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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回来
吵闹了月余的瀚海回归寂静,夜晚的湖泊闪着粼粼波光,湖中的游鱼引来了飞鸟,在芦苇丛附近搭窝,黎明入夜总要提前鸣上几下,湖边待得久了时而能听到扑腾翅膀的声音。
中原一场倒春寒果真不是闹着玩的,时值四月,瀚海这不会飘雪的地方都有了雪花,湖面上一层浅浅的雪色,如同蓝宝石的眼睛前生了阴翳。
白羽红喙的水鸟飞起来与雪色月色融为一体,漠漠芦苇风中摇曳生姿。
傅东风拧着眉头道:“怎么又下雪了?”
楼夙出神,因为整好一年了,小阁主化日整一年了,如今,终于到了不得不为的时候。
傅东风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沟壑,笑着牵起他的手。
在湖边的芦苇中奔走,沙地、夜风、山泽在眼中出现又消失,他们走过芦苇丛和蒲草,走过皎皎明月光。
楼夙想问他要去哪里,做什么,又觉得还是不要问了。
繁星流转,白色的苇草飒飒,落雪簌簌。
傅东风改换了装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衣服,广袖白衣绣了黑羽,红色缚带在发间飞扬。
忽而引颈展翅,忽而折返缠绵,宛若显赫从草荡中飞往晴空碧霄,他不曾远去,眷恋如故,踏入水中泛起涟漪。
引月入怀,清贵的鹤影落到楼夙的眼中心间,墨发如缠,白衣栩栩。
于是傅东风落地后就见楼夙的眼中有了湿润,他问道:“我跳得有那么差劲,把你吓哭了?”
“才不是。”
“那是什么?”傅东风莞尔一笑,上前抱着他,有意将青丝放在他颈间撩拨,问道:“是什么?”
偌大的瀚海只有他们两个人,任由情丝纠缠不断。
沾了水的白袍月下潋滟芳华,楼夙拥着怀中人,为他解开青丝上束着的红绸,攥紧了缠在手上,正好缠了两圈。
他道:“是我,想把这只白鹤禁锢在我身边,又不免想到,他连永远都没有许给我。”
“那他今天许给你了。”傅东风捻着他的发丝,凑近他耳边说:“等你送他遍身的花。”
到这份上,楼夙依然有所顾虑磨磨唧唧,傅东风揪着他的前襟,将人拽回了屋子里。
祈天阁层楼房间不少,都不似住过人的模样,而从前小阁主和寒鸦他们住的地方随着他们的离开,好似浑然不存在一般消失了。
唯有祈天阁,唯余下了祈天阁。
傅东风和楼夙不喜欢它庄重肃穆的模样,另从别处建了座木屋。
木屋陈设简单不多,桌椅木床,像个小一点的家。
楼夙进门后衣领就被松开了,他从桌上倒了杯凉茶下火,傅东风倚着窗棂眉眼含笑看他,“我这么个大活人在这儿,你还要喝冷茶?”
楼夙狠狠白了他一眼,早已领教过他的缺德了。
“上回之后,我俩之间的同感一直在,客栈那晚……后来你说之前联着同感不做这事是明智之举,是你说的以后不做了。”
傅东风凑近他身边,接过他的杯子一饮而尽,笑道:“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说不着谁,况且床笫间的话你都信,楼小夙,笨死你算了。”
蚀骨销魂的滋味太过了,令人生畏,再加上这俩骨子里都有点死正经的德行,初试云雨,说上句“不敢了”实在再寻常不过。
他们要是真不敢了,余生还不知道要少多少趣味。
但傅东风只顾着笑话他,“早说让你解开奏长生,你不愿,该!”
奏长生解不解在楼夙,傅东风才跳了一场鹤舞,一身的热气被风吹散,手上凉得很。
他伸手撩过楼夙的发丝,将他束发解下来,十指作梳,绕过鬓间,摸到他的脸颊,也是冰凉的。
傅东风倏忽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额间的火红色,指尖拂过他额上的青冥色,额头贴着额头无奈叹道:“还是解了奏长生吧,虽说魂命与共,你分走我这边的凉意,摸着连温玉都不如了,再多的情|欲都浇灭了。”
有道理啊,左右傅东风如今在瀚海,再没有什么要他豁出去性命才能做的事。
楼夙将手摁在他后颈,先是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又咬了一下傅东风的唇角,血水混着缠绵的意味,额间紧贴。
傅东风这个病秧子的身体本该是凉且单薄的,楼夙身上渐暖,而后炽热如烈阳,他整身倾向坐着的楼夙,猝不及防被他揽着腰坐下,桌边细碎的亲吻及至床榻温存。
帐间青幕垂天,绣了一树海棠花,清瘦人影簇拥在花间,白衣墨羽的鹤衣堆叠在腰侧,楼夙原先缠在手上的红绸缠在了傅东风的指上与他交握,冷白与赤红,颜色殊异。
情至浓时,分不清青与红,白与赤,傅东风只觉得那青幕宛若风卷赤羽,翩然垂落。
暖香氤氲后依偎着互相看眉眼,傅东风忽而问道:“你是不是本来就想解开奏长生,寻了由头,让我来说?”
楼夙神思清明,反问他,“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想这么做我不知道。”傅东风笑着说:“但我不想跟你的命绑在一起了,所以解开奏长生是顺理成章的事。”
楼夙一怔,立即起身,正要问清楚傅东风的意思,却见傅东风抚摸着他的脸颊,眼尾上扬,说:“我的小蝴蝶,是打算变成月亮飞走么?”
傅东风笑着看楼夙倒在床上,不甘心地睁大了眼睛,他轻轻啄了他的眼睛,说:“有些话说得太清楚了反而伤心,你不要怪我,是你先起了这个念头的。”
“什么念头都不是你我彼此抛下的理由。”傅东风似呓语,无可奈何,“算来算去,算到了宿命上……”
宿命是什么,傅东风从前信,后来不信了,再之后又愿意相信,如今,不得不信。
楼夙再醒时仍在瀚海木屋的床榻上,一室欢情余未散尽,他睁眼见到了傅东风。
十年前,神京城外,花树下撑伞的少年,正是少年。
玄衣劲装,单薄如纸,眉宇间虽有愁苦,却不是今时今日那样不得欢颜的愁。
楼夙问他,“你是谁?”
“我是傅东风,但这里是梦。”
楼夙重复道:“是梦,我又被你骗了。”
“不是被我,是被他。”傅东风笑了笑,“但你也可将我当成他,因为他留了些话,还有一些真相,我能告诉你。”
楼夙了然于心地点头,他问:“我是谁?”
“你是楼夙,是月童,是千里烛,是因为一个人降生于世的,你怀着热烈的爱在那轮滚灯一样的月亮中燃烧了千年。”
“傅东风是谁?”
“一个异世而来的魂,普普通通。”
楼夙道:“那他这是去做什么了?”
对面的玄衣少年端坐桌前,倾了一杯凉茶,笑道:“去做他该做的事了,去做你曾经想让他做的事。”
“他人已经死了,你不记得化为人身之前的事,但这里是梦,无所不能。”傅东风倒了一壶水在桌上,倒影如镜,他说:“你来看。”
不曾化为人身的千里烛早便见过了大周的国师,国师能掐会算,早算到了大周亡国却会留下最后一条血脉。
他游遍天下,祈求万千,终于有了回应。
临近南涧的一夜,他捡到了婴孩和一本书,书名《风尘小记》,冥冥中似乎有声音告诉他,这就是上天给大周的生机,而这个孩子也是给大周的生机。
国师大人回到自己风陵老家养着这个孩子,却看不懂这本书,直到大周亡国,他命数将尽,把这本书交给了皇叔,由他转交给姬曜凌。
后来的事和小阁主让他们看的十日幻梦一样,乐游山覆灭,几近死绝,千里烛隔世而来,既疯癫又无情。
然后小阁主在从月那里得知了《风尘小记》的存在。
镜中的小阁主问道:“为什么化为人身,还要将御龙氏的《风尘小记》送给傅东风?”
“因为自私和为求自保。”镜中的从月公子顶着傅东风的脸孔说:“千里烛化为人身,御龙氏造的月亮就不管用了,非得有牺牲,我不愿意是我。正好国师求了,我应了,他是大周后裔,《风尘小记》又选了他,仅此而已。”
“那你教给我,我替他。”
从月公子道:“你不行,御龙氏的书,除了选定的人,别的人都做不到。”
“你教我,学会多少,能撑多久是我的事。”
……
桌上的水镜停留在小阁主化为烈阳的这一幕,仙骨上延展的骨翼合拢,形似球体。
楼夙冷静说:“我看过《风尘小记》,并没有造炬成阳的阵法术法。”
这个少年的傅东风回道:“傅东风早前还看过《百妖异名簿》呢,他一样是后来才知道你是千里烛的。”
“此术以肉身为竹篾编灯,魂魄为灯芯燃烧,方可造日,代价太惨烈,早在第一次给你看《风尘小记》的时候他就将那页撕毁了。”
“不对,你说的不对。”楼夙坚决地反驳他,“大师兄会造炬成阳的术法,怎会眼看雪飘三载,民不聊生?”
他涩然一笑,就如现在一般,傅东风不惜哄骗他,抛下他,也要去做那轮烈日。
“因为他那时候还不知道,是听了你说的‘滚灯’后才知道风尘小记的妙用。而且,那三年并非绝路不是吗?在红枯山书楼,你们去的六个人或多或少都隐瞒了一些事,他也是从那个时候才知道《风尘小记》真正的用途。”
“在末路绝路的时候,献出魂与命,可惜被小阁主抢先了。”
“所以这次,他一定要在我之前。”楼夙轻笑,“我是千里烛,所有的牺牲都该是我来做,但因为我自私化人身,为自保送出《风尘小记》,才害了他。”
这个傅东风不是深爱着楼夙的傅东风,他此刻由衷为真正的傅东风的聪明感叹,料事如神。
而眼前的楼夙太可怜了,傅东风劝解他,“因果上这么说没错,但你心里清楚,昨夜你们两个都打算牺牲自我,你差他一招而已,所以要在这里听我说废话。”
楼夙木然点头,问道:“我该如何离开这里?”
“你睡着后,他给你留了一言,虽然你出去就能看到,但我可以提前告诉你。”
“他说,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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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完结了,剩了一两章?
最后一把刀,磨刀霍霍,捅向大结局。
结局肯定是he的,修仙世界怎么可能会be呢!
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