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珠

作者:梓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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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绫夙站在重新平静的海岸边,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海隐的气息彻底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查。”他只对暗卫吐出一个字,声音冷得能冻结海浪。

      此后三年,再也没有得到过海隐的消息。国师因星图的变化在民间名声遭遇重创,年迈的老人沉默着选择向绫夙请求归隐,虽然面上和善的答应了,但绫夙自然不会让他活着。
      国师似乎早有料到自己的结局,死去给了他一张纸条。
      “海寂缘灭,孤舟无岸。”

      绫夙面无表情的扔进了火堆,他可不信命,尤其是手下败将给他的宿命。

      绫夙杀了那个半鲛人的皇子,在那苍老的怒视着他的帝王面前宣布了他的退位。

      不知道为什么,绫夙没有自己当皇帝,他扶了母族的妹妹继位,如此必然引发了朝臣的激烈反对。
      当然没有一点用,如果绫夙真的在意他们的想法也不会直接弑父杀弟了。
      朝臣们最终也只能接受现实,背地里培养样貌俊郎的男子试图转变路线了。

      绫夙没有停止寻找过海隐,海隐的离开的同时,他的身体也莫名发生了让他惊恐的异变。一开始,他只是为自己莫名拥有的大量灵力而兴奋,但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开始依赖水,如果不接触水他就会变得困倦乏力,这样的变化从每月到每日。而更令他惊恐的,是他的眼睛,在缓慢的向着幽蓝变化,变成他最厌恶的鲛人的眸子。

      这是海隐对他的报复吗?还是那个该死的杂种弟弟对他的诅咒……不那个废物做不到,难道是璃妃!
      绫夙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正要发令,就听见下面的人传来消息,璃妃自刎了。

      看着那颗鲛珠,绫夙又怒又怕,他有些慌了,脾气愈发喜怒无常,皇宫众人皆护着脑袋度日。
      必须找到海隐,找到了,先不杀他,让他帮我…绫夙失神的蜷缩在床榻上,囔囔自语道,终于找到了适当的理由。

      第六年,?海出了一位“海神”,在远离京城的渔村显圣,治愈瘟疫,平息风暴。绫夙听闻朝臣的争论,猛的站起。他心跳的厉害,直觉告诉他,是海隐,海隐没死,不光没死还成了百姓吹捧的神。
      绫夙有些牙酸,他分不清急促到听不清的心跳到底是怎样的情愫。他扬起笑意,好啊,他倒要看看,那个曾经跪在他脚边乞求垂怜的鲛人,怎么敢在他面前装神弄鬼。

      渔村简陋的神祠中,凌夙终于见到了海隐。

      他坐在一群渔民中间,白衣胜雪,眸色是比记忆中更深的蓝。
      当他的目光扫过凌夙时,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海隐。”绫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目光死死的看着这个男人。他变了一副样子,和之前只有五分相像,头发也不再是幽蓝的,而是比黑夜中的深海都要深邃的黑。但是绫夙一眼就知道,这是他的海隐。

      那人微微抬眼:“阁下认错人了,我是沧溟。”

      渔民们跪了一地,纷纷诉说“海神”的恩德。凌夙冷笑一声,直接下令抓人。

      但奇怪的是,没有人能近海隐的身。每当侍卫试图触碰他,就会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男人缓缓起身,对凌夙淡淡道:“执念太深,易入魔障。”

      这句话如同冰锥,刺入绫夙的心脏。他猛地拔出佩剑,直指对方咽喉:“你以为装神弄鬼,我就认不出你了?”

      剑尖在离咽喉一寸处再也无法前进。沧溟的眼神依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众生皆虚无,阁下何必执着。”

      绫夙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这个神神叨叨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的男人,不再是之前的海隐了。
      那双眼睛没有情,看向他的眼神与旁人无异,海隐不是的,海隐眼中只有他,海隐的全世界都只是他一人。
      “不是的…”他囔囔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凌夙不甘心。他在渔村住下,日夜监视着沧溟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确实不是他认识的海隐。海隐看他时眼中总有藏不住的热度,而沧溟的眼神如同最深的海底,冰冷而空旷。

      但越是观察,凌夙越是疯狂。他看到沧溟用曾经只为他一人疗伤的能力救治普通渔民;听到他用曾经只对他一人低语的嗓音安抚孩童;甚至目睹他在月下弹琴,姿态与海隐一模一样,却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

      有一天,凌夙终于忍不住,在沧溟独处时强行闯入他的住处。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凌夙将他困于在一处,手指却无法触碰他,“装失忆?还是觉得这样能报复我?”他不断的靠近又不断被弹开击退,他的手变得血肉模糊。“不…你是我的…你是独属于我的…”他眼前愈发模糊,心慌的厉害,他没有时间想到自己爱上了最恨的鲛人,并狠狠伤害了对方。他哽咽着,眼泪顺着白净的脸颊滑进衣领,哭的令人怜惜。

      沧溟的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又疯狂又偏执的不断伤害着自己。
      最终他抬手挥散,绫夙的手终于落实,血迹随着指印落在沧溟洁白的衣襟,绫夙有些恍惚,缩回了手。

      沧溟只是静静看着他:“万物皆得自在,为何独我不能?”

      “因为你属于我!”凌夙失声的嘶吼,想要撕开他的衣襟,想要找到那些熟悉的鳞状纹路。

      但他看到的是一片光滑的皮肤,以及心口处一道诡异的黑色珊瑚状印记。

      沧溟轻轻推开他,整理好衣襟:“阁下着相了。”

      古籍记载,深海有神名为沧溟,本体是万年黑珊瑚。为渡情劫,会分出一缕神魂入世,体验人间爱恨。劫满之日,分神回归本体,前尘尽忘。

      海隐从未爱过他。那些痴迷,那些付出,都只是一场修行。

      所以那个雨夜,海隐能那么轻易地跃入大海,平定篡改星盘引来的反噬,因为他知道那不是死亡,而是归途。

      现在的沧溟能如此平静,因为凌夙对他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陌生人。

      沧溟一直维持着平淡的口吻,“我并没有分神的记忆。”停顿了一下,重新开口“那些与阁下的过往,当真是不记得。
      ”
      绫夙想怒吼,但是发不出声音,他想砸碎沧溟的所有东西,但是脚仿佛扎根于土壤,他无法离开分毫。
      他被耍了,堂堂人族的真正掌权者,被一个神明当作渡劫的工具,用完即弃。

      这一刻,他宁愿海隐是真的死了,宁愿那个人至死都深爱着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他视为过眼云烟。

      凌夙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皇宫。他猛然下床,又是一阵发晕困倦,他咬牙,叫服侍的公公送来热水。

      他再次来寻沧溟时,对方正在救助一个富家的小公子,对方叽叽喳喳的对他说话。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真的笼罩着一层神性光辉,于绫夙来说,格外刺眼。

      “海隐。”凌夙的声音嘶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沧溟抬起头,没有回复他。

      “那我们的过去呢?那些夜晚呢?也都是梦吗?”绫夙似乎是在问自己。

      “阁下不要再执念于过往了。”沧溟轻轻挥过下一位农妇手中的孩子,发热的婴孩苍白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

      凌夙突然笑了,笑声癫狂而绝望:“好一个执念,好一个梦醒即散!你告诉我,神会痛吗?”
      他猛地拔出匕首,笑着看向他,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一股铁锈味涌上喉咙,但是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歪着头笑:“如果我死在你面前,你会不会有一点记得?”

      鲜血喷涌而出,凌夙缓缓倒地。在失去意识前,他始终看着沧溟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只有神对众生的悲悯,没有海隐对绫夙的痴迷。

      沧溟轻叹一声,伸手抚上他的伤口。

      凌夙在眼前一团迷雾中抓住他的手腕,用最后的气力带着哭音问道:“对不起…你...你到底…”

      沧溟的声音如同远方的海涛,渐渐模糊,“…”绫夙努力听,却听不清。

      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只觉得恨,他从未在任何人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人爱他,母后嫁入皇宫只是为了母族的昌盛,生下他是为了皇位的继承。
      帝王不爱他,只把他当做世家的棋子用来对抗寒族,他不爱任何人,包括那个鲛人也只是用来制衡灵族的手段。
      百姓不爱他,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为了百姓做了很多事,他是真心希望能让所有的子民安居乐业能够幸福。但是他被贬之后,那些赞美笑脸全变成了烂菜叶臭鸡蛋,辱骂羞辱和讥讽。
      就连海隐,也不爱他,也不恨他,海隐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了他:是彻底的遗忘。
      越是思索越是痛苦,他不禁放纵自己在意识的深海下沉。

      深海神域,沧溟静静守着玉床上昏迷的凌夙,指尖轻轻拂过心口的黑色珊瑚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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