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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训人了
“可你们这样,以后要怎么办啊……”
……
贺振华的叹息,飘散在了那夏末清晨的微微凉风里。
贺白微垂着眼眸沉默着。
停了好一阵后,贺振华又是深深一叹,而后缓缓转头看向了贺白:“……我知道你也大了,现在听你这么跟我一说,怕是这以后要是拿着刀子架在你脖子上叫你改,你都改不掉了吧?”
贺白没有丝毫张口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贺振华的眼睛,贺振华就全都明白了。
他也没指望贺白回答自己什么,最后见状就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无奈道:“你我是管不了了,都二十多的人了,我相信你对自己心里有数,你要真想好了,也认准了,我也干涉不了,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得你自己选路。”
讲到这里,贺振华忽然微微一停,接而便是话锋一转:“——但你想好了,不代表别人也想好了,这道理……你能明白吗?”
望着贺振华认真的眼神,贺白倏然间眉峰一跳。
还未待给予回应,只见贺振华再次正色着开了口:“凡凡多大年纪,你多大年纪?你又是在什么年纪里认准的想明白的?……你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看凡凡,他是你当初的心智,有你当初的那个成熟度吗?”
贺振华说着顺势伸出了手指,在那干净的瓷砖窗台上干脆的敲了敲:“一个连高考都没考过的孩子,徒有一个成年的年纪,见过的看过的……都还早着呢呀小白,你看他活到现在,除了那永宁音乐学院里的人和事,他还见过别的吗?你认为他会了解什么是女人,什么又是男人吗?你敢说他真的明白什么是爱情吗?你又敢确定,他蒋沐凡就像是跟你认准了他了一样的,也认准你了吗?”
“……”
恍而之间,贺白竟是哑口无言。
他有些束手无措,甚至是有些慌乱,还在飞快思索着要如何反驳的时候,就看对面的父亲真是如同看待孩童一样的对着自己怜悯的摇了摇头——
“小白,凡凡这孩子……真的是太简单了。”
一口气从贺振华的鼻腔中轻轻呼出:“他比他同龄的孩子都要简单,你从上学到现在,起码还能体验点所谓的校园社会,甚至还跟着我来回的跑公司,也在你们学校跟着你们导师做一做课题研究,这些都可以说是见识与历练,可他呢?……你就只看他们学校的气氛和学习的环境,他的人生除了面对着那一堆铺天盖地的五线谱和那一架一成不变的钢琴,你觉得还有其他吗?”
瞅着贺白逐渐苍白的脸色,贺振华眼底闪过了一抹悲哀:“不是我打击你,但说实话,凡凡现在是最容易被人带着走的时候……而我说这些也不是说他可能不是真的喜欢你,我只是想叫你明白,做人也不能太自私——”
“这个‘自私’不是对我对你妈,你喜欢谁想跟谁过一辈子,这其实都不是我俩能管得了的事儿,也跟我俩没啥关系,谈不上自私不自私,对不对得起的……我说的这个‘自私’……说的是你对于凡凡。”
贺振华收起了说教的态度,话语间尽是坦率的语重心长:“凡凡还小,他还什么都没见过,你这么就把他带走了,你有想过他以后如果真的碰上了他喜欢的,你叫他怎么办呢?放开你吗?……还是碍于心软,委屈了自己忍气吞声的跟你过一辈子呢?”
听到这里,贺白终于不乐意了,不等贺振华把话说完就抢先一步的打断:“我永远不会干涉他,更不会把他困住,我怎么可能?”
“是,我知道,你不可能。”贺振华抱着胳膊耐心的表示同意,“我也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但你说凡凡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是那种,能放得下你扭身说走就能走的人吗?”
话音一落,贺白竟是呆住了,灭顶眩晕席卷而来,让他一时间竟是接不上一句话。
贺振华料到了贺白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浅浅会心的笑了笑,宽容的继续讲着自己的看法:“如果你只是一个偶然出现在凡凡生命中的普通过客,不论男人女人,你陪了他度过了几年,好,那再等到以后,如果凡凡有一天发现自己不爱了,或者是爱错了……我都相信他一定会念在往日付出的份上犹豫三分,而你呢?……你可是他哥啊,你是那个把他从小看大的大哥,你觉得他以后一旦真的有个万一,他能抛下你不管,洒脱的跑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或事吗?”
他不可能的,他就是这样的善良心软,他宁可把自己憋屈到死,也做不出抛弃别人,一切只为让自己好过的事。
看着此时耳朵都快耷拉到脚后跟的贺白,贺振华不由得心里终于疼了一下,他声音渐渐放软,看着儿子轻轻最后劝了一句:“所以小白,你这么一想,你的做法是不是也算是自私的一种呢?”
贺白:“……”
贺振华说的残酷无情,却又是句句在理。
每一条都是贺白从来没有想到的。
他一直自觉自己已经足够面面俱到,瞻前顾后了,但还是在贺振华说的这个观点上败下了阵来。
贺白本以为自己只要过了父母这一关,他和蒋沐凡就只剩下天长地久了。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考虑到了,结果却就是没能想到——也许未来的变数,可能竟真的会出现在蒋沐凡身上。
并且按贺振华现下的分析,这个概率还不小。
贺白当然不愿意蒋沐凡忍气吞声的跟自己在一起,他要的永远都不是这个。
贺白要的,是那个同样会倾尽全力深爱着自己的蒋沐凡,但凡这份爱的味道有一点点的不对,贺白都宁可不要。
所以,当他明白了贺振华所说的其中深意之后,贺白可以说是无比茫然的。
在这长久的沉默中,贺振华轻而易举就看穿了贺白的这层坚硬的外壳即将就要破碎,长辈的姿态不再是威严,老贺总的毛病再起,又没出息的开始心疼起了孩子。
“小白,你得等他真的长大,等他真的看过见过了这世间他应该见过的一切,你再看他愿不愿意还选择你……”
“那个时候,对你们就都好。”
“……爸永远不会拿你们的性别说事儿,这其中也包括你妈,我相信你妈也是相信你们不是普通的叛逆或者玩儿玩儿而已,要不她也不会自己闷着头在家看了那么多相关的书籍文献……”
“……爸就是想让你们都好,你俩太巧了,都是我的儿子,你说叫我们舍得谁好呢?”
……
贺白的眼眶终于再不能强忍的泛起了红,他用手捂住了额头,最后颤抖又脆弱的叫了一声:“爸……”
贺振华闻声温和的笑了笑,伸手在贺白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拍,道了句“行啦”。
他豁达的安慰道:“没几年,就当是对你们的小考验,凡凡马上就要去首都念书了,也就这四年他就该成长了——爸内心还是向着你的,你俩到时候要是还能像现在这样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那爸铁定出钱给你俩送M国领证去。”
“……”
贺白这回没再被贺振华这难改的不着四六逗笑,只是难看的扯了扯嘴角:“得了吧……”
贺振华见状“嘿嘿”了两声,也就没再继续跟贺白往下聊了。
……就到这儿了吧,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也就是孩子自己选择的事儿了。
这次跟贺白的谈话说白了,也就真的只到了“沟通”的这一步,他不妄求自己能改变任何,也就只是想给后辈一点忠告罢了,毕竟这件事不小。
最后贺白跟贺振华两相不言,在那个窗边又抽了许久的烟,在那包软中华被这两个烟鬼下了快半盒的时候,张竹生终于过来了,跟这对父子知会了声,蒋沐凡醒过来了。
……
贺振华不爱干那种夹在中间尴尬的事情,所以等蒋沐凡醒来之后,贺振华只进去跟蒋沐凡呆了一会儿,便带着张竹生先走了。
于是那时病房里就剩下了贺白和蒋沐凡两个人。
医生说等蒋沐凡手上的消炎针打完,就可以带着病人回家静养了。
那个时候贺振华的话贺白虽然都记在心里,但此时面对蒋沐凡,贺白却实在做不出如贺振华所说的,等上个四年后再谈恋爱的模样。
如今他们的日子就跟偷来的似的,贺白珍惜还来不及,他怎么舍得浪费那来之不易的每一分钟?更何况现在的蒋沐凡还正是需要自己的时候。
于是等贺振华走后,贺白头一次做了回表里不一的小人,不等蒋沐凡伸手,就俯身将那个小脑震荡的头亲昵的揉到了怀里捂了捂,顺便还落下了个轻轻的吻。
蒋沐凡原本在吴天良那个破房子里见了贺白就已经是委屈的不行了,现在清醒了,那委屈劲儿就更收不住了。
这次蒋沐凡着实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死里逃生,前一天晚上在那潮湿的小黑屋里所发生的种种蒋沐凡简直不敢想,越想越后怕。
再加上他这回一睁开眼睛就是这意想不到的两眼一抹黑,要不是张竹生及时跟他解释,蒋沐凡估计当场就要崩溃。
——差点染上毒瘾,还冷不丁的给瞎了,这谁一时半会儿能接受啊?!
最后蒋沐凡确认再三,自己这眼睛就跟以前还珠格格的紫薇是一个毛病,应该问题不大,一周就能恢复,之后才算是多少放下了点心。
蒋沐凡醒来的时候,起初是张竹生在一旁先把自己安抚了一会儿,接着才出去叫的人。
蒋沐凡那时是一点当盲人的经验都没有,就在那黑暗中无助的呆坐着,要不是贺白那会儿一进屋就把他的手牵了牵,蒋沐凡是真都听不出来一点那进来的人是谁。
他这眼睛虽然没啥大事儿,但这几天也是看不了啥东西了,内心冲击到底还是挺大的。
所以等人都走了之后,蒋沐凡也就缩在了贺白怀里,闷闷的一声不吭了。
好不容易都能安静会儿,贺白也就顺着蒋沐凡来了,坐在床边很长时间也不说话。
两个人相互依偎了好半天,蒋沐凡才小小的叫了一声“哥”。
这是蒋沐凡醒来之后第一次叫贺白,贺白听到,心立马就跟着疼了一下。
他一边顺着蒋沐凡的背一边浅浅的答应了一声:“嗯,头还疼吗?”
蒋沐凡把脸闷在贺白胸前,呜呜的说了一声“疼”,接着便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晕……老想吐。”
贺白见状缓缓的叹了口气,抬手在蒋沐凡后脑勺上轻轻的摸了摸:“那就再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听着贺白的声音,蒋沐凡仿佛能平静下来很多,虽然他这会儿啥也看不见,但也不至于像刚才那么害怕了。
乖乖的答应了一声,蒋沐凡又在贺白的怀里歇了歇。
蒋沐凡原本以为贺白会在后面跟他多少聊几句天说几句话,分散分散注意力什么的,可谁知贺白还就是一如刚才那样的安静的坐在一旁让自己靠着,并且似乎不是很想跟自己说话的样子。
蒋沐凡看不到,也不知道贺白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
心里一阵思索,蒋沐凡把贺白身上的味道又细嗅了片刻,少顷扭头冲着他以为的贺白的方向茫然地看了看,有些心虚的开了口:“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我气了?”
只见贺白身形不动,只低了低头的言语平淡道:“……嗯?为什么这么问?”
蒋沐凡眨了眨眼睛,说话有些支支吾吾:“因为我…我没跟你打招呼,就自己跑去找了吴天良……”
贺白还没听完就嘴角向下一撇:“哦,看来你也知道啊。”
这语气放平常,大概率就是要开始训人了。
蒋沐凡连忙在摸黑中坐直了身体,乖乖的等着挨骂,也不敢靠人家了。
贺白也没拦着,紧接着就补了一句:“那我该生气吗?”
“……”蒋沐凡嘴巴一抿,用力的点了点头。
贺白:“那下次能不打招呼就乱跑吗?”
结果不等把话说完,蒋沐凡又赶紧摇了摇头。
脑袋里面没几斤几两的脑汁在这个节骨眼可经不住他这么晃荡,还没体会到即将到来的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忽然,一张大手便将自己的脑袋冷不丁轻轻的摁住了。
“行了行了。”贺白的语气再次没出息的软了一丢丢:“脑震荡着呢,把你这脑袋稳着点肘。”
蒋沐凡双眼无神的对着空气又眨了眨,呆呆的道了一声“哦”。
贺白见消停下来了之后就放下了手,顺道在蒋沐凡的脸上又捏了一把,接着一声叹的开始故作轻松道:“那来吧,开始问话了。”
说完,蒋沐凡很快就听到一旁的贺白拉开了凳子再大剌剌坐下的声音,他似乎还翘起了二郎腿——
……得,开始听训吧。
蒋沐凡难看的抬了抬嘴角,耷拉下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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