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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天
整个上界都在颤抖,为那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的诞生而颤抖。
蓝江行瞬间察觉到异变,他立刻意识到是凌安怀成功了。
那么,强留封琚月也没有必要,反而必须把天命之人带过去。
毕竟,到底需不需要天命之人献祭,至今凌安怀都没给个说法。
蓝江行目光落在封琚月身上,正做打算,忽阑子御剑而来。她本来是传达凌安怀要求拖延时间的命令的,但很明显这个命令不需要她来传达,蓝江行早已做到了。
那既然如此,就是她该做的事了。
“蓝江行,”忽阑子朝着他大喊,“凌安怀让我传你话:你若是想要见证,那就速来。那地方到底是何处?”
蓝江行想了想,做出如此决定:“好吧,看来她没有那个打算。既然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么也就没有向各位隐瞒的必要了。”
“各位想要见证的,想要知道真相的,就随我一同去看吧。”
于是,一个响指,一个斗转星移,众人从青丘转瞬出现在大火山。
从前,这里就是一片炽热滚烫的汪洋。岩浆奔流汹涌,在这里,火灵根能得到最纯粹的淬炼和成长。
而如今,这里是一片死地。碎石滞空,热气僵死,岩浆凝流,时间停止。在这里能活动的只有活物,但就算是活物,闯入此地,也背脊发凉。
甚至是蓝江行的神识,也无法在这片死地扩散开。
有更为庞大的某种存在覆盖了这里,并且在逐渐扩大。
这是凌安怀造成的吗……封琚月望着这片完全失去应有秩序的空间,手中的鸿泽剑能量开始颤抖流失。
她心境不稳,难以压制鸿泽大阵的能量。
可封琚月又在几个呼吸间控制下情绪,将鸿泽大阵暂时合入脏腑,随后御剑朝着大火山口而去。
那是完全的潜意识,又或许是冥冥之中,两人的相互吸引,她去的方向完全就是凌安怀所在的方位。
蓝江行见状立刻跟了过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见在场实力硬的都跟了上去,独留原地定然不是好法子,便也御剑紧随其后。
忽阑子也追得紧,只是要慢几分,只能跟在那些人后头,慢慢地再越过人群,来到封琚月身旁,与她一同见证让人窒息的一幕——
那应当曾经是名为凌安怀的残躯,被炽白的光蚕食着,七窍渗出白色的气雾,躯体布满裂痕,掉下来一些碎渣。
她曾经保持着抵抗的动作。双手握住漆黑的刀柄,半跪在岩石表面。只是她屈膝的左腿已经失去了腿肚子下半截,左手臂下半部分正在掉碎渣。
凌安怀依然昂首,只是白发散落,衣衫残破。只是早已不知神魂是否还在躯体之中。
不敢,忽阑子完全不敢去看封琚月的表情。她目睹过后已是双拳战栗,几乎决堤,她根本不敢想,封琚月此时会是什么心情。
最先冲上去的,是桃霁岚。
她立刻从腹中剜出最珍贵的,最粉红的一朵八瓣角花,将其掰散,想要治愈凌安怀的身体。
显然是徒劳无功。那花瓣轻飘飘地落下,什么作业也没有起到。
随后是秦婠以,她试图以自己的邪法补充凌安怀体内的魔气来治疗,但是那具残躯如同绝缘体,任何能量都无法传导过去。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具身体逐渐崩坏,逐渐被白光吞噬。
只能看着爱人死去,自己无能为力改变一切,是最痛苦的。
封琚月的舌头已经咬烂了。她维持了好久才没有再次向十年前那样当场昏厥过去。她已经成熟了,比过去更稳重了,也比过去更加冷静沉稳,能够掌控大局了。
可是疼痛却不会比过去更少,反而跟随她日益增长的思念和执念变得更甚从前。
“哎呀,到底是失败了啊。”蓝江行摇着头慢慢靠近,眼里是浓浓地失望和遗憾。
涂丹恰好地接上话:“若是娘娘亲自执行的话,就不会是这样。”
蓝江行走来,欲要拔走卷末,却被桃霁岚伸手拦下。
“蓝大人,这是作甚?”桃霁岚宁愿靠近的人是封琚月,都不会允许这个眼睛里没有半点可惜的蓝江行靠近。
这个人,图谋不轨。
蓝江行闻言,反倒是颇为疑惑地反问:“小桃这是什么话?凌安怀虽然失败了,但好歹计划的前提成功了,这个,不是成功了吗?你不会感觉不到吧?”
“那其中能够撼动世界的力量。”
“这是主人的遗物,就算主人身死殉道,遗物也该交由主人道侣或同伴继承,也轮不到您来插手吧?”
桃霁岚的绝对拥护让蓝江行皱了眉。
他没有耐心了。
于是他弹指,将桃霁岚击飞出去。
随后又要拔剑时,秦婠以,封琚月和东巽同时出手,硬生生截下了蓝江行的动作。
涂丹此时也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不对。
这个蓝江行,不像是要继续娘娘的计划。倒像是,笃定计划不会成功,只想坐收渔翁之利。
比如收集过程得到的那些神器。任何一件落到蓝江行手里,蓝江行都有办法将其炼化,助他自己修行。
而如今集大成的卷末,更是蓝江行的目标。
他难道,从来没有真正和娘娘合作过?
不,合作是有的。
只是蓝江行,他有两手准备。
计划成功,他将真正得到飞升;计划失败,他就靠这些所谓沾染因果的神器,强行触摸大道的边界。
他和东衾华当年并称双杰,凭什么东衾华能先他一步飞升?就因为东衾华也是所谓的故事主人公吗?
那个娘娘,那个凌安怀嘴里七分真三分假,就算她步步为营算计了所有,一切也都在她计划之中,他也不相信,除了凌安怀,谁也无法逆天改命。
比如现在,只要他得到卷末。那他不就可以逆天改命了?
“别妨碍我,蝼蚁们。”蓝江行翻了翻眼皮,一股冲力袭来,封琚月及时催动鸿泽大阵的力量,将蓝江行的攻击防下。
讨厌的东衾华……都飞升了,她的继承人都还要给自己使绊子。
蓝江行大乘期灵威压下来,除了那几人,其余修士逃的逃散的散,大难临头各自飞。尘天生好斗,却也知道蓝江行非自己能招惹,便是隔岸观火,躲去一旁。
忽阑子和李摩诃在其中当属最弱,没有资格参与这场战斗,只得选择暂时回避。
但二人仍有嫌隙,躲避时各自一边,不愿再碰首。
桃霁岚从远处追回,同秦婠以携手,涂丹和东巽其放法术,援助封琚月对抗蓝江行。
四个合体期,一个化神巅峰,对抗一个大乘期巅峰。
听起来就荒谬不可言。
但偏偏带头的那位化神巅峰,有天命加持。
天命,天命。
成也天命,败也天命。
若非天命所为,封琚月不会有如今造化,不会有登峰造极的剑意和剑招,不会有越级斩杀的能力。
可又若非天命所为,不会相爱过后故事重头再来,不会一方身死一切再次重开,如同衔尾蛇,无限循环。
天命啊,可笑啊。
所以,如此可笑的命运,你怎么能败在它手里呢?
凌安怀。
那具残躯似有所感,四散的白色的光芒开始一点一点向那具躯体汇聚,再度将那具躯体重塑。
蓝江行见势不妙,不再留手,祭出杀招,一击将众人打得鲜血淋漓,三魂七魄都跟着颤动,险些被碎。
封琚月口头含血,草草咽下。知道与蓝江行对敌,任何技巧都是虚浮,唯有纯粹的灵力才能压过他。
但她如今没有这个实力。
无力感再次袭来。
每一次,她都没能赶在凌安怀如此状况前伸手援助。每一次,她都错过凌安怀这种自毁式的行动。
每一次,封琚月都赶不上救下凌安怀。
这一次,这一次绝对不能。
封琚月干脆放弃了所以攻击手段,将全部灵力以及那鸿泽大阵的所有力量,都用来构筑抵御攻击的结界。
若是那玉佩没有被凌安怀这个小偷摸走,她或许还来得及将凌安怀带进玉佩躲一躲。
可惜这个小偷,坏了事。
封琚月笑着,终于将凌安怀抱进怀里。
随后架设的结界抵在蓝江行无情地杀招下,而后轻易破碎。
“不要——”“封琚月!”
忽阑子和李摩诃饶是知道自己实力不济形同废物,可听到那结界破碎的声音,也耐不住担心冲了出来。
但幸好,两人都没事。
凌安怀左手拔刀直指蓝江行,右手将封琚月护在怀中。她半边身体还飘着白光和裂痕,一只眼睛甚至都还是白雾的状态。
可凌安怀还是回来了。她抓着最后的那几缕神魂,在凌安怀千年轮回的执着夙愿下,她回来了。
“蓝江行,好大胆子。”
凌安怀站起身,卷末刀身腾起溢彩流光。
蓝江行地表情龟裂,如同食粪。他见凌安怀已是残躯本以为计划失败,大势已去,他便能翻天;万万没想到这凌安怀是个阴魂不散的,如此之下都没能死去,硬抗能干涉大道准则的力量还能活下来。
到底凭什么?
“都说好的话本子需要一个好的反派,蓝江行,你是想当反派吗,”凌安怀回忆起高中老师激情讲述雷雨时的话剧剧本设计概念,便是笑出声,“很可惜,你的矛盾冲突太薄弱了,你作为反派,不够格。”
“你最多,只是个敌人。”
凌安怀的话,蓝江行听不懂。但只看那讥讽傲慢地表情,也知道是在羞辱自己。
他趋使力量,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火山在他的催动下被硬生生地掰开。
凌安怀顺势跌落,却不忘护住已是灵力枯竭意识恍惚的封琚月。
她将封琚月搂紧,跌落于山体裂缝中时,她已猜到蓝江行下一招。
“去死吧怪物!”蓝江行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看待凌安怀的。
他将掰开的两座山体碰撞在一起,试图以天崩之势,将凌安怀崩碎其中。
只可惜,他若是再早一些使出这招,恐怕还能有一分胜算。毕竟封琚月她们也不可能完全防住蓝江行的每一招。
“真是吓我一跳。”
凌安怀的声音就那样在这天崩地裂地场面下悠悠传来。
随后只见一道白光划过,那方才那天塌地裂的场景便如过眼云烟散去。大火山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还呆在她的脚下。
刚才发生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幻境?还是什么幻术?
总不可能是……蓝江行面部扭曲,他不甘心双指竖起,欲要重来一次,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好了,不要乱动,”凌安怀拍了拍蓝江行的身体,下一秒蓝江行就从原地消失不见,“你先回浮空岛一边凉快去吧。”
“我这边还有要事。”
凌安怀看向遥望这边的忽阑子和李摩诃,招了招手,二人便瞬间出现在凌安怀面前。
她将怀中紧护的封琚月交给二人,随后笑了笑,打了个响指,三人瞬间连同桃霁岚那几人出现在一旁地掩体下。
凌安怀深吸一口气,握紧刀柄,望向那过分耀眼的旭日。
劈开这虚假的天,让世界成真的话,也得有点氛围吧。
于是她手指搭在太阳上,将它慢慢划下,落下山头,随后又从另一边将玉盘般的明月找出来,挂在瞬间漆黑地夜空上。
那宛如创世神明一般的操作,将众人看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
涂丹激动到难以言语。这就是,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看到的,娘娘的风姿啊!
凌安怀提起卷末,朝那天空,扭转腰腹,用尽全身力气挥下一刀——那一刀斩天碎空,直接击打在天道准则之上。
束缚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松动。
一刀不够那就两刀,两刀不够就三刀。她凌安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了!前仆后继的神魂,无数前人的执念,催促她促使她走到了如今地步。
她若达不成,那得多叫她们失望?
凌安怀,你至少不能让自己失望!
书,不再是书了。故事不再是故事了。
你可以听到它的后续了。
不再是戛然而止在一个亲吻,一个告白,一方死亡的故事了。
从现在起,这个世界不再是一本书。
而是真正的世界了。
白光从凌安怀和卷末刀中蜂拥而出,朝天空挤去,刹那间,炽白的光芒覆盖了整个世界。
包括上界,包括九州。
包括仍然在为自己的罪孽感到恶心而四处躲藏的魏槐;包括在上界旅游搜寻魏槐的苏青禾;包括被九州百姓捡到,作为普通人穿着粗布麻衣的顾修。
还有承天峰的宵云宗众,四十二峰,澜王朝百姓……
随后,所有人都像从未注意到那道白光一样,只是短暂失去意识一秒,随后又各自忙碌起来,忙碌各自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仅仅在大火山现场的一众,还有刚才的记忆。
只是那道白光过后,众人只觉得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松开了,有什么更加明朗起来,尤其是对那所谓的命运和未来,看得更加清晰,更加遥远了。
那永远雾锁重重的,凌安怀的未来呢?
封琚月掀开眼皮,在忽阑子和李摩诃的搀扶下苏醒过来。她第一眼便是去寻凌安怀。
她看到了,终于看到了凌安怀背后清晰明朗的未来——灿若繁星,诸天神佛加护,普天功德拥护。
那是救世救难圣贤之人的命格。
凌安怀望着那逐渐消散的枷锁,感受到更加明确的,名为天道准则的力量的干涉时,知道这个世界已然成为真实。
但作为最大功劳的她,这个世界能够给予她最大的奖励,便是最早的飞升,以及——归家。
于是凌安怀回头,看向封琚月。
卷末刀早已粉碎,她身体也已恢复成肉身形态。
她遥望封琚月,张开双臂。
封琚月眼神微动,朝着凌安怀飞奔过去,将她紧紧拥住。
现在才赶到大火山的波斯一来就是看到两个人又像雨中木屋那样依偎在一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人类真的好复杂。明明能够恩恩爱爱,却又要互相伤害;明明之前还刀剑相向,现在却又和和美美地拥抱在一起。
这到底是什么情绪?什么感情?
凌安怀抱着封琚月,浓厚的感情快要将她压垮。一直以来她都不敢释放出一丝对封琚月的好感,生怕让凌安怀的计划毁灭,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让一切重来。
好在,好在她挺过去了。她们挺过来了。
她也可以回家了。
“凌安怀……”封琚月正喃喃着凌安怀的名字,突觉怀中人全身脱力,她立刻紧张扶住,“凌安怀?你怎么样?”
那人顿了顿,稍后搭着她的手臂直起身子,眉目温和,白目如同沉淀千年的朽木,稳重深厚。
封琚月手指颤了颤,向后退了一步。
凌安怀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劫后余生一般,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封琚月,神情恍然大悟后,露出一副可惜又悲情的表情。
忽阑子上前搭上凌安怀肩膀,见她不对劲,便来关切:“凌安怀?可是还有不适?既然如此一切解释稍后再说,先去疗伤可好?”
桃霁岚此时也缓过神来,飞身赶来:“主人您可安好?”
“凌安怀,你答应的可别食言!”
“凌安怀!计划是否成真!娘娘的计划你是否如真如且达成了?”
面对众人的声音,凌安怀保持着从容地浅笑和沉稳地应答:“我尚且未有不适。忽阑子无须担心。小桃,你也是,我无恙。秦婠以,你所求我定会相助,不必多虑。”
“涂丹,真实与否,你且去你千年的记忆中搜寻一番,答案自然呼之欲出。那消失的几百年,现在是否可还能记起?”
应答如流,滴水不漏。
但这不是凌安怀。
封琚月只觉寒从脚起,直灌头顶。
这个人可能是凌安怀,但绝对不是她认识的凌安怀……
这个感觉,更像是……
“娘娘……”
封琚月二字所出,众人立刻惊惧看向凌安怀。
随后涂丹立刻反应过来,喜极而泣地捂住嘴。
是了,凌安怀不是如此风度翩翩,从容稳重的人。
她更洒脱,更恣意,更傲慢,更张扬,更明媚。
凌安怀闻言看向封琚月,露出无奈之色:“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啊,月。”
这个称呼,何其陌生。
凌安怀从来不会这么叫自己。
封琚月手脚冰凉,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为什么?明明刚才还是好好的,刚才还是凌安怀的,怎么突然就换成娘娘了?
凌安怀作出稍安勿躁地手势,徐徐道来:“诸位颇有疑惑,本座自会解答。且先随本座前往浮空岛一座,诸位稍作歇息,本座再将答案告知。”
此时此刻,明城一家公立医院里,轰动一时的《女大学生宿舍突然昏迷,且一夜白头》事件的主人公,在病床上缓缓睁开眼睛。
她终于,看到了让她怀念了二十多年的医院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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