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玻璃

　　男孩接过购物袋，离开的路上低头刷着手机。
　　没过多久，一阵清脆的、玻璃瓶碎裂的声音传来。
　　吧嗒——
　　许蘅芜听到声音后全身被定住，紧接着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是来自酒鬼父亲的，让她刻骨铭心的肌肉记忆。

　　站在原地缓了好久，许蘅芜努力平复住情绪，转头望去——
　　是那个男生的香芋牛奶。

　　几个醉汉站在门口，挑衅地看着男生：“看什么看，自己走路不长眼。”
　　“长长记性，下次看见哥几个记得让道。”醉汉说完，往旁边的地上吐了口痰，顺势用脚踢了男生一下。
　　“听没听见？说话？”那人又往男生腿上踢了一脚，干净的裤腿上沾染了褐色鞋印。

　　但那个男生压根没打算搭理他，只是关上起手机，蹲下身准备收拾垃圾。
　　许蘅芜见状连忙走出去，出声制止：“没事，我会收拾的，你先走吧。”
　　说完便转身拿扫把去了，等她再出来，醉汉和男生都已经走了。

　　碎掉的玻璃里有一块很漂亮，像一颗爱心，许蘅芜洗干净后放进了笔袋里。
　　看了下时间，晚上八点四十。
　　她得走快点了。

　　许蘅芜锁好店门后，提着垃圾往左边路口的垃圾桶走。
　　快走到时，旁边巷子里传来一阵闷哼和吃痛的声音。
　　“哥，我错了哥，放过我吧哥……”

　　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许蘅芜有些惊讶，扭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几个男的鼻青脸肿地抱腿躺在地上，表情痛苦。
　　这不是刚才那几个醉汉吗！

　　他们右手边站着一个男生，正伸手随意地擦着嘴角的血迹，冷笑着开口：“不是爱踢吗？我替你踢个够。”
　　说罢，男生的长腿又狠狠踹了他们几脚。
　　几个醉汉又是一阵哀嚎。

　　男生嗤笑：“一群没用的东西。下次走路还看不看路？”
　　“看！看路！看路！”，醉汉们连声求饶。
　　闻言，他终于放过地上的人，收回腿抬起头，活动着手腕漫不经心地往巷子外面走。
　　正好跟看得认真的许蘅芜对上眼。

　　男生的眼神冷厉又疲倦，她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疯狂摆手道：“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越走越近，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许蘅芜猛地点头。
　　看到她这副样子，男生嗤笑了一声，从她身旁经过，然后转身走远了。

　　五天后，江城一中终于开学。
　　许蘅芜推着自行车，在小吃街口等着顾扬和林倩倩。
　　他们住的很近，高一又是一个班的，班主任出于安全考虑就让他们结伴上下学。

　　“哎呀你吃嘛，就吃一口，真的很好吃啊”顾扬抛出诱饵。
　　“滚，好吃你不留着自己吃，少骗我”林倩倩不为所动。
　　“信任呢？友谊呢？林倩倩你好冷的心……”顾扬捂住心口，装作受伤，假模假样地吐了几口血。

　　许蘅芜看见越走越近的两人，朝她们招了招手。
　　林倩倩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抱住她，语气忐忑道：“今天公布分班表，希望我俩能被分到一起……”
　　顾扬手里扶着两辆自行车，哀怨道：“那我呢？”
　　“去去去”，林倩倩无语：“你一个选了理科的人跟我们有缘无分。”

　　吵吵闹闹间，几个人骑上自行车。
　　江城已经下了很久的雨了，今天却难得阳光明媚。
　　早晨的空气里荡漾着草木的清香，微风鼓起少男少女翻飞的衣角，女孩们的马尾摇曳出好看的弧度。
　　金黄色的日光在她们发丝间跳跃，笑容比路边盛放的鲜花更灿烂。

　　十五分钟后，校门口到了。
　　朱红色的石碑上，鎏金的四个大字——“江城一中”，壮观夺目，昭示着这所百年名校的地位和威严。
　　周围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一个学生带两个家长，学生多，家长更多。
　　三个人实在是没招了，只能下车推着，在夹缝中艰难挪动着脚步。
　　直到挤进校门，他们才如释重负，因为家长不让进。

　　“我真不理解啊，进又进不来，那些家长有啥好送的”，顾扬无语。
　　林倩倩也附和着点头。
　　出于各种原因，这三个人都是独自来报道的。

　　锁好自行车后，林倩倩挽着许蘅芜手臂，拖着她就跑，玫红色发圈束起的马尾随着她跑步的动作高高扬起：“走走走，趁着人还不多，我们去行政楼底下看分班表！！”
　　顾扬见状也跟着跑了起来，“诶，你们两个等等我啊！”，几个人风风火火就往行政楼赶。

　　两分钟后。

　　“我嘞个豆啊，怎么这么多人”，顾扬看着面前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崩溃道。
　　“别说什么分班表了，我现在只看得见后脑勺……”，林倩倩也没招了。
　　没办法，她们现在只能等着别人看完之后慢慢挤进去。

　　顾扬抬手护着两个女生，林倩倩一边小步子挪动一边双手合十碎碎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让我跟小芜分到一个班吧……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顾扬指着一处：“这！林倩倩！你在高二三班！”
　　“哪里哪里！”
　　林倩倩赶忙凑过去，语气欣喜又激动：“看到了看到了！快帮我看看小芜在不在！”
　　许蘅芜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朝林倩倩指道：“我在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
　　林倩倩激动地跳起来，兴高采烈：“我们还在一个班耶！！太好了！！我俩也太有缘分了吧！”
　　“顾扬呢，找到班了吗？”，许蘅芜笑着问道。
　　“这里呢，高二九班”，顾扬回答。
　　林倩倩又开心了：“那就隔着一条走廊诶，还是很近嘛。”

　　三个人的班都查到了，许蘅芜正准备往外走，却被林倩倩拉住了——
　　“等一下，让我看看三班都有哪些人，说不定有认识的。”
　　许蘅芜闻言，也跟着看了一遍，发现了几个高一的同班同学，但关系一般。
　　或者说，除了身边这两个人，她跟谁的关系都一般。

　　她是一个有些封闭的人。
　　朋友很少，没有太多时间社交。
　　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因为她耽误不起。

　　突然，林倩倩发出一声惊呼：“卧槽卧槽！苏砚汀！！！！！他居然选了文科啊！！还跟我们是一个班的！！！”
　　一旁安静等待的顾扬闻言：“卧槽？！真的假的！！苏神选了文科？！”
　　“真的呀，你自己看嘛！年级主任居然会放任他选文科？难以置信！小芜我们运气有点太好了！”，林倩倩激动道。

　　许蘅芜也很震惊，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在江城一中，这个名字对她们这一届的每个人来说都如雷贯耳。
　　每次月考成绩表彰广播里，第一名永远是他。
　　此外，听说他还温润如玉、温柔谦逊、帅的一匹……当然这些都是林倩倩跟她说的。
　　历史上，每届的年级第一分科时几乎都会选理科，这也是她们这么震惊的原因。

　　“还好我分班考试排名进了尖子班线！今天的你，不得不狠狠感谢曾经努力的自己……”，林倩倩双手放在胸前闭着眼睛陶醉道。
　　这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了，许蘅芜和顾扬两人不得不拖着她往高二教学楼走。

　　跟顾扬道别后，林倩倩挽着许蘅芜的手一起走进了高二三班的教室。
　　班里稀稀拉拉坐了三分之一的人，新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跟几个男生一起拆着新课本。

　　林倩倩走上前，语气甜甜地问道：“亲爱滴老师，请问我们现在是随便坐吗？”
　　班主任勾刚笑着回答道：“是的同学，选你喜欢的位置坐吧。”
　　“好耶谢谢老师。”

　　林倩倩走下讲台，转头贴心地询问许蘅芜的意见：“小芜你看看我们坐哪里。”
　　许蘅芜环视了一圈，指着左边第四排的位置：“你觉得那里怎么样？”
　　“好呀，走吧走吧，趁着还没人去，嘿嘿还好我们来得早。”
　　走到位座位上后，林倩倩主动把里面的位置留给了许蘅芜，因为知道她喜欢挨着窗户坐。

　　两小时后，学生基本都到齐了，随着上课铃声拉响，勾刚站在讲台上正准备说话，门口却在此时响起了咚咚敲门声。
　　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站在门外，充满歉意道：“不好意思老师，路上遇到些事来晚了。”

　　有些生气的勾刚正准备发作，看清来人是谁后，立马面带如春风般温暖的微笑，速度堪比川剧变脸：“没事的，快进来坐吧，我看看啊……左边第五排那里还有个空位，快去吧好孩子。”
　　男生从善如流：“谢谢老师。”

　　当他长腿迈进教室的一瞬间，班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卧槽！苏砚汀！”
　　“我不是在做梦吧？他选了文科？”

　　许蘅芜正低头整理着书桌，虽然她对此也很惊讶，但仍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反驳：“怎么就不能选文科了？好像选文科就没前途了一样。”

　　等她收拾完书本抬起头时，正好瞥见一双修长好看的腿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往上看，男生校服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若隐若现的锁骨和垂在一侧的手臂，泛着冷白色。

　　来人长身玉立，设计简单的校服，在他身上帅的像高定。
　　他逆着光走来，走廊外树影绰约，金灿灿的光线穿过树叶，洒在他的眼角发尾。
　　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光影浮动，光线勾勒着他背影的轮廓，有种无限温柔的错觉。

　　看到男生的脸后，许蘅芜心情复杂地拍了拍林倩倩，难以置信地问道：“他就是苏砚汀？”
　　那个传言温柔谦逊温润如玉的顶级三好学生苏砚汀？
　　林倩倩疯狂点头：“对呀对呀，就是他，长得好性格好成绩还好，一中男神诶小芜你居然不认识嘛？”

　　许蘅芜闻言，没有回答，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一直没在学校见过他，但苏砚汀也算是她在一中的偶像了。
　　因为成绩太好，全科无短板，是她努力的目标。

　　可眼前这人分明是那天打群架的小混混啊！
　　而且他还打赢了……

　　正在许蘅芜整理心情时，苏砚汀已经走到她座位面前了。
　　他朝她点了点头，语音带笑：“好巧啊，又见面了。”

　　一旁的林倩倩惊了：“小芜，你认识他啊？”
　　许蘅芜无助地摇头，矢口否认道：“应该不算认识……”

　　打完招呼后，苏砚汀就去她后面的位置坐下了。
　　身后传来若隐若现的清香，是很温润清雅的味道。
　　但她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越想越觉得，苏砚汀刚刚朝她打招呼的眼神里，似乎有点警告的意味。

　　好会装的男人。
　　好可怕。
　　她又回忆起了苏砚汀那晚揍人时凶狠又冷厉的眼神。

　　“离这个人远一点”
　　许蘅芜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

　　时间很快来到班委竞选环节。
　　虽然苏砚汀没报名，但他还是不负众望地成为了班长。
　　林倩倩报了文娱委员，在给大家展示了一段精彩的歌舞后，她成功地当选了。

　　至于许蘅芜，什么都没参与，唯一干的事情是默默地给每一本书都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按照她自己的习惯排序收纳。

　　苏砚汀倚着凳子靠背懒散地坐着，可能是觉得无聊，只好看着前面的许蘅芜在那里慢吞吞地写名字，然后把一本本书交换顺序放好，虽然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按的是什么顺序。

　　他觉得好笑，原来这人不仅天天走路不看路，还这么呆，像一只呆头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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