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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感君恩重
我这才转向甄嬛,从怀里掏出了书信,双手递给了她——“父亲,很是惦念于你。……”
久不见家书,甄嬛的激动可想而知。与她截然相反,我接到甄远道的书信时,心绪只是淡然。眼见她颤抖着手接过书信,从里面取出信笺,面上又珠泪横流的样子,我不愿再直视下去——这样亲厚无间的父女亲情,于我,毕生都不可企及。
耳边传来甄嬛哽咽的声音,她在念信——“吾儿玉嬛亲启——……”
吾儿。——甄远道在信中从未这样称呼过我,尽管我在信中从来都称他一声父亲。我当然晓得,毕竟隔阂多年,出于自尊,他是不好意思叫我一声女儿的。但甄嬛不同。
……“吾与你娘,姚儿,娆儿已在江州落户安居,一切安好。玉隐来信念及珩儿与汝——珩儿在岭南得清河王爷故友庇佑,汝今携女婢于甘露寺修行。吾一家虽各自天涯,也算各自安好,为父很是安心。为父有言嘱儿,望儿切记——如今大局已定,无需再做徒劳之功。儿与玉隐虽为姐妹,然毕竟玉隐今日之荣未得甄门丝毫助力。儿于庵门若能安稳度日,莫去搅扰玉隐。……”
此信封于甄远道给我的家书之内,此前,因封的严实,且上书吾儿玉嬛亲启,我并没有拆开阅读。如今听甄嬛亲自读信,心中倒像打翻五味瓶一般。甄远道于我,终究不像对待甄嬛。他与甄嬛的信中,可以直呼吾儿;而在给我的信中,只称我为玉隐,而且言辞十分客气拘谨,我每于信中问及有何困难之处,他总是再三言谢,然后再说无需挂怀之类的话。
然而,他于我纵然生分,终究还是存了父女之情的。竟然叮嘱甄嬛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正在徒伤感坏,却听甄嬛几乎痛哭失声——“爹爹,爹爹……”
我这才看向她,只见那封薄薄的信笺,仿佛断线的残鸢,飘摇委地。而甄嬛,则失神落魄一般,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蓦地掩面大哭,转身狂奔而去了。……
“长姐!……”我吃惊叫了一声,待欲追赶,却被玄清掣住了肘,叹息道:“由她去吧……”
“清哥,长姐她为何……”我有些惶然不解。
玄清笑了笑,点了下我的额头道:“碧儿,你竟这般愚笨么?你父亲叫她一生冷寂佛门,也不要来打扰你的生活。她从小是被父亲捧在手心儿的,千娇万宠,如今却好像……”
我恍然,接口道:“好像,好像被父亲遗弃了一般?”
玄清点了点头,却无声的握紧了我的手,拉着我转身向凌云峰下的方向走去。
一路心思默默,玄清的手是那样的温暖,有这只手传递过来的温暖,我纵饱受一生凄凉苦恨,也都微不足道了。此刻的双眸,仿佛流泪的泉,不能止住。
一块平坦的山石上,与清并肩坐着,清取帕为我拭去了泪水,我靠在他怀中,心里无限的温暖,踏实。
“清哥,帮我一件事好么?”我静静的开口。
“什么事?”
“帮我,为长姐寻一门好亲事。”
“什么?”玄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帮我,为长姐寻一门亲事。……我为了长姐,也是为他——父亲做的。”我解释道。
玄清吁了口气,叹道:“碧儿,你总是让我帮你做一些我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可清哥每次都能做的很好。这才说明我的清哥比别的男人有本事嘛。”我偎在他怀里嗤嗤的笑。
玄清气笑了:“碧儿,你不要这样天真可好?——普通人的下堂妻再找夫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天子的弃妃?那根本不可能!谁敢冒杀头的罪娶她呢?”
我愣了愣,从玄清的怀里抬起头来,笑道:“那当初,清哥怎么敢冒杀头的罪,和我一个罪臣之后在一起呢?”
玄清翻了个白眼儿,得意道:“清哥这样好的男人,你满世界打着灯笼找去,还能再有第二个么?”
听他这样自夸,我越发嗤嗤的笑了,摇晃着他的肩膀央求道:“好清哥,你帮帮我,帮帮我嘛!……”
玄清不禁我这般央求,唯有勉强道:“我只能尽力一试,成与不成,全看她的造化了。……”
“谢谢清哥!……”我立刻喜得又投怀送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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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已是傍晚,用过晚饭,我同玄清去了书房。一面帮他整理明日上朝的奏折,一面询问他这半年在北地的经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是,只是考察民情而已,为何清考察了这么久。清只是微微一笑,指着一堆奏折道:“待你看了这些折子之后,自然明白我为何到现在才回来。”
我带着疑惑,将那些奏折一一翻阅,这才吃惊的发现,清的北地之行,考察民情,竟是考察的多么细致,并且分门别类,详加备述——地势地貌,资源物产,行政格局,人口数量,等等。
除此之外,亦做了详细分析:上京之地所以民生凋敝,多因气候酷寒,作物不生。然清遍走上京州城府县,发现有辉山一处,山阴之后,地势辽阔,气候温和,万物宜养。若能多派人口,于此劳作耕种,不出三年,必将大大改观。除发展农业以养人口,亦应多鼓励经商,交通往来,亦能佐助上京繁荣民生。
除这些外,清还调查了一件事,令我大大吃了一惊。
原瓦敕族曾与大周交战数年,被汝南王击败之后,元气大伤,退守大漠,却被刚刚兴起的赫赫一族所吞并。如今赫赫一族成为整个大漠的新一代王者,首领摩格可汗麾下有战将千员,铁骑精兵数万。如今,摩格野心勃勃,不出三年,必会进犯大周疆土,以图入主中原。
……
我掩合了奏折,吃惊的望着清:“清哥,赫赫异族之事,你怎么调查的如此清楚?”
“这有何难?我与阿晋暗中乔装成胡人模样,随着往来商队,潜入胡地,不出几日,一切都摸了个一清二楚!”玄清得意的神采飞扬。顿了顿,又道,“碧儿,你可不知道这有多刺激!我还跟摩格打了个照面呢。可笑,我当时满面尘沙,他不曾认出我来。还笑我身材不如他胡人健壮,便厌恶的挥了挥手,打发我走了。……”
我吃惊的几乎呆住:“清哥,你这样做,也太危险了!”
“危险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玄清满面安慰笑容道。
“可是,可是,”我吞吐着,又掀开一个折子,摩挲着上面的每一个字道:“清哥,皇上交给你的任务,你做的这样好,就不怕,不怕……”
“怕皇上猜忌,是么?”玄清直言道。
我唯有无言的点头。
“碧儿,你看着我!”玄清伸手托起了我下巴,认真问我道,“碧儿,你仔细想想,若我做的粗疏潦草,皇兄便对我毫无猜忌,丝毫不会怪罪我了么?”顿了顿,又道,“此行一番考察,关系到大周的未来生死。我若只顾及个人安危,不尽心尽责,岂不枉为皇室一员?”
清的话,我无可反驳,只是凝神担忧的望着他。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消除皇兄的疑虑。”玄清笑着眨眨眼。
他的轻松让我不禁开怀笑了,嗔他道:“你那么有办法,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害的人家还以为……”我忽然舌尖打结,收住了话语。
“以为什么?”玄清似不解,只清亮着眼眸含笑盯着我。
我翻了个白眼,笑道:“还以为你迷上了北地胭脂,忘了家里的糟糠之妻,再不回转了呢。”
玄清越发笑了,却不信道:“就这些?”
“就这些还不够么?”我故意嗔着拿眼瞥着他。
玄清眨了眨眼,含笑默默:“今早我回到府中,在书房里遇到了采蘋……”
采蘋?我愣了下,不解道:“遇到采蘋怎么了?”
“采蘋当时正在擦一个信笺盒子。……”
“信笺的盒子?”我越发怔怔——采蘋没事的时候,喜欢拿块干净的抹布,将书房里的每一件器具擦抹的干干净净——包括那个盛放我和玄清往来书信的盒子。今早我不在,她又擦那个盒子……我只顾怔怔的想,却听玄清嗤嗤的笑了出来,我不禁生气道:“清哥,你笑什么?你快告诉我,你趁我不在,和采蘋说了什么?”
玄清翻了个白眼,一本正经的笑道:“我可没对采蘋说什么,是采蘋对我说了什么。”
“啊?!……”我越发惊骇了,“她,她对你说什么?”
“她呀,低头见到地上我的影子,突然一回头,见是我回来了,当真喜出望外!直告诉我……”玄清慢条斯理的说,搭眼瞄见我急的搓火,这才快速说道:“采蘋说——王爷可算回来了!王妃两个月都没进宫给太后和皇上请安了,就一心在府里等着王爷回来!……”
“啊!……”我长舒了口气——原来只是这些啊。我还当……
却见玄清嗤嗤笑个不住,面带揶揄的笑我道,“你想夫君便想夫君,可跟太后皇上赌什么气呢?”
“我……”我被玄清揶揄的说不出话来,玄清只继续揶揄含笑,“我真该再晚回来些,兴许就能看见你拿着剑杀进宫里去了。……”
“啊?……”我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手指着玄清,“清哥,你,你难道是故意的么?……”玄清啪的一巴掌打落了我的手,只作不解道:“什么故意的?哪有这样指着自己夫君的?再这样没规矩,小心夫君要休了你!……罢了罢了,天色已晚,夫君累了!要回房休息了!……”他说罢,也不等我,起身就走。
“清哥!你还没把话说清楚呢!……”我向着玄清的背影喊道,玄清只管悠闲而去,再不理我。
我气的顿足,心里觉得怪怪的——他不会真的是故意晚回来的吧。男人,可真是奇怪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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