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古亦然自从见了段千一之后，病情又严重不少，整天都在睡着，吃什么吐什么。

　　月将胧也唉声叹气地自责，根本就不应该让她去见段千一，好在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他看那天她都有死在段千一家门外的可能。

　　两个月过后，天气逐渐炎热，好在古亦然的伤在夏天来临之际有了很大好转，不用担心会在炎热天发炎。

　　月将胧也开始找工作。经过这档子事，KIDNEY是回不去了，他收起心中对他前老总的敬佩之情。

　　果然能成为商界一把手，这人也难免世俗，手上沾满了无辜人的血。

　　说实话有时候他挺佩服古亦然的，她和常人不同，她经历过最黑暗的人生，但好像没有一刻放弃生存的希望，反而是个有温度的人。

　　此时他盯着古亦然憨憨的睡颜，无奈地笑了笑，走到窗边将窗帘一把扯开。阳光肆虐涌进屋子，仿佛一下从黑夜变成了白天。

　　“给我起来！都睡两个月了，每天跟活死人一样你都不怕睡死过去！”月将胧一边敲打着古亦然的被子一边不耐烦地嚷嚷道，“你爸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你不接也不回，段狱给你发的邮件让你见他你也不见，你是真准备在医院躺一辈子是吧。要不这样，这医院现在正好缺个清洁工，你这么喜欢这里，要不然考虑考虑？”

　　古亦然僵尸一样被扯到床边，眼皮沉得睁不开，只有一抹残阳落在她消瘦的脸上。

　　许久她才挑了挑松弛的眉眼，从鼻腔里呼出一口长气。

　　“几点了。”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哑。

　　“十二点半了，你要不饿死，要不下楼和我一起吃。”

　　月将胧从即日起要暂停她从楼下到楼上的免费外卖服务。

　　古亦然撑开惺忪的睡眼，终于肯动动身子把自己挪回床的正中央。

　　“我不饿，你去吃吧。”

　　她确实不饿，胃病虽然好了，可食欲也大不如从前。不用上称，月将胧用眼就能瞧出来她体重轻了不少。

　　“行，不饿就不吃。”他已经劝她劝烦了，“不吃饭可以，起床收拾收拾东西，今天下午出院。”

　　“为什么？”她支棱着脑袋问。

　　“你还问为什么？你好意思问？医生一周前就说你可以出院回家修养，你就是不走。古亦然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你不是不想欠段千一什么吗？住院费可是他替你出的，多一天就多几百，你自己想好。”

　　“又不是我让他替我出的。”她瞬间改回了傲娇的样子。

　　“你跟我在这抬杠有什么用？再说，听说你弟弟腿受伤了，这都多久了你就不想去看看他吗？”

　　话刚说完，古亦然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看上去是说中了她的一个心事。

　　“我想我当然想，但是……你就在让我再呆两天吧，我向你保证，就两天。”

　　“那段狱那里呢？”

　　“他不是想见我一面么？今天下午我就回他信息，两天之后我就去。”

　　月将胧算是服了她了，没见过有人这么能宅。

　　明明外面还有一摊子事等着她处理，这人倒好，天天还在这里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行吧，你就躺着吧，反正等你两天后出院，我也该走了。”

　　这话似乎同时让两个人都震惊了一下，古亦然推开被子，默默坐起了身。

　　她收起刚才开玩笑的样子，似乎意识到了事情并没她想象的那么轻佻。

　　“你要走？”

　　“废话，我不去找工作，等你养我呀？”

　　“那……你要上哪去？”

　　古亦然小心翼翼的问着，神色忽然有些落寞。月将胧看出她的变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回应着。

　　“还没想好。在哪工作就留在哪呗。话说古同志你呀，你也二十五了，赶紧找个活干养活自己吧。你说你，到美国转一圈，学没上成，还给自己惹了一摊子事儿。”

　　“你非得揭人伤疤么？”

　　“我就揭了怎么的？你以后啊，大事小事都别自己瞎做决定，跟你身边人商量一下，我就不信你活这么多年身边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还会有转机。”

　　“有转机你也别跟火药桶一样冲锋了姐姐，你把那么一个业界大佬得罪了，本来他弄死你就跟弄死苍蝇似的，你再有点锋芒，你让你家人怎么办？你就先听段千一的，你是有委屈，但螳臂挡不了车你也杀不了冯穆和秦怀明，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相信警察相信法律。他们总不可能藏一辈子。”

　　“警察……”

　　“几个意思？”

　　月将胧不太明白她怎么又泄了气。

　　“将胧，这段时间我记起来了一些小时候的事。下着大雨，我被人送进一个村子里，那里有很多狗，叫得我怕得要死。他们把我绑在茅房让我数玉米粒，两次数的不一样就会打我，吊起来打。我不想听他们的话一直在反抗，可一直被打。有一天我想逃出去，我躲进了一片树林里，段千一把我给救了，当时所有人告诉我，警察叔叔一定会抓到坏人，把他们带到我面前换我打他们。我一直在等，可我没等到坏人，段千一先离开了。他离开之后，这件事好像被人们淡忘掉，别人都说我很幸运，我从地狱逃出来，有了一个家，过得很幸福。但是当年那些应该受到制裁的人，从此无人问津，包括警察。没有人知道直到今天，我依然在等他们兑现那个承诺。”

　　女孩无神的眼睛变得红红的，月将胧不知该怎么劝她，毕竟无法感同身受。他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法律是人制定的，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所以法律也一定不完美。但你不能失去希望，就像文谦一样，他们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可是我现在看不到希望！你说我为什么不想回家，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家人。我和他们没有血缘，他们却要为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你也知道冯穆不会放过我，但凡我说错什么话，我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们……他们一个个活得逍遥自在，我身边人呢，死的死伤的伤，我一开始做的所有努力全白费了。”

　　说着，古亦然的脸上又多了两行泪痕，月将胧也知道她在愧疚自责些什么。在她生命中，有一个人，或许她搭上命也弥补不完对他的亏欠。

　　而如今，她彻底失去了弥补的机会，他住在她心里，但凡触碰就会感到刺痛，成了一个打不开的结。

　　古亦然一大早收拾完东西，就答应了段狱的邀约，她打算找完他后就回家。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头发披下来，看上去长了不少。

　　身上虽然还留有疤痕，但好在伤口没有复发，痕迹也在渐渐消退。随便穿件保守的衣服就能遮个大概。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素颜朝天，不过她对自己的颜值还是很自信的。

　　古亦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久违的清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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