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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杀
飞雪如瀑,与风的行迹一同坠向大地。
断崖下,麒麟石兽四爪朝天,沿着凹凸不平的崖壁翻滚摔下,到半空时,石兽额前染血的部位突然焕发光亮。
流光乍现,沿着石刻的纹路一路延展,如水般流淌,石缝的裂纹中,立时充盈起赤金的光泽。
以石珠雕刻的兽瞳缓慢转动,随之石屑洒下。
两只深陷的眼窝内侧,石质的眼睑‘咔哒’一声,轰然闭合。
再睁眼时,兽瞳中幽绿色的光芒骤然消散,淬炼为流动的赤红。
崖上,沈行约单膝跪地,匍匐上身,艰难地大口喘息。
“和你说过了。”
萧拓站在一旁,气息略有些不稳,细听之下,能听出他话音里掩饰不住的紧绷:“别浪费子弹。”
他低眸看向沈行约垂在地面的那只手,手上还虚握着那柄左轮手枪。
方才那场面,如果不是沈行约突然想起自己随身带了枪,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两人对视,沈行约不接他的话茬,身体因脱力而微微发抖,缓了会儿才问道: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刚才……那是什么?”
两人一同看向死士摔落的位置。
塌洞之下,尘霾散尽,漆棺旁现出一片殷红的血迹。
从那十几具漆棺的分布与规格判断,这里应当不是帝陵地宫的主体,而是当中的一处殉葬墓穴,极有可能是被发狂的石麒麟撞塌,某处殉葬坑的侧室。
而方才追杀萧拓的那名死士,此刻正仰面摔在众棺中央,扭曲的身形还在不断抽搐。
死士一身胡制的装束,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魔化后的产物。”
萧拓架起沈行约,将他带到安全地带,继而扯下里侧中衣的一角,屈膝半跪,为他清理包扎手上的伤口。
沈行约回想起方才打斗的场景,仍心有余悸。
那人竟能够悄无声息地离近并且不被察觉,靠突然偷袭发起近战,与萧拓交手,短时间内竟还不落下风。
此等身手,只怕在当世也难找出几个。
“等等……”
沈行约猛然反应过来:
“你意思是……刚才追杀你的那个,不是人?!”
萧拓托起他的手掌,将创口处包扎的布条稍稍拉紧,指间利落地系上扣结。
“本想在半路甩掉他,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胡戎部落北上的一月余,铁骑踏过乌祁山脉的东北面草原,面临的头号劲敌却不是来自游羌或是东夷其他胡族,而是近乎无处不在的魔族势力。
从邑野离开后,按照连鞑给出的指引,萧拓便率铁骑开始了对东夷诸胡掠夺式的征战,这些暂且不提。
而这一月中,他一直在暗中探查着关于车牧的消息。
其中有几次找寻到魔的踪迹,皆以对方的未战先逃而不了了之。
直到半月前,有一伙训练有素、被魔化的死士在暗中盯上了他。
一次夜间,萧拓在驻跸的矮帐中遇袭。
执行刺杀任务的死士外表与胡族无异,魔化前的具体身份已不可查,可能来自于游羌、鞣勒等部落,拥有着同样作为人类的思维和弱点,只是在此基础上,强化了与妖兽无异的体能。
萧拓与之交手,虽不至于在打斗间丢了性命,但对手却足够难缠。
并且,这批死士目标明确,只为了他一人而来。
“是什么?”
沈行约愈发不解:“这算人还是妖?”
“是人。”
萧拓道:“生前可能持有部分妖或者魔的力量,而死后则与人无异。”
此前,他曾尝试用祭旗解决掉这群追兵,然而死士们的魔化并不完全,因此祭旗所能发挥的作用也相当有限。
沈行约瞥了眼他猎户的装扮,仍存有疑问,便见萧拓虎口抵着刀尖,一声脆响收刀入鞘。
沈行约:“你来这地方做什么?”
“你来这地方做什么?”
两人同时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萧拓替他把枪收好,道:“当然是找你。”
说罢扯过他的胳膊,抬手将人拥入怀中。
隔着兽皮袍,沈行约听着他低沉有力的心跳,混乱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
雪花飘飞,静谧地落于二人肩头。
“我的剑不见了。”
片刻后,沈行约道:“还不能回去,得找到。”
“我替你找。”
萧拓松开他,侧过身,眼神示意:“上来,先背你下山。”
“我是伤了手又不是伤了脚。”
萧拓微微凝眉,这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你自己一个人?”
“我、”沈行约被他问住了,猛然惊觉道:“不……还有!李肃!李肃——?!”
萧拓嘴角微抿,脸色不易察觉地一沉,下一秒,他整个人扑身过来,后方一道黑影闪至,萧拓一手环住沈行约的腰,将他带离了原位置。
数名死士如鬼魅般现身,从各个方位伺机而动。
“看起来,你的善后工作做得不怎么样啊……”
沈行约从短促的惊惧中回过神来,盯着面前死士的方向,抬指推了下镜框。
萧拓再次摸上刀柄,目光冷寂:
“先走,我来解决。”
雪沙遮蔽了视线,前侧的死士持刀而立,形成了半面重围,气氛剑拔弩张。
萧拓深吸一口气,脚步错开,作起手式,已做好出刀的准备。
然而这时,后方的断崖处忽然传出轰响,不待众人反应,麒麟石兽硕大的石爪拍向崖壁,发出浑厚的颤音。
下一秒,麒麟石兽纵身窜出,爆冲数步,一声嘶吼咬住了距离最近的死士的后背。
死士惨叫一声,身体从中折断,四肢扭曲,背后立时爆出鲜血。
脚下山石撼动,沈行约站直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什么情况?!”
方才坠向崖底的石麒麟竟然又奋力爬了上来,并且对着突然出现的死士展开了无差别攻击。
麒麟石兽双目赤红,一跃来到二人身前,朝着对面发出嘶吼。
“眼睛。”
萧拓谨慎地调整站位,防备着随时可能发起的进攻,朝身侧提醒道:“它的兽瞳,不一样了。”
沈行约也注意到了。
不知为何,在摔落山崖后,麒麟石兽的一双兽瞳颜色由幽绿变为了暗红色,并且一反常态,甚至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主动充当了守护的角色。
面对这样一只庞然大物,余下的死士心生怯意,纷纷弃战而逃。
麒麟石兽蓄力跃起,口鼻中喷薄出雪沙,后爪蹬地,一路追赶死士团逃离的方向。
“陛下——!”
李肃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听到打斗声,李肃从摔落的位置踉跄寻来,中途遇到木架塌毁,险些掉入地宫中,此刻方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您没事吧!”
李肃单手拄着刀,到沈行约身前时,不由得睁大了双眼:“您的手——”
“一点擦伤,不碍事。”
沈行约从石兽消失的方向缓缓挪回目光,仍惦记着遗落的天子剑,萧拓道:“先离开这。”
山体从中崩裂,下山的路已被彻底掩埋,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厚土层。
除了后方的断崖,其余三面皆是松散的碎石坡,萧拓找出绳索,绕石堆钉在岩石底部,三人沿飞索下山。
沈行约思索着方才那场面,一脸凝重。及至李肃赶到,麒麟石兽已不见踪迹,只余一抹灰影消失在漫天飞雪中。
“那会是什么?”
三人陆续下山,李肃问道。
“可能是、地宫的镇墓兽,”沈行约边说着,解下腰间系着的绳扣,扔还给萧拓,扭头发现李肃面色惨白,额前遍布虚汗。
“你怎么,受伤了?”
李肃强撑着脚步,摇了下头。
及至此刻,危机解除,萧拓目光自动略过李肃,朝沈行约道:
“所以,能告诉我,你们在山上做什么?”
萧拓眸光一瞥,带着明显不悦的神情。
还不等沈行约开口,几人身后,山体再度发出异响。
地面震颤,原本崩塌散落的岩土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山腰中央暴露的塌陷处,断崖正缓缓朝内合拢,发出移山倒海般的沉闷巨响。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断裂的山体竟然重新聚合,厚土将这座帝陵地宫重新封存,与山峦融为一体。
眼前的场景堪称诡异。
雪势已停,沈行约倒吸一口凉气,一时甚至忘记了解释。
半晌,他才怔怔地道:
“李肃,这帝陵中……还有其他机关吗?”
沈行约问完,无人回应,再一转头,李肃已双目失焦,倒地昏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皇城岁殿,行宫中:
几名侍者将重伤昏迷的李肃安置在屏风后的里榻上,沈行约召来御医为他诊脉,得知李肃只是从高处摔下,腹内脏器受损,只需稍加调理,修整几日便无碍了。
“就是这样了。”
殿内,沈行约屏退宫人,更衣后斜倚在坐榻旁,支着一膝,包扎过的两只手分别搭在榻面的席纹上,与萧拓说了自己窃祖坟盗帝陵的事。
“没钱用,怎么不和我说?”
萧拓到偏殿换了件外袍,朝他走来。
“亏空太大,你补不了。”
沈行约给他让出位置,等萧拓落座时,手指勾着对方的衣领,挑眉问道:“还有,我还没说你,信呢?”
上次两人分开,萧拓便答应,每隔十日写信给他,然而他的部落从邑野撤离,这么大的事,萧拓竟然不与他知会一声,就这么不告而别。
“写了给你,”萧拓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指腹在沈行约红润的唇上捺过:“没收到?”
二人许久未见,原本沈行约有满腹的话想要和他说,更好奇分开的这段时间,胡戎部落里发生了什么。然而随着距离渐渐拉近,沈行约的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彼此气息缠绕,他听见对方的心跳加快,也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回来了?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前殿暧昧的氛围。
陆周谦推开后殿的门,‘唰’一下探身进来:“进展还顺利……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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