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汽笛声吵醒了沉睡的城市，红顶的轮船缓缓从大桥下经过，桥上川流不息。

　　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在等公交车，男人说要去买一杯奶茶给女朋友，等绿灯亮了，他就快步过马路。

　　突然，一辆保时捷闯了红灯，它目中无人地撞飞了碍事的行人，停也没停地开走了。

　　陈昇倒在血泊里，身体抽动了几下，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万籁俱寂，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

　　“阿昇！”柳芊莹失声哭喊，未婚夫就死在了她面前，她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陈昇，无助地看着周围，“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拉走了这个即将要领结婚证的男人，但是，医生没能把伤者抢救过来。

　　葬礼那天，柳芊莹失魂落魄地抱着未婚夫的遗像走在最前面，春风冷得没有人味，她的耳边都是哭声。

　　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墓园门口，一下子刺激了柳芊莹，她挣扎着扑在车上，这是撞死陈昇的车，她记得，永远也忘不了，仇人就在这里。

　　“莹莹，你怎么了？”陈昇的父母以为儿媳妇是情绪失控，他们儿子就要结婚了，可是却死在了路上，谁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呢？

　　“没事，没事……”柳芊莹想让警察把肇事者抓起来为陈昇讨个公道，可是有人捂住了所有人的嘴巴和眼睛，冤屈无处诉说，如今只能靠她来为阿昇报仇了。

　　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抬着有十字架的棺材放入坑中，有人拿着铁锨铲了一下土盖在了棕色的棺材上，然后其他人一起掩埋棺材。

　　“慈悲的上帝，你接了卢卡斯·乔纳斯·贝克曼的灵魂到你那里，进入永恒、光明、快乐的所在，列于天上众圣徒的团契之中……”

　　墓碑前，牧师拿着圣经念着悼词，其他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手里拿着白花默默哭泣。

　　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哭得很大声，上气不接下气地摇头，身边的人一直在搀着她，劝她节哀顺变。

　　卢卡斯·乔纳斯·贝克曼生前特别喜欢打高尔夫球，谁知道在打球的时候心脏病突发，尽管被及时发现并送去了医院，他也没被抢救回来。

　　“当主耶稣第二次降临的时候，那在基督里死了的人，必先复活，被提到空中；我们就可以一起在空中与主相遇。这样我们将永远与主同在，得享永生。求主使我们仍活在世上的人，信仰坚固，常常竭力多做主工。奉主耶稣基督的名。阿门。”牧师终于念完了悼词，他合上圣经，“贝克曼夫人，您不要太难过了，我相信贝克曼先生一定是去天堂了，总有一天，你们会在天上团圆的。”

　　“您误会了，她是我爸的前妻，不是什么贝克曼夫人。”董麒一脸嘲讽，“哭这么伤心又怎么样？反正遗产没有我们的份。”

　　“董麒。”一个男人走过来，他扶住了哭得站不住的卫红丽，“谁允许你一个没名分的私生子这么跟我妈说话的？”

　　“卫斯，你没有爸爸了。”卫红丽停止了哭泣，她拥抱了自己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支柱了。

　　“卫斯，你也别太得意了，就算你姓贝克曼又如何？遗产可都归那个人了。”

　　“我不需要父亲留下来的遗产，倒是你，这么大吵大闹的，是因为急着还债吧？”

　　“你……哼。”

　　“他呢？”

　　“没来，说是喝多了头疼。”管家立马回答了卫斯的问题。

　　“我早就跟爸说了，那个人就是图钱才会和他结婚的，现在人死了，他连葬礼都不来参加，实在是蛇蝎心肠！谁知道是不是他害死了爸爸！”

　　“闭嘴。”

　　“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董麒非常没有头脑，他连说话都不会，一句话就能暴露出他是个愚蠢又浅薄的人，浪费了父亲的基因。

　　“大哥。”董麟是双胞胎弟弟，他更聪明一些，但心思仍然比不过卫斯，不痛不痒地挑拨了几句是非，被卫斯一句话就堵回去了。

　　“亲爱的。”一个穿着紧身黑裙化着浓妆的女人扑在了墓碑上，她很有心机地把流泪的侧脸展示给大家看，“你怎么就这么离开我了呢？”

　　这个女人是双胞胎兄弟的母亲，她以前是个小演员，以为生下孩子就能攀上卢卡斯这条大鱼，结果最后只是拿到一大笔分手费。
　　虽然她不能成为贝克曼夫人，但是她的两个儿子应该得到乔纳斯的遗产，今天哪怕丢脸也要为儿子们拿到一笔钱。

　　原本安静的西式葬礼因为几个人而闹得不可开交，鸡飞狗跳的，不知道躺在地下的贝克曼先生会怎么想。

　　没有人注意到躲在一旁的柳芊莹，她让陈昇的父母先回家，自己留下来等着看肇事者的脸。

　　无论怎么闹，遗产还是按照贝克曼先生的遗嘱分给了他现在的伴侣，天也暗了。

　　“你开的车应该是家里的吧？爸爸有说把那辆车给你吗？”卫斯倒不是在乎那辆车，他是想让破坏葬礼的董麒吃个教训。

　　“我就开一下而已，自己那么有钱还那么小气。”董麒果然下不来台，气冲冲地走了。

　　卫斯和母亲说了几句话，得到点头后独自上了那辆保时捷。

　　“等一下。”柳芊莹一下子冲到了车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小姐，你有事吗？”

　　对方看上去彬彬有礼，不像是肇事逃逸的杀人犯，可就是这辆车的主人撞死了她最爱的男人。
　　柳芊莹死死地攥着拳头，泪水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你欠我一个婚礼。”

　　“什么！”卫红丽原本想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突然听到了这一句，她惊讶地看着眼前年轻漂亮的女人，又疑惑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我不认识她。”

　　“可我认识你。”

　　卫红丽犹豫了一下，她的前夫就是个很风流的男人，难保不会遗传给卫斯，“小姐，今天是我丈夫的葬礼，您要是有什么事还是改天再说吧。”

　　“今天也是我宝贝的葬礼。”柳芊莹凭一时冲动撒了谎，而且越说越顺，“他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因为你，他死了，我永远地失去了他。”

　　“卫斯，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卫红丽生气了，她走到柳芊莹面前，“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家吧，路上我们慢慢说。”

　　“好。”

　　“妈，她在……”

　　“闭嘴，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在你父亲的葬礼上，闹出这样的乱子来很光荣吗？”卫红丽平复了情绪，“你去看一下他吧，顺便把车子还回去。”

　　“嗯。”卫斯准备回头慢慢把事情和母亲解释清楚，现在人太多了，闹来闹去丢人的只会是他们家，还是让父亲在地上安眠比较重要。

　　“在我和卢卡斯认识的第二天，他就说想和我求婚，第三天我收下了他的戒指，第五天我同意了求婚，第七天我们一下游轮就结婚了。”

　　后面的车子在按喇叭，催促前面的车快点。

　　卫斯回过头来，他揉着太阳穴，刚才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父亲再婚后让爱人和自己见面的往事。

　　大门自动打开，广阔的院子里种着葡萄和紫藤。

　　车库门在身后关上，卫斯拿着车钥匙走到了泳池边，“我来送车子。”

　　星光落在清澈的池水上，有人在游泳，漂亮的肌肉线条时不时从水中冒出来。

　　“不是说喝多了吗？”
　　卫斯有点生气，父亲后来找到的这个实在是爱胡来，一样的风流却没分寸，一样的洒脱却没良心。唯独有一点，他是父亲过往恋人里最美貌的一个，也是最爱的一个。

　　哗啦一声，褚裟窜出水面，腰侧茜素红的盘龙鲜艳欲滴，他抓着扶手上了岸，摘了泳镜后拿起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脸，擦完后丢给卫斯，“葬礼结束了吗？”

　　“一个多小时前结束的，除了你，都去参加了。”卫斯把浴巾放下，他得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位，不然素质一定会被对方的无理取闹逼退，“你应该去参加的，父亲最爱的人就是你。”

　　“那种场合不适合我。”褚裟在保姆拿过来的衣服里挑选喜欢的，“卢卡斯知道我讨厌穿黑西装，更讨厌傻站着听牧师念悼词。”

　　“难道父亲的葬礼在你心里一点儿也不重要吗？”卫斯感觉自己快控制不住发火了，这人总有能耐让人气愤不已。

　　“这是在质问我吗？”
　　褚裟穿上了睡袍，他点了支烟，“亲爱的，注意一下你的态度，我在法律上还是你的后妈、后爸……我们过去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这四年你都叫我什么来着？”

　　“褚叔叔。”
　　卫斯从来不叫褚裟任何称呼，但他更不想叫后妈后爸什么的，“你整天不是喝得烂醉如泥，就是赌得一分不剩，难道就没有别的重要的事要做吗？”

　　“有啊，找个有钱的男人结婚，最好他还能死了，现在已经实现了。”褚裟摊摊手，他熄灭了烟头，“我什么时候可以在遗产继承书上签字？”

　　“明天我会带律师过来和你谈。”

　　卫斯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今天的月亮圆圆的一个。

　　墓地在凄冷的月光下更是寂然，一丝声音也没有，空空旷旷。

　　褚裟一手烟一手挽着菜篮子，他把白酒、炸猪肉、面条、烧鸡和鱼一一摆好，因为嫌弃墓碑前放的白花太碍事就用脚给踢走了，他跪在地上把小香炉放好，点燃三根香认真地拜了拜，然后把香插进香炉里，撕了块鸡皮吃，一个人喝了半瓶白酒，剩下的半瓶倒在了墓碑上。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直升飞机来接人，卫斯就坐在副驾驶上。

　　“老板，到了。”

　　“找个地方停下来吧。”
　　卫斯看了一眼戴着眼罩睡觉的褚裟，他伸手摘了对方的耳机，然后又摘了眼罩，“到地方了，醒醒。”

　　“我根本没睡着，你居然没收我的安眠药，你老爸在天上看到你这样对我一定会大骂你是不孝子的。”褚裟极度不耐烦地打开卫斯的手，“你妈怎么没来？”

　　“她不想看见您。”

　　“人老珠黄的女人果然看不得我这张漂亮的脸蛋吗？”褚裟抱着胳膊下了飞机，他没被卷上天真有可能是他丈夫在保佑的缘故。

　　卫斯看了一眼褚裟，他不得不接受父亲深爱的人是个混蛋的事实，希望这次旅行能改变他一点点吧，“我父亲给你留下的财产就在这里。”

　　这一望无际的草原，褚裟叉腰东看西看，甚至往前走了几步，“我没看到啊。”

　　“回去。”

　　“可是褚老师还没上来。”

　　“回去。”

　　寻找遗产的褚裟听到动静后立马回头，“小兔崽子，你要干什么？”

　　“一个月我来接你，希望你早日找到父亲留给你的遗产。”

　　褚裟眼睁睁看着飞机飞走，他刚起床就被拉上了飞机，甚至还穿着睡衣，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有人骑着高头大马从远方而来，他穿着青色的袍服，“褚老师。”

　　褚裟揉了一把脸，“你是？”

　　“我叫赤那，是来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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