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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新手保护期呢
“吾虽卑贱,不改其志。愿以律为鉴,照天下至公。”
墨迹看起来比较鲜亮,似乎正是近几日才写下的。
一介在乱世中身轻如草芥的布衣,却有着坚不可摧的志向,身在茅屋却心怀天下,孜孜不倦的探寻律法的终极义理,渴望为社会带来公平与正义……
这是何等的眼界与抱负!
陈清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不知是看书简看得眼干了,还是被这份跨越千年的宏图伟愿触动了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初入法学院时,他也曾被一些恢宏的法律理念所撼动,但这些早已被埋葬在枯燥的学习和永无止休的内卷中,而此时此刻,这句近在咫尺的话语似乎重新点燃了什么。
他不禁开始想:我……能为原主做些什么呢?
这时陈清也刚刚开始考虑,既然自己的灵魂穿越来了这里,那么原主的灵魂呢?莫不是……穿越到了现在的自己身上?
他不禁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自己作为一个略懂些历史的现代人,穿越回古代好歹对当下的环境能有一些基本的了解,可原主该如何适应完全未知的世界呢?
不过在现代,依原主的努力程度、天资和品行,大概会比自己来过这一生混的要好吧……
法考、考研、考公……岂不是信手拈来!哎呀,这要是有朝一日自己和原主的灵魂重新换回来,那岂不坐享渔翁之利……
三秒后,陈清便摇了摇头,让自己从美梦中醒来:比起脑补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之后该怎么办。
这世道,九品中正选官已经证实了走不通,还有其他就业途径吗?去当小贩?可该从哪儿进货呢……帮哥哥种地?自己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不添乱已是最大的贡献……跟那个村东头张大夫学医?嗯……从法学跳到医学,这算是从一个“天坑”跳到另一个“天坑”吗?想来想去,似乎都非他强项。
陈盈洗过碗,缓缓走了进来,一只手搭在陈清肩膀上,轻声说,“莫要过于忧心,天无绝人之路,李乡绅早年受过祖父的帮助,我今日抽空去见了他,他说愿意引荐你去县里谋一个职位。不要有压力,为兄只是见你这些日子忧心苦闷,担心的紧,就病急乱投医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当然,你若是想在家继续读书,为兄也支持你。”
“兄长,我去。”陈清坚定的说。
“啊?”陈盈一惊,没想到自己这弟弟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只是,一个县里小吏的位置,恐怕难以安放你的志向,子澄,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工作无所谓贵贱,在哪里工作都会有收获的。”陈清笑了笑,“多谢兄长为我操心这一切。”
“嗯。早点休息吧。”
次日,鸡叫声响起,陈清睁开眼睛,窗外已蒙蒙亮,周遭依然是那套再朴素不过的陈设,陈清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这穿越是板上钉钉了。
屋外传来声响,许是哥哥已起床准备去劳作了。陈清一骨碌爬起来,给哥哥去水缸里舀了碗水,让他喝了再去。
陈盈笑了,“怎么越来越懂事了。”但眼神中却透露着担心,许是兄弟连心,纵使陈清表现得无比自然,他还是隐约觉得弟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反常。
陈清回避开陈盈的眼神,陈盈又说,“你若已经考虑好,我便去找李乡绅为你要一份引荐书,你择日去县衙登门拜访就是。”
“好,辛苦兄长了。”陈清说。
一整日,陈清都在研读原主留下的卷宗,这时通行的法典是陈群主持编纂的《魏律》,他在学法律史的时候也略有了解。原主在旁边增添了不少注解,陈清一列一列细细看去,贪婪地汲取着知识,毕竟这是他在这个时代可以想到的,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技能了。
不过,原本这时候应该坐在考场里的电脑前答客观题,现在却埋在浩如烟海的竹简里学这些,命运这东西当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许是陈清还保留着备战法考时的学习劲头,又许是原主的注解的确详细且精妙,他真的在桌前埋头苦学了一天,收获颇丰。
此外,他还兴奋地发现,自己似是有肌肉记忆一般,可以自如的用毛笔书写隶书,虽然字不算太好看,但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傍晚,陈盈回来,陈清帮忙卸柴后,听到了陈盈带回来的好消息:李乡绅已经写好了引荐书。陈清接过,知道这必是哥哥说了许多好话换来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若是原主,想必难受之余,更有迷茫——满腹才学,却只能靠兄长卑躬屈膝的恳求,方能有机会在县里谋一个小吏的职位,这落差未免太大。
“你莫要太急,先前也是我思考不周,眼下已近年关,你在家好好过个年,年后再去不迟。”
于是,陈清的生活依然是学习、学习、学习。这也正合他意,他对这个时代的律法了解的实在太浅薄了,若是直接上手工作,恐怕要手忙脚乱了。
除了《魏律》、《春秋》、《左传》,他也挑拣着读了《九章律》和一些原主整理好的儒家经传,感觉知识飞速占据了他的大脑,这“学霸笔记”确实好用。
和哥哥过了一个虽贫寒却也温暖的年后,又在家懒了一个多月,陈清揣着引荐书,手里拿着原主写的策论,坐上了邻居张大爷的驴车,正式走上了前往县衙的路。
门吏引他到了县令的内室门前,等了约莫有一刻钟,县令才摇摇晃晃地出来。陈清对这时代的礼仪制度并不了解,但电视剧总是看过的,于是有样学样地拜了一下,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番并告知了来意,紧接着把引荐书和策论呈了上去。
县令自动无视策论,两个手指捏起了引荐书,看了几眼,终于开口,“你家里几口人,做什么的?”
在陈清告知父母均已亡故,家中只有一个种田的哥哥后,县令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耐心,“李乡绅说你精通律法,读过不少书,我这里刚好缺佐吏,你便担任狱曹吧。”
“狱曹”?在古代,“狱”并非专指监狱,也有“案件”的含义。陈清推测,这个职位或许要亲自经手各个案子,并且要承担一定的刑讯任务。这对于前世只是个学生的他颇有难度,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陈清便谢过县令,跟着门吏去了办公区报到。
屋里早已站着一个人,陈清上前自报家门,那人似乎是个自来熟,满脸遮掩不住的如释重负:“你可算来了,我叫孙保,字季全,是这儿的贼曹——兼任狱曹,快把你的活儿接走吧,否则我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说罢忙不迭的把陈清拉到案前,开始交接工作。
这不了解不要紧,陈清还真低估了这份工作的“含金量”。
管理监狱、记录口供只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审讯犯人、整理案卷、梳理争议等等……均属于狱曹的职能。孙保口若悬河地说着,陈清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却也极力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淡。
“那咱们这儿一共几个人啊?”陈清问。
“县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吏,算上县令的话,6个。”看到陈清震惊的眼神,孙保摊摊手,“咱这小县,识字的人都不过百,你以为呢?不过县衙里衙役、狱吏、杂役倒是有不少,有些体力活和杂事可以交代给他们去做,但涉及到文书和专业性强的工作,就是他们想代劳那也没办法。”
“清了解了,感谢季全兄告知以详。”
“别客气,还要感谢你的到来减少了我的工作量呢。以后就一起工作了,相互关照。”孙保拍了拍陈清的肩膀,出了门。
此时看一切都新鲜的陈清还不知道,明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
“子澄,子澄!”
“在!”清晨,刚收拾好自己来到位于县狱一侧的办公区,还犯着瞌睡的陈清瞬间清醒,一边扶冠一边小跑到门前。来人正是孙保,身后还跟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我带人巡逻的时候发现他们在大街上又打又闹,你了解一下情况。”
“?”陈清有点懵,没有手把手教学这个环节吗?交接完工作就直接开干啊?!
“大人明鉴啊!您瞧瞧他给我打什么样了,还有印子呢,大人,求大人为小人做主,把这刁民关起来,重重治他的罪!”
“呸,你还委屈上了?大人,休听他胡说八道,这是明晃晃的恶人先告状呀,他就是活该……”
“你你你你你……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还不等陈清开口,两人已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陈清一个头两个大,用尽了全身力气喊了一声停,弱弱的问,“你们谁告谁啊?”,那两人异口同声,“我告他!”陈清彻底没招了,走到案前坐下,毛笔蘸上墨汁,清了清嗓子,极力营造出一副威严的气势,开口道,
“你们两个不要吵吵嚷嚷的,一个一个的讲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一个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不能打断。来,你先说。”
那二人终于平静下来,开始从自己的角度陈述事情经过,陈清认真听完,在基本事实认定方面倒没什么冲突之处。事情很简单,两人都是集市上做生意的小贩,今日一早,王甲推着车从李乙的摊子前经过,狠狠撞了上去,李乙认为王甲是故意的,气急之下就挥了一拳,王甲辩解自己就是无意中碰到,被打了心里很不爽,二人便扭打到一起,刚巧被带着衙役巡视的孙保看到,带来了县衙。
这时,负责巡捕的衙役又带来了两个人,说是从集市上带来,刚好旁观了二人冲突的人,可以为此案作证。
其中一个是经常和他们一起摆摊的小贩,确认了事件经过,还给出一个重要线索:李乙和王甲一向关系不好。另一个是今日清晨在李乙摊上买过商品的路人,说王甲明显就是故意,他亲耳听见两人在相撞之后打架之前发生了几句口角,王甲的话语里明显带着挑衅,对李乙占了这个位置很不满。
王甲此时已有些绷不住,于是控诉这个位置原先是自己的,但李乙也盯上了这个位置,摸清他的出摊时间后几次三番抢位置,惹得他十分不爽,“就算是我主动撞了他,但那也是他占我的位置错在先,而且再怎么着也不能打人吧?”
陈清问证人摊贩,这位置可有固定专属,还是先来后到?证人摊贩说不固定,一向是谁先来算谁的。
搞清了来龙去脉,陈清对此事也有了自己的判断。既然这摊位先到先得,纵使李乙提前抢位置这事儿显得不地道,但从法律和规则上并无过错。而王甲作为挑起事端的一方,自然是过错更大。至于二人的互殴,这种私自寻仇互斗的手段自是不可取,二人都存在过错。李乙那两自称被王甲撞坏了一个角的推车,也应由王甲出钱修复。
仿照着过往案卷悉数整理好案情经过、双方陈述、证人证言、争议焦点,陈清又补充了一下自己对此案的判断和理解,将案卷交予狱吏呈给县令,张甲李乙二人也被一并带走。忙活了一个时辰的陈清终于瘫倒在凳子上,甩了甩发酸的手腕,这书记员掺和部分警察职责的岗位可真不好干啊……呜呜呜,我的键盘,我的录音笔……你们在哪啊……
还没等陈清从疲惫中缓过来,新一波喊着“大人做主”的人又来了。
陈清内心os:……够了,孙保,我理解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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