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

　　司邶：“我陪你说话，但是，月亮，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一天之后你不开门，我会很生气。”

　　傅司听了却懒懒地勾了下唇，问题不大。

　　你只管生气，哄不回来算我输。

　　司邶：“想听什么？我不知道要讲什么。”

　　傅司换了个姿势，靠坐在门前。

　　什么都可以，我只是想听你说话。

　　司邶声音低柔：“你不是想听我小时候的事吗？我讲给你听。”

　　“我们一族的幼崽刚出生时没有毛，身体是紫色的，还没有尾巴，很小一只，只有奶猫那么大。”

　　那么小，还是紫色的，肯定很可爱。

　　“我父亲说，我一点不像别的幼崽那样爱满山撒欢，一天有一半的时间都躺在洞口睡觉，别的幼崽到了晚上都玩累了，我却是终于睡醒了开始玩。

　　“也没玩什么，就是在幽冥里散步。

　　“幽冥也有银河，与人间、妖界都十分不同，我很喜欢，也想带你去看。”

　　时时刻刻都想着我，我却瞒着他。

　　啧。

　　傅司生出点愧疚，咬咬牙，想着司邶的话又笑开了。

　　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开口，我没有不答应的。

　　司邶顿了顿，似乎在想接下来要说什么。

　　“按我们族的经验来说，天赋越高的月闹腾。我爸小时候特别闹，差点跑出幽冥，爷爷赶到时，他连结界都打开一半了，爷爷气得不行，把他拎回去吊在神木上吊了一周，也就是人间时的一年。”

　　话里很有几分幸灾乐祸。

　　“他总试图让我和其他幼崽一起玩，但我不乐意。

　　“后来他就换了个办法，把我放在地上，用头拱着我走，我被他闹得没办法，只能随便跑几步，我一动，他就兴奋地跟着我跑，边跑边嗷，等我不动了，他又开始拱我。

　　“他说我小时候很凶，他多拱几下，我就冲他呲牙，扑上来咬他，比其他幼崽都凶。他每次都惊奇地喊我妈来看，我妈一开始还搭理他，抱着我又亲又揉，次数多了就懒得理他了，有时候还骂他让他不要闹我，我就在旁边笑。

　　“他那时候喜欢叼着我到处炫耀，他们都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因为他是族长，早就被赶出来了。”

　　“……”

　　“……”

　　“外面传的都错了，我们一族名字的意思不是‘穿梭幽冥，踏步云间’，只是因为我们生于幽冥最深处，身上有像云朵一样的纹路，所以才叫‘幽冥云琅’。”

　　傅司忍俊不禁，真草率。

　　“幽冥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可怖，有时间，我带你回去看看。”

　　好。

　　司邶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低沉地响在傅司耳边，讲完了小时候的事，就开始念傅司还没看完的书，念到夕阳西下，天际红了半边。

　　门还是没开，司邶已经快无法忍受了，压下心里的焦躁：“接下来念诗怎么样？”

　　傅司已经适应了这个程度的疼痛，抹了一把额上痛出来的冷汗：“怎么样？我觉得不怎么样。”

　　司邶听不到他说话，在浏览器上搜索诗集，正要开口，面前的门突然开了。

　　——额发半湿、脸色苍白的傅司闭着眼倒进了他怀里。

　　怀里的重量和温度瞬间夺去了司邶的全部言语。

　　司邶顿时忘了刚背下来的诗，喉结动了动，刚打好腹稿要教训傅司，傅司就睁开了眼看向他。

　　傅司眼里是明晃晃的笑意，被咬得通红的嘴唇在脸上的惨白里，是唯一的颜色。

　　司邶一下被打了眼，要说的话又忘光了，开口只剩了一句低哑的呼喊：“傅司。”

　　傅司懒散地应了一声，抬手圈住司邶的手腕：“还没到一天吧？”

　　司邶只以为是傅司在回应他前面威胁他的那句话：“没有。”

　　没想到傅司紧了紧握住他手腕的手指，喘了口气说：“那就好。我才不忍心让你等那么久。”

　　司邶愣了下，又想起刚才门开后傅司倒入他怀里的身影，浑身放松，毫无迟疑。

　　全身心地信任。

　　司邶心里一软，伸手摸了摸傅司的脸。

　　但该计较的还是要计较。

　　司邶：“镇力强度？”

　　傅司眼皮一跳，反正他感受不到镇力，怎么会知道我有没有说谎。

　　对，就是这样。

　　傅司打定注意不能告诉司邶，抬起头冲他笑了下，眼都不眨就要扯谎，却被司邶眼里的担忧和心疼晃了眼，一下卡了壳。

　　司邶哪能看不出傅司想蒙他，眼里一沉：“回答我。”

　　傅司认输般笑了声，诚恳道：“是上次的两倍，但现在已经变回来了，不然我也开不了门。”

　　嘶，怎么对着他就忽悠不出口了。

　　傅司暗自懊恼，他又要生气了。

　　司邶脸彻底沉了下去：“两倍？”

　　天师盟在干什么，他们想弄死他们最优秀的鬼笼吗！

　　司邶压下心里的暴虐，看傅司浑不在意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两倍你还把我锁在外面？”他对着傅司说不出狠话，只能自己生闷气，“只是一点血而已，哪里有你重要。”

　　傅司不喜欢他仗着自己是妖族肉身强横就不当回事的样子，但他现在没力气和他争，所以没接这个话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我忍了这么久，才适应过来，攒出点力气就来开门了。”

　　还敢邀功？

　　司邶听他这个语气更来气，冷冰冰地堵他的话：“你一开始让我进来的话，早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了。”

　　比起看着傅司疼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宁愿自己疼。

　　傅司本意是想表示司邶在他心里的重要地位哄哄他，这招对占有欲很强的司邶最有用，没想到这次却没能成功灭火。

　　傅司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策略，动了动身体作势要往司邶怀里缩，皱起眉：“疼。”

　　但傅司体型摆在那，也缩不进去。

　　司邶只感受到傅司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他抬手按住傅司，轻拍了一下，“不安分。”

　　傅司看出司邶态度软化了，装虚弱装得更起劲，声音都哑了：“疼~”

　　司邶叹了口气，示意傅司松开他的手，把他打横抱了起来：“疼就别动了。”

　　傅司配合地抱住司邶的脖子，脸上又挂上了笑：“我北哥不让我动，我就不动了。”

　　司邶抱着个和他一样高、手长脚长、体格健壮的男人也不吃力，稳稳当当地走到净灵室里的床边把人放下。

　　浑厚的镇力压在傅司身上，他脸色未变，像镇力不存在一样，笑着继续抱着司邶的脖子不放手，司邶干脆就这么弯着腰和他说话。

　　傅司知道司邶的气不全是冲他来的，半闭着眼睛给他灭火：“别生几位真人的气，他们得对所有人负责。如果不增大镇力、涤荡我身体里的鬼气，要是我发疯了，可就来不及了。”

　　“你是因为心疼我，要是发生在玄阳身上，你什么感受？”

　　司邶代入了一下，点了点头：“尽忠职守，理所当然。”

　　傅司失笑：“北哥，这么双标啊。”

　　司邶干脆不起身了，陪着傅司在床前坐下，没有接话，轻拍着傅司的背。

　　傅司被镇力折磨了这么久已经累了，又被司邶这样哄着，困意逐渐上涌。

　　半晌，司邶冷不丁开口：“要是我替你当鬼笼……”

　　傅司没等他说下去就厉声打断了他的话：“闭嘴！”

　　司邶不听，继续道：“……你就可以做回普通人。不用再进净灵室，不用再被人忌惮，不用再被体内的厉鬼折磨，再说，妖族当鬼笼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傅司听他竟然是在认真考虑，眉尾一压，双眼充斥着怒火：“闭嘴！司邶！”

　　司邶鲜少听傅司喊他全名，愣了愣。

　　“妖族当鬼笼你以为是好玩的！？你看看他们都是什么下场，妖族寿命比人类长得多，但他们有一个活过50的吗？

　　“以前那是特殊时期特殊办法，现在还是那是每个天师时刻准备与厉鬼死战的时候吗？

　　“你知道那时有些妖族是怎么死的吗？鬼笼还没彻底崩坏就被相攻的妖力和鬼力生生撑爆了经脉！”

　　傅司甚少这么疾言厉色地对司邶说话，可与司邶一样，他对司邶也说不出狠话：“最后一次！司邶，这是最后一次我我听你说这种蠢话！”

　　“咳咳咳……”

　　司邶脸色一变，赶紧给他顺气：“怎么了？月亮，别吓我。”

　　傅司只是因为忍受疼痛耗尽了力气，一口气没缓过来才咳得撕心裂肺，平复下气息摇了摇头：“没事。”

　　司邶不信，不顾傅司的躲闪去看他的脸。

　　傅司脸色惨白，额上的冷汗密密麻麻，艰难地向司邶勾了勾唇：“真没事，我都习惯了。”

　　司邶眼底颤动，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傅司的脸：“月亮，哪里疼？嗯？别费心骗我了，说实话。”

　　“我担心你。”

　　这句话彻底抚平了傅司被司邶激出来的火。

　　傅司偏了偏头，把脸贴在司邶掌心，一贯的硬壳破开一条缝，隐隐可以窥见内里的软肉。

　　“哪里都疼。”

　　司邶眸光一动，要去摸腰上的匕首。

　　傅司多了解他，强忍着痛先一步按住了，不容置疑道：“北哥，我不喝你的血。”

　　“前面我已经忍过来了，别让我功亏一篑。”

　　傅司没劲了，声音又低下去：“我不想你疼。”

　　天道对妖族和血脉者太过苛刻，是不允许他们自残的，一旦自残，即使是很小的伤口也要承担剜心锥骨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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