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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
天云派内门大比三年一次。
按往届来说，天云派举行的内门大比一般选录三十六人，能进入内门的弟子那都是相当优秀。
因为从前拜师都是完全遵循自愿择师的原则，所以这三十六人，有些时候可能有一半都去选择同一个峰主做师尊，导致有的峰主越收越多弟子，而有的峰主也和宁若清一样没有弟子拜入门下。
为了改变这种境况，掌门及众长老商议在遵循自愿择师的原则下，掌门和长老有一票否决权，就是说如果掌门和长老认为这个弟子不能再选这个峰主做师尊了，这个弟子只能改选，避免扎堆选师又尽量遵循优秀弟子的意愿。
但是这样一来，难免有些弟子无法拜到理想师尊的门下，又因此怨恨掌门和长老。而且难以避免有些长老“弄权”的情况。
于是长老层又改规则，改来改去，改成了今年这个样子。和平均分配没什么分别了。
但“保证优秀弟子的意愿”这一项还是保留。
总结：强者优先选择，峰主人人有份。
所以，她应该怎么都会有徒弟了。
天云派一共十八峰，十八位峰主，选录三十六位弟子，每位峰主最多收两名弟子…
所以，她没有来参加拜师大典，她的徒弟哪去了？
她问谢漫扬，然而谢漫扬并不知道。
她掏出玉简，传讯给掌门沈镜。
沈镜很快接了：“午好，宁峰主！”
宁若清抬头看了看太阳，也是午时了，回道：“掌门师兄也午好，非常抱歉未能及时回来参加拜师大典，我的徒儿现在在哪？”
“哇哇哇哇，我不要…我不要去青岚峰，哇哇哇，我就想去玉寒峰，哇哇哇…”
声音从沈镜那一端传来，但这并不是沈镜的声音。
沈镜：“你不要闹了！”
宁若清眼皮一跳，皱眉：？
沈镜：“不好意思，宁峰主不是说你哈！”
宁若清：“掌门你在吵架？”
只听得那边越闹越大声，在一片嘈杂之中，掌门道：“宁峰主，你稍等一下。”
宁若清：“……”
宁若清：“好。”
玉简里没再传来声音，估计是沈镜按了“静音”。
宁若清没等多久，沈镜声音再度从玉简里传出，这次，他那边倒是没有那么多嘈杂的声音了，他恢复一贯的平稳亲切：“宁峰主，你先回青岚峰吧，你的弟子我稍后叫人带他过去。”
宁若清：“好。”
宁若清收回玉简，旁观了一切的谢漫扬耸耸肩：“估计是沈镜掌上明珠在闹。”
宁若清：“何出此言？”
“沈薇痴恋玉寒峰主久矣，天天围着萧澜转，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不有了要拜萧澜为师这一出。沈镜大概率犟不过沈娇娇。”
宁若清：“……”
宁若清：“那如果沈薇去玉寒峰的话，岂不是要换个人来我青岚峰？”
谢漫扬：“估计是的。”
＊
宁若清变幻了装束回到青岚峰，这身装束一般来说是出席一些大典才穿的，正式典雅，明净圣洁。
宁若清想，今早虽未参加拜师大典，不过该有的仪式还是得有。
有些久没回来青岚殿了，不过青岚峰的模样倒是没啥太大的变化。
仙气缭绕，灵气氤氲，栽种的风铃木生机勃勃，玲花绽于树上，美丽烂漫。
宁若清抬脚向前走，忽然两只仙鹤“嗖”得向她飞来，绕着她飞，叽哇叽哇地乱叫着，异常兴奋活泼。
宁若清笑了：“大白，小白。”
两只仙鹤飞够了，化作两个一胖一瘦小童的模样落下地来，二人异口同声：“峰主，你回来啦！”
宁若清：“我回来啰。”
小白很机灵：“峰主你不在的时候，我有看好家，认真打扫卫生哦！”
大白见了，也道：“我，我也是。”
宁若清笑：“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宁若清化出不久前收下的一篮子鸡蛋、两只肥鸡、两筐番薯和一大把青菜夹葱蒜。
大白，小白：“哇！”
“可得感谢蒲花村的村民们，他们送的。”
“好啦，去玩吧！”
大白小白收了“礼物”后一起跑别处去了。宁若清踏入青岚殿。
走到自己的桌案后坐下，一边等徒弟过来，一边开始准备处理桌案上堆积的公务。
不过还没等她开始看，外面便有人来了。
只见一名身着天云派弟子服，腰佩北华峰玉环的弟子引着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进来。
那少年虽着粗布麻衣，但马尾高束，木簪斜插，明眸皓齿，叫人见之难忘。
宁若清心想，好一个清隽朗逸的少年郎！
腰佩北华峰玉环的弟子略一拱手，向端坐案后的宁若清行礼：“弟子北华峰苏纤络，见过青岚峰主。”
宁若清：“不必多礼。”
苏纤络让出一个身位，示意身后的少年上前说话。
但那少年身姿笔直，却抿唇不语。定定地望向宁若清。
空气中却充斥了沉默。
但也只默了两瞬，那少年便低了头，似乎自知失礼的模样，拱手道：“弟子赵千澄，前来拜见——”
“师——尊——”
本来应当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他说得却好像卡壳一样。
不对，更像是咬牙切齿的被逼着行礼拜见。
天云派峰主的位子并不是那么好坐，宁若清其实非常敏锐，或许只是一瞬，但她捕捉到了少年话语里的一丝恨意。
她眉目一凛，疑惑：“你，恨我？”
见场面气氛忽然紧张，站一旁平日里八面玲珑的苏纤络道：“青岚峰主，想来千澄师弟当无此意，千澄性情温和，待人友善，怎会有怨恨师长的想法，方才应是一时激动紧张，说话迟钝了些。”
宁若清：“哦，你的意思是我判断错了？”
相对于其它峰主，虽然宁若清的年纪轻，不过二十五岁，但是她化神期的实力摆在那里，实力与威严同存。
苏纤络明白有可能是自己挑战到她的权威了，但，也有可能赵千澄确实是心怀怨恨。
苏纤络立定不敢再说话。
赵千澄却忽然跪下：“我确有怨恨。”
苏纤络：！
宁若清：“为何？”
赵千澄：“我本不该拜入你门下，只因他人从中调换，掌门之女，掌上明珠，金贵无比，而我，草芥之人，命若蝼蚁，无关紧要。”
苏纤络：“。”发言过于大胆了。
宁若清：“。”
这一下宁若清倒不知该说什么了，本来她察觉到了那一丝恨意不单单只是单纯的恨意，更兼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恨意。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再看他穿着粗布麻服，猜测他估计也是走了很远的路，花了很多的努力才得以进入内门比试的决赛之中，他本可以去他想去的峰主门下，如今却因为掌门的一句话只能另投他门。
沉默了一会儿。
宁若清从案后起身，来到赵千澄身前，道：“其实，我也很优秀的。我十八岁筑基，十九岁金丹，二十岁便超越绝大多数人直登元婴。而今二十五岁，已是化神期修为。我明心守正，年纪轻轻，便任一峰之主。资源实力，我皆不缺，唯一缺的，可能就是我太年轻，你们以为我没经验。”
“但这也只是以为罢了。时间会证明一切。”
“而你如果跟着我，你也会变得优秀。”
“修真界，弱肉强食的法则未曾改变。”
“你若愿意，便入我门下，我必倾力教你。”
“届时你立于群山之巅，众生见你，仰而视之，你见众生，茫茫渺渺。实力强大，心境开阔，则万事豁达。”
“但你如若不愿，现在就可以离开。”
她的话语平静，却又充满力量与希望。似乎只要答应她了，他必定不会失败。他会扶摇而上，叫世人惊艳惊羡，再也不能轻易改了他的意愿。她还给了他可以离去的自由。
呵，优秀？赵千澄想到了什么，在心底嗤笑了一下。面上却未表露一丝轻蔑。
至于离去的自由，天云派乃修仙大派，能入得内门有几个会放弃？他要报仇，就要强大自身，强大自身，就要拜师学艺，学习更高阶更强大的术法…看似给了自由，其实对他而言，没有得选。
想要报仇，就要有实力才能报仇。而不是现在这样，跪伏他人，任由掌控。
弱肉强食，她说得没错。
不过如果她以为他的怨恨与杀意只是调换拜师名额，那也太轻浅了。赵千澄心中讥笑。“调换拜师名额而心中有怨”只不过是想到血海深仇以致于情绪外露的掩饰……
但所有仇恨，此刻都该隐忍……
他终于是收拾好了情绪，换上了此时此刻他应该表现出的模样：
他不再犹豫，语气哽咽，仿佛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一般，伏身叩拜，语气激动：“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宁若清受了这一拜，轻轻点头。而后问一旁的苏纤络：“话说回来，我就这一个弟子？”
天云派一共十八峰，十八位峰主，选录三十六位弟子，每位峰主最多收两名弟子。
如果所有入选弟子都来拜师，那她应该有两个徒弟才对，难不成有人通过了比试，但是却不想拜师，放弃了拜入天云派的名额？
苏纤络：“这倒不是，本来该有两个的，但有名弟子在比试时作弊，他的资格便被取消了。所以今年录入内门的弟子只有三十五人。”
就是说，其它峰主都有两个弟子拜入门下，就她只收一个哇？
还是被调换过来的。
宁若清摇了摇头，这对赵千澄来说，并不算公平。
她倒是不在意教谁，她做事，一向尽心尽力，不负良心。
她挥一挥手，一瞬之间，赵千澄的那身粗布麻衣便换成了非常合身的天云派弟子服。
简约明净，飘逸出尘。
她再挥一挥手，赵千澄的腰间便挂上了独属于青岚峰的玉环。
代表她认可他了，从此他是青岚峰的弟子。
按照天云派的拜师传统，师尊赠弟子衣裳，为弟子佩环，弟子再三叩首，奉茶于师尊，师尊再轻抚徒弟发顶，弟子再拜谢。这样拜师仪式便算是完成了。
这仪式本该在天云殿前广场的拜师大典上完成的。
宁若清是在补仪式。
赵千澄便也按步骤走。
他叩首三次，再从苏纤络处端起早已准备好的茶水，奉于宁若清。
宁若清接了，轻呷一口，搁回托盘上。
她抬手，手腕轻转，忽而手中化出一只玉簪。
她轻易抽出了他发上的木簪。
赵千澄有些惊奇，抬首望她。
她瞬间便将玉簪插入了他的发髻。
玉簪换木簪，宁若清对上他的视线，笑：“初入师门，为师赠你一件礼物。”
有那么一个刹那，赵千澄被那笑颜晃晕了眼。
但是很快他便冷静下来。他垂眸，眸色幽深。你我之间，血海深仇，今日种种，皆为虚妄。
宁若清抬手轻轻抚了抚他发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师长会认真教授弟子、予弟子关怀与仁爱。
弟子入得仙门，亦明心守正，勤加修炼，守卫正道。
赵千澄再度拜谢。仪态端正，神色肃然。
宁若清很满意，她负手，望向殿外。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玲花满树，正于风中开得烂漫。
很好，非常完美。
或许，她，很快就会是传说中的“一代名师”，以后看谁还敢说她年纪轻，没经验！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大弟子，纯澈干净的皮囊下，包藏着的是怎样的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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