的一块蛋糕。

　　她已经很久没吃甜点了。

　　蛋糕很甜，除了甜，没别的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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