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段千一也不明不白地进了屋子，浑身湿哒哒的，衣服滴着水，像是做了一场久违的梦。

　　直到角落里一双犀利的眼睛将他唤醒，时刻警告着他不可以再分神。

　　“呦呦，看来我亲爱的哥哥还是对那些人有感情啊。”

　　秦晓把玩着手枪，一步一步逼近段千一。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不看脸的话，身形还是挺像的，甚至显得段千一更为瘦弱。

　　“有什么感情。”也许是身体冻僵了，他开始发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你说什么感情？”秦晓将枪口对准他的脑门，“哥，你可是给咱爸发了誓，无论如何，不能背叛他，要不然，我是要替他收拾你的。”

　　他紧了紧手里的枪，靠段千一靠的很近，怒目圆睁地盯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你没有一天是不想杀我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背叛他了。”

　　“你知道就好！段千一，我真是恨啊，我当初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功夫把你从美国警察局接回来，你来之前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房子是我的，冯穆那公司早晚是我的，老爷子死后的钱也是我的。你来了，这一切我都别想了！”

　　段千一大口喘着气，他很害怕，很怕秦晓一个上头就扣动了扳机，那时候什么都完了。

　　他佯装脆弱的样子，在秦晓稍微平静放松下来的那一刻，忽然扬手重重砸在他的头上。秦晓被打得整个人翻倒在地。

　　段千一好歹做过警察，对付这种人还是有些自信的。

　　他顺势拎起秦晓将他整个人抵在墙上，将全身的力量压了上去，右手死拽着他的衣领。

　　“你他妈放开老子！”秦晓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段千一你等着，现在老爷子活着我奈何不了你，等他死了我他妈第一个杀你！”

　　“你真以为没有我老头会把他的钱都留给你？你这些年背地里干的什么混账事你以为老头不知道么？你从他那里坑蒙拐骗了多少钱，背着他杀多少人卖了多少脏钱你以为他不知道是不是？你自以为你很聪明，其实天底下最蠢的人就是你。秦怀明是什么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以为他会把钱都留给你让你霍霍？那他这些年辛辛苦苦东躲西藏为的什么？他要的是一个有格局可以继承他世界的人，是一个就算他这辈子达不到所期待的领域，也能代替他完成的一个后人。我告诉你，他死的时候宁可把那些钱全烧了，也不会留给你。”

　　秦晓不甘地抿着嘴，段千一知道，这番话只能惹恼他，起不到任何引领的作用。

　　“既然我是你亲哥，我就不会害你。你把你那套幼稚的想法放下吧，你年纪也不小了。枪给我收起来，把脸洗了去。”

　　秦晓闷哼一声，脸上依然写着不服气，他捡起枪撞开段千一独自回了房间。

　　段千一似乎也有很重的心事，他用手抹了把脸，瞬间跌回沙发上。

　　雨没停着，一连下了好几阵。

　　每次到天将放晴的时候，乌云又会卷土重来，似乎在跟这座城市过不去。

　　郊外的灌木丛中常年长着奇怪的花和树，它倒是多亏了这些雨水的滋润，长得越发繁茂。无论哪种生物走进去都会与其融为一体。

　　然而这个看似无人扎根的小山丘上，突然出现的一点火光十分夺人耳目。一个女孩侧身靠在一颗石头上，沉沉睡着，谁也不知道她还会睡多久。

　　她浑身上下已经湿透，身边的火总是刚燃着就被熄灭。

　　忽然间，她好像有了些意识，在能感受到沉闷的身体时，整个人又不自觉向石头下方滑了滑。

　　“渴……”

　　头昏脑涨的同时，她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口水喝，嗓子痛的发不出什么声音，嘴唇也干的裂开。

　　洛暮终于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待眼前不是花白一片的时候，渐渐适应了周身的环境。

　　她这是没死？

　　腰部被石头硌得生疼，想转身换个方位躺下，可稍一挪动，后背就刺骨的疼。

　　连她自己都忘了，背后还有刀伤。这是睡了多久了？

　　洛暮清醒过来，察觉到周围都是漆黑的树，只有最远的地方，依稀闪烁着点点星火。

　　不能这么耗下去。

　　她没来得及整理脸上湿漉漉的头发，起身就要赶路。然而就在她即将动身的时刻，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洛暮！”

　　洛暮惊得猛然回头，这些天担惊受怕惯了，见谁她都是防不胜防。

　　“别怕，是我。”

　　挣扎间，她带着满脸惊恐盯着那人的脸，这张脸太过熟悉，让她瞬间止不住了眼泪。

　　“江昙，江昙……你，你怎么会来，你……冯穆把你放了？”

　　像是喜极而泣，其实她有想去抱住他的冲动，可伤口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只俯身抓住他两支衣袖。

　　江昙蹲下身扶住她，脸上写满了担心。

　　他看上去没她那么落魄，身上却也可见到好几处伤。

　　“他怎么会把我放了？”他低下头，神色变得有些哀伤，洛暮从没见过他这样，“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追上你，我很担心，就沿着那条路一路追上来，但是没发现你，我问码头的老板他也说没见过你。我担心他们把你害了，就改道找遍附近的废墟和垃圾场，但在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还有呼吸。现在他们以为你死了……或许也以为我死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能保住命。”

　　“你身上怎么多那么多伤？”

　　“我回头再和你解释，现在咱们得赶紧离开夏允，前面有个码头，我师父曾经在那里打工，和那老板交好，他不会出卖我们。争取在天亮前离开这里。”
　　江昙说着就去架地上的洛暮，终于将她扶起来之后，她却犹豫着不迈开腿。

　　他迟疑地看着她。

　　“必须……离开夏允么？”

　　“必须离开！只要你活着，就算改名换姓，就算换了张脸，冯穆也一定会把你找出来。”

　　“不再回来？”

　　“不再回来，除非那些人都死了。”

　　洛暮松开江昙，独自摇晃着身子靠在一旁的树上。

　　她回头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这个藏了无数喜怒哀乐的地方，这个有她和最心爱的人一起生活多年的地方，难道就在一夜之间就要从生命中消失了么？

　　似乎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江昙低下头，知道自己不该强求她。

　　“对不起，你有自己的选择，毕竟这地方对于你来讲很特殊。你可以留下，我不会强行把你带走。”

　　他的眼中难免带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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