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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干饭搭子好像不是人
穆涟揣着“巨款”,壮着胆子走进一家看起来最是热闹的食肆。扑面而来的热气混杂着几十种菜肴的浓香,让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猫一样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喧闹的大堂。
她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個新手。
一个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眼神精明的店小二立刻溜达过来,嘴上像是抹了油:“哟,这位……仙姑?面生得紧呐!打哪儿来?用点儿什么?”
穆涟被问得一懵。仙姑?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点餐?她只知道凡人有“吃饭”这个概念,具体吃什么、怎么吃,她脑子里只有从那些生灵口中听来的零星碎片——什么“浮元子”、“桃花酥”、“炙鸭”……名字好听,可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回想那些听起来很厉害的菜名,试图显得自己很懂行,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生硬:“呃……就来一份……那个……玉、玉髓羹?再要一壶……琼花露!” 这是她听过的听起来最贵、最像样的东西了。
小二眼睛瞬间一亮,心里立刻把这貌美却透着一股呆气的姑娘归入了“肥羊”之列。什么玉髓羹琼花露,这分明是那些说书先生嘴里编派仙人的词儿!
“哎呦!仙姑您可真会点!识货!”小二一拍大腿,表情浮夸,“这玉髓羹可是用雪山灵羊髓配着十八种山珍,文火煨了三天三夜!这琼花露更是了不得,是采集初春第一茬……”
他唾沫横飞地开始吹嘘,价格自然也是往天上报。穆涟被他说得一愣一愣,正迟疑着……
“——啧。”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儿不耐烦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断了小二的滔滔不绝。
穆涟和小二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邻桌坐着一个看起来极其娇小的女孩,约莫十四五岁的外貌,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衣。最奇特的是她那一头翠绿色的短发,发尾处却诡异地泛着一种如深海般的蓝色。她正捧着一只比她的手大了不少的茶碗,慢吞吞地喝着水,一双空洞的、没有任何高光的蓝色眼眸淡淡地扫过小二,最后落在穆涟身上。
“王老五,坑外地人能不能换个新鲜词儿?”女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家的‘玉髓羹’上个月还是隔壁李屠户那儿买的羊杂碎呢。”
小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菀、菀青!你别胡说八道坏我生意!”
名叫菀青的女孩放下茶碗,根本没理会小二的跳脚,而是直接看着穆涟,言简意赅:“他骗你的。想吃饱,点碗阳春面,加个肉包子,顶天二十文钱。” 说完这番话,她立刻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飞快地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茶碗,仿佛刚才那个一语道破真相的人不是她。
小二悻悻地骂咧了几句,见穆涟恍然大悟地点头表示只要阳春面,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闹剧结束,大堂重新喧闹起来。穆涟却对那个女孩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不仅仅是因为她刚才蹊跷的“勇敢”,更因为——穆涟轻轻吸了吸鼻子——从这个叫菀青的女孩身上,她闻到了一种非常、非常奇怪的气息。那是一种……冰冷的馨香,像是雨后的青草,却又带着一丝极微弱的、属于死亡的腐朽感。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矛盾又诡异。
猫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穆涟端起自己那碗还没动过的面,笑眯眯地凑到了菀青的桌边坐下。
“刚才,谢谢你呀!”穆涟笑眯眯地试图搭话。
菀青像是受惊的兔子,肩膀猛地一缩,脑袋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碗里,只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下,与方才冷静拆台的模样判若两人。
穆涟的鼻子轻轻抽动。没错,那诡异的气息源头,大半来自眼前这个女孩本身,而另一部分更浓郁的、带着微弱妖力的冰冷生机,则来自她紧紧靠着的那个深色箩筐。这感觉太奇怪了,就好像……生机是外来的,而死气才是她本身的底色。
“你叫菀青吗?名字真好听。我叫穆涟。”她继续释放善意,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箩筐,“你一个人吗?这个筐里是什么呀?味道有点特……”
“别碰它!”
穆涟只是用手指了一下,菀青却像是被触及了逆鳞,猛地抬头,那双空洞的蓝色眼瞳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恐和强烈的保护欲。她几乎是用整个瘦小的身体扑过去护住了那个箩筐,动作间,筐里似乎有什么细长的东西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这反应太大了。
穆涟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好好好,我不碰我不碰!对不起啊……”
菀青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窘迫,她重新低下头,双手更紧地环抱住箩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重复道:“……对、对不起。它……它怕生。”
穆涟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
这女孩身上矛盾的气息……这死气与生机的诡异交织……
像极了某种她亲身经历过、却一知半解的“状态”!
—难道……和林下有关?!
这个想法让她几乎屏住了呼吸。
是了!林下那家伙就有这种颠倒生死、混乱阴阳的“前科”!他自己亲口承认过复活她的时候“有点马虎”,那他会不会在更早之前,也在别处……同样“马虎”过?
穆涟看着菀青,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难道这小姑娘,是林下另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一个更早的、没处理干净的……半成品?”
所以她才会有这种半生半死的诡异状态?所以那箩筐里的东西,才是维持这个“半成品”不至于彻底崩溃的关键?
这个推测让穆涟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如果真是这样,那林下的失踪,是不是也和他这些“马虎事”即将败露有关?
她看着眼前这个紧紧抱着箩筐、对自己可怕状态似乎毫无察觉的小姑娘,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们都是他留下的烂摊子。
“阿——嚏!”
这个念头刚落,穆涟毫无征兆地猛地打了个大喷嚏,声音响亮,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差点打翻面前的碗。
“……?”她揉了揉鼻子,一脸莫名其妙。
“怪事,我又不冷……难道是哪个混蛋在背后念叨我?” 她嘟囔着,完全没想过这个喷嚏或许是因为她刚刚在心里把某个失踪神明骂得太狠了。
对面的菀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又缩了一下肩膀,从碗沿上方偷偷看她。
“……没关系。”穆涟赶紧摆摆手,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她小心翼翼地不再去看那个箩筐,仿佛那是什么一碰就会破碎的、由谎言维系的美梦。“面要凉了,快吃吧。”
她低下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面,心思却已翻江倒海。
如果菀青真的与林下有关,那找到她变成这样的原因,或许就是找到林下的一条重要线索!
一碗阳春面下肚,穆涟身上暖和了些,但心思全在对面那个叫菀青的女孩身上。
菀青吃得又慢又安静,几乎是数着米粒吃完的。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绝不准人碰的箩筐,低着头,像一抹悄无声息的青烟,融入了街上的人流。
穆涟立刻放下碗,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远远地跟了上去。
街市上人来人往,菀青的身影娇小,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她走得并不快,但步伐有种奇异的飘忽感,总能在人群缝隙里找到最不引人注目的路径。穆涟凭借着猫的灵活和敏锐的嗅觉,勉强能跟上。
她们一前一后,渐渐离开了喧闹的主街,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
巷子里行人稀少,穆涟不敢跟得太近,只好借着墙角遮掩,探头望去——
就在她探头的瞬间,走在前面的菀青,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住了脚步。
穆涟心里一咯噔,赶紧缩回头,屏住呼吸,心想是不是被发现了。
巷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过了几息,穆涟按捺不住,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刚才菀青站着的地方,空空如也!
人不见了!
“?!”穆涟心头猛地一跳,也顾不上隐藏了,几步就从墙角后蹿了出来,跑到菀青刚才停留的位置,难以置信地四下张望。
这是一条笔直的巷子,两边是高高的院墙,根本没有岔路,也没有门口。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墙头和高处——作为一只猫,她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可能跃上去了。
但她完全忽略了,就在她的正下方,视线的死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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