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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行宫的寝殿内烛影摇曳,微光映在梁柱上,投下一片冷寂的暗影。
柱帷后方,一道脚步声渐渐离近。
“事情解决了?”
萧拓支着一膝,临窗坐在案前一只蒲垫上,看暮色将歇,皇城中星火荧荧的夜景,头也不回问道。
“嗯。”
沈行约从他身侧经过,除靴坐在了栏杆旁,朝他说:
“李肃已答应了,他会守住这个秘密,不会外传一句。”
这时,王福领侍者入内,在案前置起铜灯,又将捆扎整齐的简帛一一呈上。
沈行约取了笔,摊开其中的一卷。
余人尽数退下,案头铜灯亮起,温润的烛光霎时笼罩了两人。
“你倒信他。”
萧拓将擦拭完的金刀放在案畔,转头看向对方那浸润在灯烛下的眉眼。
“当然。”
沈行约目光专注,落在简帛上,随口道:
“亏得是李肃,若换了旁人,说不得闹出什么麻烦来。”
“听你这么说,”萧拓取了些茶水倒在石砚上,拿起一块粗墨认真研磨:
“他在你的那群下属里,还算是特别的一个?”
“特别说不上。”
少倾墨汁化开,淡淡的松香气息弥散开来。
沈行约提笔蘸墨,道:“李肃为人还算不错,能力不差,行事也算果决有度……”
放在平常,沈行约极少将朝中哪个下属拎出来单独评议,提及李肃,他给出的寥寥数句,已算颇高的评价。
萧拓略微抬眼:
“所以你决定不杀他,宁可留下这个隐患,也舍不得朝他下手。”
沈行约稍稍一怔,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么说?”
他的目光又落回到简帛上:“起事这一路上,他也帮了我不少。”
萧拓神情似有不耐,研墨的动作忽停下来:
“我就没帮你?”
沈行约:“……?”
两人对上视线,萧拓眉峰冷冽,眼中闪过些许促狭的意味。
“那不一样。”
沈行约笑了起来,总算觉察过来对方是在吃醋,微凉的手指触到萧拓置于案畔的手,攥握的手背筋络凸显:
“你为我做什么都行,可我不想欠他的。”
状似不经意的肌肤触碰,却令萧拓内心为之一动,随之,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下来,他没有再追问,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
沈行约便与对方手指勾着,继续批阅朝中的奏疏。
然而,这份清净仅维持了不到一刻钟。
萧拓:“东西收了,明日再批。”
沈行约:“?”
萧拓说罢放下墨块,作势来抱,沈行约比他行动更快,两手率先护住了简帛。
“别闹!”
沈行约压着尚未批阅完的奏疏,朝对方目光警告:“还没完呢!”
“有什么事,就这么重要?”
两人隔着一道御案,展开了如拉锯般的角力,拉扯之间,沈行约衬衣领口被扯开,石砚打翻在地,弄了他一身的墨。
点点墨痕顺着他白皙的胸膛缓慢流淌。
这下萧拓迅速撤回了手,两人面面相觑,沈行约简直拿他没有办法。
“游羌部落的统领,这几日要来燕都朝见。”
片刻后,沈行约命人备水沐浴,靠在浴桶旁,他微微闭目问道:“边地今日有消息吗?”
“回陛下,还没有。”
王福候在一旁,正为他受伤的两只手更换伤药,道:“此事朝野极为重视,一有消息,负责此事的驿差会加急禀报。”
沈行约‘嗯’了一声,继而舒展手臂,闭目养神。
“游羌而今的统领名唤朔兰鞮。”
身前漾起的水声中,萧拓的语气不疾不徐,道:
“他选择这时来朝,无非是怕了。”
沈行约缓缓睁眼,看向萧拓,便听他道:“一月前,我的部下越过岐岭,在东夷的地盘击溃了游羌的两只驻军,领地扩张到乌祁山以东。”
“朔兰鞮初掌部落,本就人心未附,与我所率领的胡戎铁骑交手,结果落败而逃,这个当口,马上又是隆冬,自是不宜再动干戈。”
萧拓一边说,帮沈行约洗净了胸前沾染的墨渍,又擦干手掌的水迹,从王福手中拿过包扎用的绷布。
王福正棘手该如何处理他的伤处,时下手中一空,便请示地看向沈行约。
“给他吧。”
沈行约道:“你先退下,今夜不必伺候了。”
王福走后,屏风围起的一方温暖空间内就只剩下他二人,沈行约忍不住问:“听你这么说,那我之前议和所提的条件,岂不是还便宜他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则表明与游羌议和的筹码仍有进一步商谈的空间。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打从一开始,沈行约就没打算在这上面付出太多,一来是朝中的实际情况不允许他打肿脸去充胖子,二来所谓边境协议,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调停战争,一时的权宜之计。
沈行约决计不能容忍,在这件事上面一直处在被动的局面。
“可以等等看。”
萧拓道:“听你说,游羌派遣使者议和,时间上应该也快了,只是不知道,朔兰鞮会不会亲自南下。”
萧拓轻描淡写的一番话,意图显而易见,沈行约不免陷入思索,听他所说的这些,总觉得不止是胡戎介入其中,这一方的因素。
“告诉我,北方还发生了什么?”
沈行约目光略有不解,总觉得这一次两人再见,萧拓似乎在刻意地隐瞒什么。
“总不会,因为胡戎的一次征讨,就令游羌从此一蹶不振了?”
说到这里,沈行约又想到了刺杀他的那批死士。
当时事发突然,萧拓只以三言两语的解释搪塞了过去,直到此刻,将这几件事稍加联系,沈行约才渐渐觉出其中的反常:
“那伙刺客,他们是怎么盯上你的;还有,你这次率部出征,是不是还有别的意图……你?你还在找你大哥、还在找魔的踪迹?!”
萧拓平静地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
沈行约皱眉道:“你不记得那则预言了吗?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别一个人涉险。”
氤氲的水雾散开,水波流动的浴桶内,沈行约回过身,目光正视着他。
记忆闪回至后山之中,直面所爱之人命悬一线,随时可能会失去他,那种猝不及防的惊遽,以及巨大而无助的情感再度袭来,令沈行约一时无措。
萧拓停下手中动作,抬眸看向他,却是忽而笑了。
“你笑什么?”
“你在担心我。”萧拓道:“你从来都不肯承认。”
沈行约道:“别打岔,你是找到车牧的下落了?”
“是,也不是。”
萧拓将绷布撕开一截,道:“我不在的那段时间,王庭遭遇了一次魔袭,连鞑死里逃生,发现了魔族留下的线索,我便顺着这个线索找了下去。”
“这可能是个陷阱。”
沈行约忧虑道:“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车牧他这样做意图是什么。”
“我知道,”萧拓道:“所以我一直都很小心,就连巡查放牧身边也带着人。”
沈行约微微觑目,显然他这些话毫无说服力。
“没忘记和你的约定。”萧拓又道:“这次是因为找你,为了掩人耳目,与景望在华封郡北分开了。”
沈行约这才稍稍定下心来,问道:
“所以呢,有什么进展?你见到车牧,和他交手了?”
萧拓摇了摇头。
一月之中,乌祁山脉的东北面草原屡遭妖袭,萧拓率部出征这期间,以祭旗斩杀了几只妖物。
也有几次,他探查到魔的踪迹,但始终未曾与魔族交手,更不曾见到车牧的踪迹。
“记得曜灵说过,在赤州大地的秩序尚未崩塌完全之前,魔尚不能对人族展开杀戮,或许正因为这一层缘故,如今的北境正是妖物横行,而魔族却隐匿逃窜。”
萧拓说着,展平他的手掌,沈行约新涂了伤药的手心湿漉漉的,除了较大的创面外,上面一些细微伤口已经快愈合了。
而他的言外之意,与沈行约猜测的一样:
北境游羌统领的部落,族群中很可能也遭遇了妖物的侵袭。
正因如此,游羌的头领朔兰鞮才选择顺势而为,接受了此前议和的条件。
“知道了。”
不等对方包扎完,沈行约倏地收回手,侧避调节着自己的情绪。
萧拓略微低头,摸了摸他的侧脸,气息摩挲而过,在对方的唇角处落下一个吻。
“之所以没和你说,是不想你徒增担心。”
少倾,熄了灯的寝殿内,矮榻深处,一粗一浅的呼吸声落在浮动的夜色里。
沈行约沐浴完后,萧拓将他折腰抱起,放在床榻上。
两人合身抱着,大半身子陷进柔软的锦被里,沈行约裹束绷布的两手搭在萧拓后颈上,手指不时蜷起,像是在极力克制,任凭对方带着野兽般的力度,埋头在他颈侧,轻一下重一下地专心啃吻。
入冬以来天气渐凉,行宫内烧起了地龙,温度尚不足以抵抗初冬的寒意,夜里却总不至于冷得太过。
萧拓以强劲的手臂将人揽着,在床榻的角落与他紧紧相贴,彼此分享着体温。
快结束时,沈行约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纠缠上来,整个人几乎挂在了对方身上,脚则使不上劲,搭在萧拓绷紧的后腰处不住滑下。
萧拓稍撑起身,与他分开,一遍遍亲吻对方那湿漉漉的眼睛,直到那急促的碰撞声渐渐停下,只剩下彼此安静的呼吸。
不知睡了多久,午夜梦回时,沈行约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
耳廓稍动,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暗夜里,传来‘嗒’的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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