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之下

　　晚餐在一种表面和谐实则诡异的气氛中进行。

　　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水晶吊灯投下过于明亮的光，照得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都无所遁形。叶言兮坐在长桌的末端，几乎隐没在光影交界处，沉默地吃着面前的食物，味同嚼蜡。

　　叶华年坐在主位，心情颇佳，不时为池静布菜，低声与她交谈，眉眼间是叶言兮从未见过的温和。池静微笑着回应，姿态优雅，偶尔会用那双温柔却疏离的眼睛扫过桌面，目光掠过叶言兮时，如同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言兮，”池静忽然开口，声音柔美，“听华年说，你休学了？”

　　叶言兮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低声应道：“嗯。”

　　“身体不好，就该好好休养。”池静语气关切，内容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总在家里闷着也不好。以后家里人多，事情也多，你要是觉得好些了，不妨帮家里分担一些？比如……督促一下花园的修剪，或者帮忙核对一下家里的开支账目？都是一些轻省活儿。”

　　叶言兮还没回答，叶华年就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接话：“你池阿姨说得对。总这么无所事事像什么样子。找点事情做，人也精神点。”

　　无形的绳索又收紧了一环。他们轻描淡写地，就将他在这座房子里的地位再次压低，从透明人变成了可以随意使唤的、无用的帮手。

　　叶言兮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的麻木和一丝屈辱，声音更低了：“……好。”

　　“妈，父亲，”叶时南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打断，“哥哥身体需要静养，这些琐事怎么好麻烦他？我现在课程不算紧张，我可以帮忙的。”他看向叶言兮，笑容真诚又体贴，“哥哥就安心养身体就好。”

　　叶华年看着叶时南，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喜爱：“还是时南懂事。不过你学业要紧，这些小事让你哥哥做着打发时间也无妨。你呀，就安心当你的叶家继承人，把书读好，以后公司还要靠你呢。”

　　“继承人”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叶言兮的心口。他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

　　叶时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谦逊：“父亲您别这么说，哥哥还在呢。”他转向叶言兮，眼神清澈无害，“哥哥，你别介意，父亲只是……”

　　“没事。”叶言兮生硬地打断他，不想再听那虚伪的言辞。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控制不住脸上麻木的表情。

　　叶时南被截了话，也不恼，反而对叶言兮露出一个更加宽和甚至略带歉意的笑容，然后在叶华年看不到的角度，他的舌尖极快极轻地舔过唇角，看向叶言兮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恶劣的兴奋——仿佛很享受叶言兮这压抑着痛苦的僵硬反应。

　　晚餐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结束。

　　叶言兮几乎是立刻起身，低声道：“我吃好了，先回房。”

　　他转身离开餐厅，脚步有些匆忙，像是逃离。他能感觉到，一道玩味的、冰冷的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背上，如同实质的触摸，让他后颈的寒毛都要竖起来。

　　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叶言兮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房间里还残留着极淡的、属于他自己的未成熟柠檬的酸涩味道，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全的气息。

　　然而，这安全感很快就被打破了。

　　“叩叩叩——”

　　轻快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叶言兮身体一僵。这个家里，不会有人这样敲他的门。父亲只会直接吩咐，继母更不会主动来找他。

　　门外传来叶时南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亲昵：“哥哥？睡了吗？我有点事想请教你。”

　　叶言兮不想开门，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希望门外的人以为他睡了自行离开。

　　“哥哥？”叶时南又敲了敲，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疑惑，随即语气变得稍微强硬了一些，却依旧裹着礼貌的糖衣，“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哦。开一下门好吗？真的有点小事。”

　　叶言兮知道躲不过。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恢复成一潭死水，然后拧开了门把手。

　　叶时南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金融学教材，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走廊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他高大的轮廓，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什么事？”叶言兮挡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叶时南仿佛没看出他的拒绝，自然而然地向前迈了一步，身体几乎要贴上叶言兮，巧妙地迫使他后退，然后登堂入室，走进了房间。

　　他像是好奇般地打量着叶言兮的房间。房间很大，但陈设简单甚至堪称简陋，色调灰白，透着一种长期无人关心的冷清。

　　“哥哥的房间果然很安静，适合休息。”叶时南笑着说，然后走到书桌旁，将教材放下，手指状似无意地划过桌面。

　　叶言兮警惕地看着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叶时南转过身，背靠着书桌，脸上的笑容慢慢发生了变化。那层阳光亲切的伪装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冰冷、恶劣的真实质地。他的眼神不再是清澈无害，而是充满了洞察和玩味，像蛇一样黏腻地缠绕上叶言兮。

　　“没什么大事，”他轻声说，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只有两人能懂的暧昧和羞辱，“就是来正式跟哥哥打个招呼。”

　　他向前倾身，鼻尖微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什么佳肴。

　　“嗯…哥哥信息素的味道，在这里更浓了呢……”他眯起眼，语气陶醉又轻蔑，“虽然劣质，但……很特别。”

　　“出去！”叶言兮脸色煞白，手指攥紧，身体因为愤怒和一种被侵犯的恶心感而微微发抖。

　　叶时南非但没走，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愉悦：“出去？哥哥，我们以后可是邻居了，要朝夕相处的。这么冷淡可不行。”

　　他忽然伸出手，速度快得叶言兮根本没反应过来，冰凉的指尖已经碰了一下叶言兮的耳垂。

　　叶言兮像被电击一样猛地弹开，撞到了身后的衣柜，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叶时南收回手，指尖相互摩挲着，仿佛在回味那瞬间的触感，脸上的笑容越发恶劣和兴奋：“哥哥反应真大。真可爱。”

　　他看着叶言兮惊怒交加却又强行隐忍的脸，享受着这份绝对的掌控感和对方无力反抗的痛苦。

　　“别那么紧张，”他语调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会好好‘照顾’哥哥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缓慢而清晰，充满了意味深长的威胁。

　　说完，他满意地欣赏了一下叶言兮苍白而屈辱的脸色，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教材，重新挂起那副完美弟弟的面具。

　　“不打扰哥哥休息了，”他语气变得正常甚至堪称礼貌，“晚安，哥哥。”

　　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叶言兮粗重的呼吸声。他靠着衣柜滑坐到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清新却冰冷刺骨的红茶信息素，霸道地侵入了他的领地，玷污了他最后一点安全空间。

　　耳垂上被触碰过的地方像被毒蛇舔过，留下令人战栗的冰冷触感和强烈的恶心。

　　他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窗外夜色浓重，这座华丽的牢笼，因为新成员的入住，已经彻底向他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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