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尽欢舟晚

　　8.

　　有时候有个太同频的朋友也不好。比如宛回舟之于文思东。

　　哪怕自己没想着开口，她看看你朋友圈，再看看你的小烟熏配蛋卷头，两个月的跌宕起伏也就扒拉得差不多了。

　　文思东还是松了口，开始从头倒腾这段不算长的情感拉锯。从对方先行展开攻势，到她春心萌动确认关系，再到发现这人交际之广鱼塘之宽，光速分手。

　　“这人真不是个东西啊！”文思东痛饮北冰洋，喝得打嗝。

　　肥肠芋儿鸡店里正是用餐高峰，火辣辣的香味和热气混在九月初未消尽的雨后潮湿中。隔壁桌的锅子刚上桌，咕嘟嘟冒白烟，人声锅声沸腾。宛回舟被香味勾了一下，又想伸筷子开吃，忍住了，对文思东说：

　　“你可以再骂大声点。这里人吵，没人会听到的。”

　　文思东多少有点上头，把玻璃瓶往桌上一扽，大声道：“季xx真xx不是个东西啊！”

　　宛回舟给她吼的吓了一跳，赶紧在桌子底下踹她：“也不用这么大声。”

　　门口有桌吃饭的，看起来也是学生，被声音吸引得往这边多看了两眼。宛回舟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冲校友点点头，再一看，文思东已经哭的眼泪汪汪。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宛回舟赶紧给她塞纸，“别哭啊，你小烟熏都花了，睫毛膏都化了。”

　　文思东咬牙：“你踹到我骨头了。”

　　9.

　　作为赔礼，宛回舟喊老板再给文思东上一瓶北冰洋，又给她夹了块红油洋芋。

　　文思东一边吸溜汽水一边对付洋芋，宛回舟坐在对面撑着脸看她。

　　“你知道吗，有次我爹问我说，有底气的家庭养出来的小孩为啥胆子比较大。”宛回舟说，“我说不知道啊。我爹跟我说，因为小孩有试错的机会。知道自己失败了没事，还有很多个下一次。”

　　文思东眨眨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开始追忆往昔。

　　“他那个时候可能是感觉没把我养好，让我瞻前顾后，胆子小小。”宛回舟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其实我觉得谈恋爱也需要胆量的。因为你总有勇气去喜欢别人，就是相信自己有爱的能力啊。肯定也是有很多人给过你这样的信心。现在你超厉害的。”

　　“文思东这么厉害，一定能遇到合适的人。”宛回舟认真说。

　　文思东吃了一半的洋芋从筷子上掉了下来。

　　“我天啊，”她声音有些走调，“你咋把这种话一本正经说出来的。”

　　老板正好过来送北冰洋，迎面看见个姑娘泪眼盈眶，吓了一跳，说：“妹子怎么了，什么伤心事过不去啊，阿姨这瓶饮料送你，不收钱啊。”

　　宛回舟赶紧道谢，解释说：“没事阿姨，她不会吃辣，辣哭的。谢谢阿姨的饮料，芋儿鸡好吃。”

　　文思东抽了几张纸摁在眼睛上，这下拿开的时候眼妆真是有点花了。她吸了几下鼻子，拿过北冰洋吨了小半瓶，愣是把那剩下半块洋芋给吃了下去。

　　“我去结账，”文思东摸过包包，“高兴，今天我请客。”

　　10.

　　小船：三句话，让女人为我买单。

　　11.

　　徐尽欢帮唐明曜搬完车上的东西，本来想走，唐明曜一个滑跪抱住了他的腿：“爸爸别走，我还有快递没拿！”

　　徐尽欢：“什么快递，你自己拿不了吗。”

　　唐明曜：“也就是床架子，床垫子，柜子，凳子....”

　　徐尽欢：“你租房的时候不带硬装？”

　　唐明曜：“我乐意用全新的！”折腾坏了也不用赔。

　　徐尽欢真想给这逆子一脚。

　　“柜子椅子也就算了，床是我们两个能搬上来的吗？”

　　“能的能的，”唐明曜疯狂点头，“我买的拼接装，一人搬一半，到时候拼起来就行。”

　　“......”

　　“求你了爸爸！不然我晚上只能裹着被子睡地板了！”

　　徐尽欢叹了口气：“走吧逆子。”

　　他们用小推车又去吭哧吭哧地运了几个大件。这小区的快递室在门口保安亭旁边，外卖架子也在门口，外来人员得登记才让进门。虽然是个老小区，安保还算严格。还好有个小车，不然这些大件纯靠他们俩人搬，不知道得费多大劲。

　　爬上楼，先拆了床架摊开在地上。两人对着说明书研究半晌，徐尽欢突然抬手给了唐明曜脑袋一下。

　　“嗷！”唐明曜大叫：“又干什么打我！”

　　徐尽欢指指一旁小袋子单独装着的六角螺母：“白痴啊你，你没有螺丝起子。”

　　12.

　　唐明曜呆了呆，摸出手机：“我要不先定个旅馆...”

　　徐尽欢：“...房东住这儿吗，你先打电话问问房东能不能借，不行再去问问门口保安。”

　　唐明曜：“说的对啊徐哥。”

　　他拨通房东的号码，对面很快接了起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问道：“小唐啊，怎么了？”

　　唐明曜：“方阿姨，我今天搬进来了，现在在收拾东西，啊不是，房子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就是问问你有没有螺丝刀？我这儿有些东西要用到。”

　　“啊？您不在本市啊？哦，好好，好的，麻烦您帮我问问，谢谢哈。”

　　唐明曜放下手机。

　　“怎么说？”

　　“房东出去玩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唐明曜说，“不过说是有个我们学校的也租在这边，是个女生，她先帮我打个招呼，问问放不方便上门。”

　　他看了看时间，折腾了大半个下午，已经到饭点了，就对徐尽欢说：“要不我们先点个外卖吧，徐哥想吃什么尽管点啊！我请你。”

　　房东的电话很快打回来，说：“姑娘说可以，就是现在人在外面，你们过个二十分钟去六楼找她吧，603。”

　　“好好好谢谢姨。”唐明曜小鸡啄米点头。

　　13.

　　宛回舟接了个电话，文思东也结完账回来，随口问道：“谁啊？”

　　“房东阿姨，”宛回舟说，“今天有个新搬进来的租客，也是校友，说是想找我借点东西。”

　　文思东皱眉：“男的女的？大晚上的，我陪你回去吧？”

　　“应该是男生。没事，我会注意的。”宛回舟比了个ok的手势，“大不了挂着门链子把东西给他。”

　　两人出了店门，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好在雨停了。文思东左右张望，打算骑个单车回宿舍。

　　“帮我看看眼妆花得厉害不。”文思东拉了拉宛回舟，“一会儿路上碰到认识的人。”

　　“不会啊，”宛回舟认真看了两眼，“有一点晕，但还是很好看。”

　　文思东笑了：“你没戴隐形啊？眼睛都看眯起来了。”

　　宛回舟不好意思道：“打算来吃辣锅，怕流眼泪把隐形冲出来，干脆不戴了。”

　　“那你一上来就夸我蛋卷头好看，不会是哄我的吧。”

　　“不会啊，”宛回舟说，“高糊也抵消不了你的美丽。”

　　文思东笑成振动模式：“崽啊，真不能放你出去祸害别人。”这直球谁顶得住。

　　她在路边扫了一辆小黄车，长腿潇洒一跨，对宛回舟挥手：“那我先走了。你小心点。”

　　“你也注意安全，”宛回舟说，“到宿舍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嘞。”

　　14.

　　门被敲响的时候，宛回舟刚把带回来的雨衣晾上。

　　她透过猫眼看了看，一个黑发男生站在门口，个子挺高，看起来有点眼熟。

　　“在的，”宛回舟应道，“什么事。”

　　“你好，我是来借东西的。”唐明曜刚点的外卖也送到了小区门口，他去拿外卖，派遣徐尽欢来近一点的地方借东西。“刚才房东应该有联系过。”

　　宛回舟挂上门链，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要借什么东西？”

　　两人打了个照面，同时想起来下午见过对方。

　　“有没有螺丝起子。”徐尽欢客气道，“六角的。”

　　“哦，你是那个搬家公司...”宛回舟顿住，尴尬一笑，“原来是同学啊。不好意思，你稍等。”

　　她转身进屋去找工具。

　　15.

　　徐尽欢：我平反了。

　　16.

　　没过多久，宛回舟重新走出来，摘下门链，把一个小东西递给徐尽欢：“这个行吗？”

　　徐尽欢接过来一看，是个巴掌大的折叠五金工具，大小不一的L型翻折着排在塑料壳里，确实是六角的。

　　“应该...可以？”他没怎么见过这种款式的，不过型号对得上，可以回去试试，“谢谢了。”

　　宛回舟看出他的迟疑，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是要用来做什么？”

　　“床架子。”徐尽欢说完，找补道，“不是我。我朋友搬来，买了拼接款的床架，现在还没搭起来。”

　　“你们应该找个搬家公司，”宛回舟委婉地说，“还是自己有经验？”

　　“...没有。”

　　宛回舟：“那加油。”不然晚上得睡地板。

　　17.

　　二十分钟后，宛回舟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一个金毛的男生站在门口，看她开了门，尴尬地招呼了一声：“你好，同学。”

　　宛回舟猜测他应该就是那个“朋友”，点点头：“床拼好了？”

　　“...没。”唐明曜熟练地滑跪，“同学，你有经验吗，求救。”

　　他和徐尽欢两人还没来得及对付几口外卖，就拿着新到手的工具开始研究。倒是把框架整理出来了，就是上手拼接的时候不太行，里面那根十字形的支撑死活塞不进外面的方框。两人费劲半天，徐尽欢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买错了尺寸。

　　“绝对没有啊徐哥！”唐明曜指天发誓，翻出了购买记录，“人家这是成套卖的。就算发错了，也应该能拼起来。”

　　徐尽欢把手上的说明书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说：“这样，你去摇人。楼上那个女生，她既然有这种工具，估计有装过类似的东西。你去问问她能不能帮你看看”

　　唐明曜：“啊？我去吗。”

　　“那不然呢。”徐尽欢说，“晚上是我没地方睡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意识到这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不过徐尽欢在他逆子这边积威甚重，唐明曜也知道他徐哥是来给自己帮忙的，还是自觉上楼。

　　多年的滑跪经验发挥了作用，即使在陌生的女生面前，唐明曜还是丝滑地发出了“大佬捞捞”的声音。

　　宛回舟一身居家服，戴着大黑框，刘海贴有一半翘在头顶，左右脚各踩一只线条小狗凉拖，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她多少也猜到会这样，对九十度弯腰的唐明曜说：“知道了，平身吧爱卿。”进房间去拿自己的钥匙和手机。

　　想了想，宛回舟还是顺手把桌上削水果的折叠刀也揣进了口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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