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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皆苦(苏萍篇7)
转眼间一年过去,春节近在眼前。
楚承安从军营回来后日日拉着众人大摆宴席,苏溪客不会喝酒,只是陪着笑,心里念叨着正在读的书。
“祖先感应究竟需不需要自家子孙?似乎外祖也可,这就说明父系不是祭祖唯一的凭证…各家所持观点不同,倒是新鲜…”
她冥思苦想,偶尔看看方秋明,她坐在热闹的人群中倒是不见那一抹忧愁,只是满脸堆笑说着讨巧话。
容落一则远观一切,面带矜持笑容坐在楚承安身边。
怀千一直要苏溪客练掌中舞,她实在不喜欢将这种知音相会的才艺变为争宠的手段,只同意练些典雅的琴曲。
就如怀千所料,在这样热闹的宴席上,弹琴只会被人忽视。到了她展示才艺,众人听着都昏昏欲睡。琴声带不来新年的喜气,只剩下无聊与沉闷。
楚承安听得上下眼皮打架,东倒西歪不知道睡过去几次,很快就让她下去休息,又换方秋明唱歌。
就这样闹了几日,终于到了春节的尾声。
园中张灯结彩,大家挂灯笼猜灯谜,场面很是热闹。
猜对了灯谜重重有赏,她只是混在人堆里,迫不得已猜了三个,随口故意说错,惹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她什么也懒得想,什么也懒得做,只是低着头望着一院子的火树银花,望着风吹过那些小小的灯笼。
猜灯谜已经猜到很晚,本以为可以休息,没成想楚承安还想看灯会,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出了府。
元宵是一年最热闹的时节,城内不设宵禁,大街小巷熙熙攘攘,整片夜色也被数以万计的花灯照亮。
这人间,似乎很繁华,可这繁华,和她这种未到少年就苍老的人有什么关系?
但她还是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切,那么贪婪的想要在空无一物的眼中留下些什么。
千门万户、灯火辉煌、宝马香车、凤箫悠扬…
这世界太热闹了,热闹的她身上有些冷,她用目光攥取周遭的一切,直到刺目的烟花让她隐没在黑夜中的双眼流下泪。
“小姐!快跟上她们!”
怀千推着她向前走,急着去找前面那几个笑闹的身影。
楚承安被其她人簇拥着向前,一会给容落一买个首饰,一会又买个小灯笼放在方秋明手里。
“溪儿,你喜欢什么?”
他忽然凑过来,拉住她的手。
她装作柔弱的擦了擦眼角,尽力让空洞的双眼汇聚情意:“溪客所求,惟有殿下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呵,我说了实话,你就会帮我实现吗?
你真的在意我们喜欢什么吗,你不只是拿我们寻开心,谁认真谁倒霉。
而且,连我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怎么告诉你…
她不由心下一阵冷笑。
楚承安愣了一下,低下了头。
几个人东转转西看看,又去放花灯,她也跟着一起放。拥挤的河道中挤满了花灯,实在辨不清谁的是哪一只。
她从街边的小贩手里挑了个寻常样式,在灯上随手写了几个字,就将花灯放在水里顺水漂去。
“愿殿下事事顺遂,一生无忧。”
楚承安凑过来,喃喃念出花灯上的字。他愣了一下,苏溪客只是像往常一样温柔又落寞的笑。
众人闹了一番皆已困倦,很快就准备回府休息,可楚承安觉得没尽兴,带大家来到京城最高的酒楼找了个雅间,点了不少美酒佳肴一起谈笑。
这里风景独好,其余众人皆品味美酒,她酒量不佳,只是小酌几口就放下酒杯,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
透过这扇小窗可以将整片京城的夜景一览眼中,尤其是近处灯火通明的皇城。
朦胧中,她看到一队沉默的宫装女子正穿过长长的回廊将要进入城门。她们的背影隐没在黑夜中,只有手上的宫灯散发着暖橘色的光芒,虽然微小,却格外明亮。
她那么想看清她们的面容,却一无所获,只能看到那一个又一个孤寂的背影逐渐远去。
“她们从哪里来,心怀怎样的愿望,又将去往何处呢?”
她不会知道,黑夜也不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这些沉默的女子将要去往何处。她们的身后是璀璨的焰火,却还是面向永恒的暗夜,带着一身冷气走进那高高的城阙。
楚承安喝醉了就瘫在椅子上唱歌,声音很难听,但他自己却沉醉其中。
等到把这些喝的烂醉的人拖回府里已经到了深夜,四周都静悄悄的。她将方秋明带回了房间喂下醒酒药,可喝的烂醉如泥的方秋明只是抱着她不撒手。
她也像楚承安一样唱歌,声音很大很大。方才她贴着楚承安媚眼都要抛了几百个,可如今这双浑浊的眼中只是淌着泪。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真的很好笑…我最讨厌的就是露出这副丑陋的嘴脸,去求得权贵片刻的喜爱,我终于变成了自己最恨的人…”
她望着远方目光呆滞,只是喃喃自语,重复着同一句话。
苏溪客将她扶到桌前,喂她喝下药,又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苏溪客都声音还是那样平静:“谁说的?至少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好的。”
方秋明猛的抬起头望向她,扯了扯嘴角:“记得以前的元宵节,姐姐总会在房中抚琴,可如今姐姐不在了,我有很久都没有见过琴了…”
苏溪客没有说话,只是取过琴席地而坐,静静的弹着有些忧伤的曲调。
这琴声像是空谷幽兰静静绽放,又像是高山流水从天而降。
方秋明忽然夺过琴,没看谱子就开始弹,手腕不过随意一转便是极惊艳的曲子。
这声音悠扬婉转、如泣如诉,听得人简直要落下泪来,但就在这时,一直面无表情的方秋明忽然嚎啕大哭。琴声戛然而止,她用手掰折琴弦,哪怕手上被勒出血也毫不在意。
苏溪客头脑一空,赶紧阻拦。好不容易将人劝住,待她安静下来,急忙找来药膏替她敷上。
过了良久,她靠在苏溪客肩头睡着了。
她大概心里有很多愁吧,不过她不说,自己自然不会问。
苏溪客坐在桌前,对着一盏孤灯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找来画谱,仿了一幅古圣仙人遨游于山林的图,只是将画上的人画成了三位女子。她们皆身着宽袍大袖,一人抚琴,一人吹箫,一人立在树下读书。
第二日清晨方秋明醒来时她还在作画,两个人沉默无声,等到这幅画画完,她将画塞在方清明怀里。
方秋明张了张嘴,有些迟疑的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只是轻声回复:“或许是为了报答你那句相见恨晚,又或许是你将我视为知己。”
方秋明是第一个对她说相见恨晚的人,也是第一个视她为知己的人。
虽然她不知道眼前这姑娘怀有几分真意,但既然她这样说,那就信以为真好了。
浮生若梦,陪人做一场总会醒来的梦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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