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

　　“磬儿，你怎么来了？”两年未见，顾宛璧见到磬儿自是欢喜不尽。

　　“砚少爷带磬儿来的，磬儿本来是去玄妙观找小姐，可听玄真道长说小姐去了闽侯，磬儿便一路寻来了。”顾宛璧挽着磬儿的手向客栈走去。

　　“你这个丫头啊，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顾宛璧心疼地说，她一直待磬儿如妹妹一般。

　　“还好。”磬儿微笑。

　　“我爹他身子可好？”顾宛璧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好似这几个字有千金之重。

　　“老爷身体倒是不错，不过时常惦念小姐，老爷说这些儿女就只有三小姐的性情最像他。”顾宛璧听后不语，只是咬着下唇。

　　“璧儿。”顾昶砚在客栈门站着，不知已经站在那里等了多久。

　　顾宛璧微微颔首轻唤了声哥哥，算是还礼。

　　“璧儿，我这次来是接你回去的。”顾昶砚轻冷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却没有半丝的不悦。

　　顾宛璧看了一眼磬儿，磬儿慌忙低下头，而后转向顾昶砚，幽幽地说：“有劳哥哥费心了，宛璧还要回玄妙观向师父复命。”

　　“璧儿！”顾昶砚面色凝重，浓眉紧锁。

　　“三年之期未到，宛璧不会回去。”顾宛璧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兄妹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入夜顾宛璧回到客房休息，半晌忽然闻到一股异香，只觉眼前的事物变得越来越模糊…

　　顾宛璧醒来时已是次日，而且令她气愤的是，她发现自己竟身在马车中。

　　“小姐，你醒了。”顾宛璧身旁的磬儿怯怯地说。

　　马车仍在行驶，不时得颠簸着。顾宛璧怒气未消：“他凭什么这么做，他没有权利这么做。”

　　“小姐，小声点，小心被少爷听到。”磬儿从来没见过顾宛璧发过这么大脾气，不管以前顾宛璧受了多大委屈都没像眼前这般模样，完全不顾仪态。

　　“我就是要让他听到。”说着她还故意提高了声响，“他这么做和强盗宵小有什么分别！”

　　“小姐。”磬儿乞求地叫道，话语中已然有了哭腔。

　　“不要叫我。”顾宛璧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她并不看向磬儿，而是掀起车内的卷帘，望向外面。

　　“叫少爷停车。”顾宛璧此时的情绪已有所缓和。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步，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回去看看爹爹也好。

　　“小姐？”磬儿不知顾宛璧此番是何意。

　　“放心，我会跟他回去。我累了，要下车休息，叫他停车。”语气中是淡淡的疏离。此时她是主，她是仆，她们再也不是从前相依的姐妹，以后亦然。

　　马车缓缓停下。顾昶砚挑帘而入：“璧儿，你先忍耐一下，前方不远处有客栈，去那里投宿便是。”

　　不久，车子果然停住了。顾昶砚伸手扶她下车：“璧儿，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宛璧不答话反问道：“宛璧和五师兄同去，如今他独自回去，如何向师父交代？”

　　“如果是为此事担忧，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已经附了书信一封，让他转交主持。”顾昶砚做事不可谓不缜密。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顾宛璧此举何意。

　　顾宛璧闻言只得作罢：“宛璧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哥哥也奔波半日有余，还请留步，不必跟随。”语毕便把顾昶砚拒之门外。

　　顾宛璧略有倦意，合眼睡去。小憩过后，精神也好了许多。顾宛璧揽镜自照，在玄妙观随意惯了也懒得打理头发，只是随便的绾了个髻，发髻旁簪的花饰也是前一天在溪边摘得野花，现在也有些枯萎的迹象了。

　　她小心翼翼地除去枯萎的花瓣，用丝带束住头发后，将其重新绾好。

　　顾宛璧觉得有些口渴，拿过桌上茶壶向茶杯中倒水，谁知壶中一滴水也没有。顾宛璧起身去找店家添水，推门却看到一个总是那么显眼而又颀长的身影。他怎么也来了。她眼见谢灵运进了一个厢房。恰巧店小二拿着茶壶经过，正要向谢灵运的房间走去。正如磬儿所说，顾宛璧颇有其父顾恺之之风，半痴半黠。顾宛璧正想试探一下，谢客这厮是否真有那番才华。

　　顾宛璧忙将茶房拦下，问他是否要把茶水送往谢灵运的房间。小伙计点头称是。

　　顾宛璧又道：“我与那厢房的公子是旧识，我代你送茶给他好了。”

　　“好嘞。”小伙计见她一姑娘家也不能骗他，这个时辰又是客人最多之时，见顾宛璧这么说，高兴还来不及呢，于是满口答应。

　　顾宛璧谢过小伙计，接过茶盘，又把自己手中的空茶壶递与小伙计。

　　顾宛璧轻轻得扣了几下门，随后进入谢灵运房中。她把茶水放在桌上之时，正想着该如何试探他。

　　不想榻上之人随口吟道：“六尺丝带，三尺缠头三尺挂。”

　　顾宛璧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忽听他先开了口，心中暗喜，脸上却不着任何痕迹。此时才抬头望向他笑答：“一床棉被，半床遮身半床空。”

　　谢灵运不料她一个送茶的姑娘，竟有如此才气。不仅如此对仗还此般工整，句子倒也应景，不过语气未免有些轻浮。想我谢灵运堂堂康乐公，又新娶了一房妾室，看这女子样貌不过二八年华，见我这般光景竟也不知羞耻。于是又道：“竹本无心，偏生许多枝节。”

　　顾宛璧一听此话，想到刚才自己也没顾多想随口即出的对子，才发觉有欠妥帖，偏巧又他让生了误会，小脸一下子就羞得通红，马上答道：“藕虽有孔，不染半点污泥。”

　　听了答话，谢灵运心中了然，刚刚女子是无心之对，又觉得此女子甚是有趣，顿时玩心大起，想再逗她一逗：“唉！山深林密，教樵夫如何下手。”

　　顾宛璧从容不迫一边倒茶一边答道：“哎！水清沙浅，劝渔夫莫费心机。”

　　倒好茶后，顾宛璧怕他认出自己，便匆匆退出。谢灵运目送顾宛璧带上房门下楼离去，又自言自语：“山高溪小，偏出如此奇女。”

　　正在下楼的顾宛璧听到此言，朗声道：“地辟村贫，莫嫌怠慢贵客。”

　　谢灵运在房中徐徐道：“这女子怎么这么面善，好似在何处见过一般。”竟一时想不起，想必是这店家的女儿，便不去想了。随手拿起茶杯，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第二天，顾昶砚怕顾宛璧改了主意，便早早的起程，快马加鞭的赶路。

　　晌午，谢瞻正和店家结账，站在一旁的谢灵运觉得无聊，忽然想起昨日送茶的女子，便四处张望，
　　他的目光寻了一圈也没寻到那女子的身影，遂问店家：“昨天傍晚去我房里送茶的女子怎么不见了？”

　　店家被他问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下：“客官，你记错了吧，小店里并没有女子啊。”

　　刚上完菜的一名小伙计听见插嘴道：“哎，客官说的是昨日的那个白衣姑娘吧。那姑娘自称认识你，要替我去送茶。原来竟是个女骗子啊。真是看不出来啊。”说完惋惜的摇摇头，又去招呼客人去了。

　　“阿客，你最近是不是命犯桃花呀，前些天是溪边的‘哑女’，昨天又…”谢瞻想到谢灵运在那

　　“哑女”面前触了霉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后面的话也没有说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哑女”，“哑女”，怪不得会觉得那女子如此的面熟，原来竟是她。谢灵运呀谢灵运，你竟然被同一个女子在不同的地方戏弄了两次。想到这里他竟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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