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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要不……咱们把镖资报低点,把这镖定下来?”
“……”
一时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任红缨当然想来一句好啊,然后就可以和沈逐恒一起待上最少两个月,镖局都是她的人,到时候再安排几个人专门在沈逐恒面前夸她,只要洗脑包够到位,一准能——
可看着面前高缙脸上熟悉的、期待的眼神,她忽然愣住了,不知从何时起,府里的人几乎全在帮她追沈逐恒。
“我给西京书社掌柜的塞了二十两银子,他说沈二公子都是每月初十去挑墨块,我们以后也初十去吧。”
虽然她不喜欢写字,一年都用不了半块墨,而且她们蹲了三个月才发现那掌柜的有口音,沈逐恒是每初四去,不是初十。
“沈二公子最喜欢吃这家的荷花莲子粥了,我花大价钱搞到了配方,小姐快拿着学学。”
虽然她是厨房杀手,拿着一模一样的方子都做得难以下咽,最后把厨师请来手把手教学,第二天就把人家愁得请辞了。
“沈家明日要去静安寺拜佛,我们也去试试灵不灵吧。”
虽然她不信鬼神,曾经还在静安寺内大放厥词被人拉进了黑名单,但她们还是溜进去试图偶遇沈逐恒,最后被僧人发现赶出来了。
……
回想这一桩桩一件件,要是拿不下沈逐恒的话,她愧对全府上下啊!
任红缨把手里的纸契叠好,还给高缙,“辛苦了!”,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约沈家那边谈吧!”
兴奋上头的她一下子将先前的顾虑抛之脑后,自然也没察觉到少年一下子暗淡了下来的眼睛。
高缙收拾好自己的心思,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四家呢?万一选不中我们呢?”
声音还未落下,就被一本书打中了前胸,“说什么丧气话!我们德正就是最好的!”
少年也不恼,反而勉强提起嘴角笑了出来,弯腰将地上的红大侠游记捡起来,捋平了书页被人压出的褶皱,才又放回到任红缨手边。
低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揣手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支簪子,“看,宝庆阁新来的一批簪子,只有这一支红的,让我抢到了。”
任红缨酷爱一切红色的东西,喝水的杯子是千红窑釉下彩的,门口摆着吹风的摇椅是七彩红竹的,甚至所有能绑东西的武器都被她系上了红色的穗穗,一切都鲜亮的如同其主,明媚张扬。
南红的簪子上刻着一把小剑,一般来说簪子上雕的都是些梅兰竹菊,这个样子的倒是少见。
她一把抢过,心里稀罕得很,嘴里却口是心非地说:“这多不好,你才几个月钱,哪能天天给我买东西呢?”
高缙虽然是总镖头,但镖局的银子大都进了将军府的中馈,他也就是个领工资的,花钱买东西却大手大脚的,任红缨想说他很久了。
少年却觉得理所当然,“那就当交保护费了,要是我惹上什么麻烦,小姐可要记得救我。”
任红缨欲言又止,转念一想觉得算了,反正有她呢,又不会真的饿死他,“好说好说~,给本小姐拿笔墨过来伺候,伺候好了就救你。”
她说话做事都大大咧咧,也不爱写字,偏提笔就是一行娟秀小楷,规整得不像是出自她手。
“平伯郡主设花宴相邀,谨禀老夫人,望允孙。”
-
高缙走后她又沉迷在书中无法自拔,直到看得眼睛都迷糊了才肯合上书歇歇。
被赵晞喊醒的时候她还在梦里,迷迷糊糊地看了眼老夫人的回帖——“亥前需归。”就被一通打扮后塞进了马车。
平伯郡主府离将军府不远,约半个时辰就到了,刚够任红樱醒醒脑子。
尽管七月正值大暑,酉时的风还是带着几分凉意,彻底把她那点儿迷糊劲儿吹散了。
“任姐姐!”
刚踩上蹑凳任红樱就听见一伶俐的女声,用不着抬眼她就知道这是王翰林家的幺女晶姮。
两家素来不对付,任家一群粗犷武将和那些文人骚客实在说不到一处,互相嫌弃得很。
王翰林早年心悦任母,一帖表君心写的那叫一个真挚感人,至今还在南山书苑的顶楼里面挂着,行文用词被争相模仿。
但最后却是他一向视之愚钝的任父抱得美人归。
此后王翰林更是带着一干名士墨客在朝堂之上与任家针锋相对。
可他女儿王晶姮却对任红缨喜爱得紧,祈福上香、打马围猎、宴会邀约,只要是两人一同出席的场合,必定能看见她跟在任红缨身后当小尾巴的样子。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也不进去坐着,这是在等我?”
王晶姮揽住她的胳膊,头歪倒肩膀上轻蹭着撒娇,“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在家好累啊!”
少女头顶特有的细密绒毛贴着任红缨的脖子,一股暖意传来,她笑着摸了两把,“怎么了?王翰林又抓你课业了还是王晶宜又气你了?”
“啊~”,少女拉着她的手晃,“爹爹给了我们一张考卷,说是谁答得好谁就可以去跟着大哥一起去玉沧山拜见师祖,这两天我在家里勤读苦学,头发都熬掉了一大把。”
“你还掉头发?你头发比我和赵晞加起来都多,可别说出来让人嫉妒了!”
任红缨受不得寒气,一到下雨天就浑身骨头痛。赵晞落后两步在马车的箱笼里翻了件薄披风,又去食笥里拿了几块绿豆糕来。
“这些雅士不知道要寒暄到什么时候,小姐你们先吃两块糕垫垫。”赵晞一边把绿豆糕分给她俩,一边给她系披风上的带子,嘴里也不闲着,“我们亥时之前得到家,千万别晚了,不然老夫人那边没法交代。”
她手上脚上都忙着,一不留神竟平地绊了一跤,直直地向前扑去。
任红缨离得近,伸手就要拉她,却见赵晞自己在空中扭了下身子,胳膊配合着腰胯的动作,竟然自己稳住了。她这一伸手才是打破了平衡,本来已经站稳了的人被她拉的侧仰,一脸撞上了任红缨肩头。
王晶姮嘴里的绿豆糕都没咽下就赶紧来扶着,赵晞脸上的水粉蹭花了任红缨肩上的祥云纹饰,原本棱角清晰的山峰罩上了一层烟色。
在场唯一文化人王晶姮诗兴大发,“这下雾蒙蒙的倒真像了那句‘浮云不共此山齐,山霭苍苍望转迷’。半隐半显,颇有诗韵。”
可惜对面一个文盲一个莽夫。
这么一来,赵晞是不方便赴宴了,索性任红缨自觉也不需要人陪着,挎上王晶姮的胳膊就往门子那走。
平伯郡主的父亲淮盛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二人母妃走得早,在那深宫内阃中互相依偎着长大,感情深得很。淮盛亲王福薄,圣上登基第二年就走了,只留下这么个女儿,是以平伯郡主受宠的很,不仅在外有封地,还当了头一个封爵后也留京常住的皇亲。
两人进去还没仔细看清影壁上的花鸟图,就有小厮过来给她们引路,花宴设在后院池子边的瞰花亭,一路从回廊、垂花门、内院、小园林看过来,只让人觉得这叫一个雍容华贵、金玉满堂。
回廊的柱子从头到脚都是浮雕的镂空木纹,上面还有宝蓝色的彩绘。内院的山石摆放错落有致,细看还有几方毫无雕琢痕迹的肖人黄石。小园林中更是精雕细刻、一步一景。
王晶姮在任红缨身边直言不讳惯了,开口便直抒胸臆道:“就这还说没有军费呢?百姓将士穷苦得很,王公贵胄到是珍馐满堂。”
这是郡主府!
人家府里的小厮还在前面呢!她就这么口无遮拦。
任红樱马上掐着她后腰瞪眼:“瞎说什么呢?!若是这顶顶尊贵的人都布衣蔬食,那底下的人才是真的没好日子过了!”
也不知道她反应过来没有,反正说话是婉转了些,“你说的倒也对,只是这天才地宝也着实太多了些,让人看着眼热。”
两人刚来到小姐们聚会的小花园里,就看见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花蝴蝶。
“这花开得甚好,可林妹妹脸上的这抹胭脂开的更好,万花不及美人面,笑语更胜三分春。”
“我看白姐姐这气色也不错,柳似眉莲似腮,樱桃口芙蓉额。不将朱粉施,自有天然态。”
沈奉盈向来喜欢在一众小姐里讨巧卖乖,明明和他哥沈逐恒一起读的圣贤书,在她哥嘴里转个圈,说出来的是忠孝仁义的君子之言,但在她嘴里转个圈,再吐出来全变成了哄人开心的甜言蜜语。
“这才几日没见姐妹们,怎么一个个都变得这么水灵动人、光彩夺目的,看得我都有几分痴了。”
任红缨看着那边的莺莺燕燕,正犹豫要不要从旁边绕过去,一抬头,那真正粉腕黄金钏、乌云白玉钗的贵人出来了。
陈锦留和陈平玥堂姐妹二人是一同过来的,脸上还都带着笑,看着感情好得很。
“诸位晚好。承蒙诸位赏光来了这场赏花宴,请各自畅怀宴饮,秉欢而归。若有招待不周,也请诸位海涵。”郡主率先举杯寒暄,众人也都回敬了一杯。
陈锦留对着王晶宜使了个眼色示意。
人都到齐了,戏也该开始了。
王晶宜是陈锦留的伴读,王晶姮和任红樱关系有多好,她妹妹王晶宜就和陈锦留关系有多好。
王晶宜看着这池荷花,突然来了句“绿盖千层叠玉枰,半池荷影乱星横。”一下把话头转到了沈逐恒最有名的那局残棋上。
沈逐恒的才名有一大半都是因为和帝师王嵩的那局残棋,当时年仅十三的他就展露出了洞微知著的卓绝大才。
他执黑先于右下星位三手成势,左上小飞守角。白右上挂角,黑中腹拆二露隙,白打入欲断,黑尖冲阻路,退一步诱其深入。白贪进,黑悄然筑势飞罩,粘,虎,扳,步步紧逼。
半个时辰过去,沈逐恒不动如山,心性颇稳。但帝师彼时沉疴在身,心力渐衰,两人约好翌日续弈此局,可夜里病势陡转,殁了。
那局未终的残棋,是帝师的最后一次对弈,也是沈逐恒开始崭露头角的一次对弈。
后此残局流传开来,几年间众人纷纷推演,若此局终了,胜负究竟如何?至今仍聚讼不已。
“依我看,仍是沈二公子技高一筹。某曾遍研帝师棋局,凡其负局,皆开局被压制两子,此局亦然。”
“岂容如此论定?帝师反败为胜之局,难道还少了?沈逐恒彼时年岁几何,论实力与帝师相较,还差着千里呢。”
“附议,沈逐恒学棋不过数载,如何能胜过身经百战的帝师?”
“你怎知沈逐恒非天纵奇才?人家就是有此超出常人的实力,莫不是你妒忌心起,才这般说吧?”
身着黄衣的小姐说到兴头上,转头一把拉住了沈奉盈,“沈三你说,你哥到底棋力如何?”
沈奉盈听着话头不知怎么就转到了自家兄长头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即便向来爱耍花腔,她也还是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打死也不能掺和的。
看着沈三尬笑不说话,那开口的黄衣小姐也意识到了此话不妥,慌张中看见了任红缨。
“任二小姐前两天不还同沈二公子一起游湖来着,任二小姐来讲讲?”
沈奉盈闻言更是瞪大了双眼,什么人才这么好运,哪壶不开提哪壶。旁人不知道,她可是再清楚不过沈逐恒那天干嘛去了。
果然,旁边一声弱弱地飘来:“我怎么记得沈二公子那晚是从宫里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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