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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背后
没有人知道巴恩斯老师这段时间以来究竟在做什么。据说她购买了不计其数的神秘元件从世界各地运输到她的教师公寓、运输到校工办公室,扳凿斧锯的作业声、或粗犷或细微的焊接声充斥着巴恩斯老师全部的业余生活。曾经也有好奇的学生们问过她,但是巴恩斯老师只是如常温柔可亲地笑着,告诉他们“这是个秘密”。
但鹦鹉螺中学最近可以被称为大事的只有一件事,即使老师故作神秘,学生们也猜得到——巴恩斯老师肯定是想参加“金兔子杯最佳老师”评比对吧!拔得头筹的老师可以获得带领自己的学生去看世界杯的超级大奖!隔壁一年级的比尔老师为此甚至在后脑勺剃了个足球的形状来激励自己,这样看来,巴恩斯老师想推出一些讨人喜欢的作品这样的举动就显得无比正常了。
二年级A班的那个大个子体育老师欧文也是这样觉得的。因为这所学校拥有数量庞大的不良少年群体,初来乍到鹦鹉螺中学的年轻好教师总是热血澎湃地想通过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奇妙方式尝试将学生们引导向更加光明的未来,欧文年轻气盛时曾这样做过,现在他怀疑巴恩斯老师也要重蹈他的覆辙。
“放弃吧,巴恩斯老师,你只会被他们伤透心。”大个子回忆起以往真心被肆意践踏的艰难岁月,颇为失意地摇头,表情很是纠结,像是在思考怎么措辞才不会伤害到新来的同事。“而且我不认为我们两个人教学的学科可以合并起来授课。”
巴恩斯老师温良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因为新同事太过坚持,老好人体育老师也只好点头答应。“好吧,这太疯狂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通的校长……”
这就是巴恩斯老师惊世大作首次面世的前因后果。
“你们真的不打算和大家一起上课吗?”巴恩斯老师歪头问向终于从医院归来的小红毛为首的A班学生,只得到了一声不解风情的“哼”和一群无情的后脑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帮人的背影更像是落荒而逃。
还是莉莉二人给面子地加入了新课程。巴恩斯老师也不在意,驾驶着飞车不紧不慢地跟在跑得像死狗一样的C班学生身后,柔和的声线完美展现了催命的意味。
“同学们,要加油啊,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巴恩斯老师,我不理解坐着飞行坦克用榴弹炮逼我们跑步这件事和艺术有什么关系。还有你是怎么发明的这种东西?诺贝尔还没有从坟墓里爬出来为您颁奖吗???”眼镜妹妹的刘海整个被汗水粘在了额头上,她半死不活地举手发问,在炮筒的严阵以待下,这个人完全被无与伦比的礼貌包围了。
“这不是飞行坦克,是飞车。”米拉尼认真地反驳道。
眼镜妹妹毛都炸了,“世界上哪有带装甲和炮筒的飞车?!!”
“这是一次艺术的尝试,可以证明老师教授你们的绘图技巧是大有作用的,你们看,哪怕是根据图纸制造出的这个装饰性炮筒——”巴恩斯老师按下了一个按钮,炮弹擦着一脸茫然的莉莉身侧呼啸而过,带起的疾风刮得眼镜妹妹头发四下乱飞。这炮弹径直向后,将一块建校伊始就因为体积过大没有搬动的石头炸了个粉碎。
小姑娘惊叹地“哦”了一声,好像没理解炮弹如果偏一点会发生什么,当然,百发百中的巴恩斯老师从不会在射击方面出问题。
巴恩斯老师感动地揩去了眼角不存在的泪水,“飞车就是艺术,艺术就是爆炸啊。”说罢,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电吉他开始了激情演奏,还用在这个世界降落前不久学的俄语进行着钢铁玉米般的弹唱为学生们助威,完全没有想解释这个“装饰性”的意思。
孩子们的表情似乎表达着对这个世界的质疑,不过课程还是得继续。
今天的天气不错。体育老师在阴凉处眺望着孩子们疲于奔命的身影,默默举起能量饮料喝了一口。就这个跑法,他觉得哪怕是强壮如自己也要不行了,人类在生死绝境前的潜能果然是无限的。
体育老师这罐饮料喝到了夕阳西下。他如同东方神话里的女娲将烂泥一样的孩子们一个个捏回原形,并宣布了一个沉痛的消息:那就是这样的艺术体育课程以后每天下午都有。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乌鸦嘶哑的叫声在天际盘旋。
鹦鹉螺中学是存在校内论坛的,最近有个帖子的热度居高不下。
【二年级的艺术老师究竟是个什么魔鬼?】
【据说那位神奇的巴恩斯老师不光学历高的离谱,还能手搓飞行器、徒手造弹药,能画武器设计图,除了一直笑眯眯的很温柔加上一看就体质弱很不能打,她这哪像是艺术老师?不会是个退役特工吧?】
【莫非是行为艺术?】
【不是挺艺术的吗,还会唱摇滚,声线和早些年那个歌红人不红的地下歌手玛卡巴卡极其相似。】
【……玛卡巴卡,哪个天才会取这个名字。】
【不许你侮辱玛卡巴卡!!她可是二战后最棒的歌手!!】
【主要是有这种技术,她为什么要来当老师?】
【C班都让她练疯了,整天走路都像僵尸一样,之前一顿半个三明治的女生现在的饭量涨了五倍不止……】
【那个莉莉吗?她是真的很漂亮。】
【真的吗?她看上去太稚嫩了,像是刚从幼儿园毕业一样,还不能打架,太弱了。我觉得还是艾玛那款更好看。】
【??你连艾玛大姐头都敢肖想,是不是不想活了??】
画风转向了奇怪的方向,有人在高谈阔论究竟谁才是学校里最好看最能打的校花,有人在天马行空地猜测巴恩斯老师的来历,更有人在揣测巴恩斯老师为什么不把飞行汽车这个伟大的发明拿出去卖然后当场名利双收。
唯独没人奇怪为什么学校里可以出现用致命的炮#筒对准其他人的行为,也没有人对此有任何意见,连那些爱举报的家长也没有。
——
此时上午没课的巴恩斯老师正端坐在黑利街头,看丧尸围城。
不是什么生化危机,只是街头那些骨瘦如柴、不停抽搐、或哀嚎或麻木的年轻瘾君子看上去实在无法用丧尸之外的词语来形容。
其中有个黑头发小伙子有些面熟,似乎是隔壁班两个月前辍学的那个。秋日是稍有些冷的,他却只穿了件有些脏的T恤、配一条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裤子,头发也油腻——这位小伙子此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人行道上,短袖遮不住的左臂肘关节内侧是密密麻麻的紫黑针孔,任谁一看都知道他做了什么。
小伙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泪水顺着鬓角渗进人行道的地砖,他张着嘴,显得脸颊更为灰败瘦削。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天空,眼白血丝密布,唯独与发色同样墨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一方自由的苍穹。
巴恩斯老师就坐在一路之隔的长椅上,她今天在深绿色毛呢套裙外面披了件黑大衣,配合粗框眼镜和盘发显得更加古板。用不上过人的听力就足矣听到那孩子明显突然艰难剧烈起来的喘息声,她垂下眼睛,掩饰了所有情绪。
究竟消耗多少个主要角色眼熟的【配角】作为尝试,才能保证在【主角】刚好来到这条街道时可以看到这样的一幕,从而改变【主角】的心路历程呢?米拉尼不太想知道。
女士皮鞋落在公路上碰撞出一声声脆响,不知名的少年见到了熟悉的人,空洞的目光染上夺目的神采——即使他剧烈的喘息仍混合着难以自控的哽咽和泪水。
“老师,我妈妈哭着说对不起,为了她真正的孩子,她只能这样做。”
少年状况外的发言招来了一颗破空的子弹,在弹壳钻进少年的太阳穴之前,米拉尼不着痕迹地伸手将它留在了食指与中指之间。
老旧的型号,却是当下的新装备,还配了消音器。她往对面阁楼上威慑性地扫了一眼,来自那个方位的窥视感顿时消弭无踪。
算他跑得快。米拉尼冷着脸,将子弹攥在了手心里。
躺在地上的少年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蜡黄的皮肤崩在骨架上,这副形容枯槁的样子让人很难想象两个月前他还是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要在短时间内达到这种效果,那估计得是按大型家畜的用药剂量进行的。
“是……我爸爸在这里扎了第一针。”
“老师,我好冷……”
失去了光芒的黑眼睛在泪水的浸润下仍诚实地倒映着天际的云卷云舒,米拉尼俯身为不知名的学生阖上眼睛。
睡吧,飞离这个名为命运的人造囚笼。
午时的阳光是那样温暖,米拉尼就好像来时那样大步穿行在街头的行尸走肉里,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旅人离去的脚步总是不曾停留,只有她的大衣飘扬而起,落在少年的躯壳之上,尝试为他留住人间最后的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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