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丢之后

　　贺白是跟贺振华一块儿回来的。

　　灰头土脸，挨了一通老父亲的训。

　　他在学校被莫名其妙的忽然叫回来的时候，贺白就觉得不大对劲。

　　接着到了贺振华的公司之后，就直接被开门见山的问了话，说是不是私下联系了个市局的警察。

　　贺白早知这种事情瞒不住，袁征就一个人，单枪匹马，他再秘密也秘密不过那千千万万双眼睛。

　　所以要不贺白怎么说袁征这样做太危险了呢，简直是拿命在赌啊。

　　这次是不知道是谁怎么怎么传的，是传到贺振华耳朵里了，万一要是让知行的人知道了，永宁市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不知放弃的警察的存在，那袁征的暴露也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今贺振华知道了，那知行的人，怕是一定也就有路子能察觉了。

　　——这可真不是个什么好事儿。

　　贺白也没跟贺振华犟，当场就跟贺振华交了个底儿掉。

　　把自己这段时间跟袁征交换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信息与线索都跟贺振华汇报了一遍，做了一次完整的摊牌。

　　贺白相信贺振华的原则与底线，他就算再随波逐流，被魏厅这种时而正派又时而退缩的上级拿捏着，贺振华也会在该挺直腰板的时候，绝不向某些势力低头的。

　　袁征的出现对于贺振华来说不是个坏事，如果他真的能在这个项目干完之前，把知行彻查了，那也会给建华集团省下不少事。

　　但贺振华的顾虑跟贺白的一样，他们有些怕那个袁征会冷不丁的把魏忠平一块儿给送进去。

　　现在这个连带责任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到时候肯定也会牵连到贺振华，就算他再小心再本分，也有被抹黑被拉去当垫背的风险。

　　毕竟当下社会，做商人的再有钱，在有权利的人眼里都是孙子，人家想让你一块儿被拉下水，不过就是在小黑屋嘴里报出的那串小名单的事儿。

　　但贺振华最后还是被贺白劝动了。

　　袁征的存在，是他们建华的一条活路，如若最后魏忠平真的拗不过那些永宁本土的势力，硬要贺振华把温义辉留下的那东西交出来才行。

　　那他们恐怕也就只剩下靠着袁征的这个身份，跟知行与它背后的势力拼个鱼死网破了。

　　再如若魏忠平也因为这件事情落得个自身难保，弄不好可能还会拉贺振华下水，那袁征，也就将会是他们最有力也最关键的证人了。

　　这天贺振华跟贺白把这件事情商讨了许久，最终贺振华还是同意由着贺白去了，去放肆的正义一把。

　　贺白所求的是温义辉当初给妞妞的项链，贺振华知道了之后，便给贺白了一份复制版。

　　他没敢把原版给贺白，还是要给自己手里留一份才保险。

　　不过弄出复制版确实不容易，温义辉精灵着呢，给那东西上了道很硬的防复制措施，也还好贺振华未雨绸缪，几个月前就找了个信得过的人给他做了一个备份。

　　这东西也不敢备份太多，越多就越危险。

　　毕竟贺振华事后第一时间就细细看了那东西内容，看完立刻便了然了为什么温义辉要死——

　　这里面要真有心追查，永宁的半边天就真的要塌了。

　　这备份原本是贺振华留着在公司内部打算钓鱼用的，但现在看贺白要用，便先给了贺白。

　　贺白拿到东西之后，原本想着还要再听一大堆嘱咐，结果还没把东西在手心里攥热呼，就见贺振华大手一挥的什么也没再多说的，就跟自己扔下了一句话——

　　“你现在大了，也有自己的判断了，跟那警察的事，就由着你自己的内心走吧。”

　　……

　　说实话，贺白那会儿确实是被这老父亲感动了，觉得贺振华简直霸气的不行。

　　但还没来得及热泪盈眶，就见贺振华捧着保温杯吸溜了一口自己刚泡的老白茶，呲牙咧嘴的又摇了摇头：“……反正到时候你爸要是真进去了，你让你妈记得给我送饭就行。”

　　贺白：……

　　……

　　最后见天色也不早了，贺振华也到了老总下班儿的时间。

　　建华董事长有一段时间没司机用了，人越是年纪大，就越是懒得自己开车。

　　成天让高凌一个女孩子下了班了把他扔到地铁站去，董事长每天吭哧吭哧的坐地铁回家。

　　也还好贺总保养的好，快六十的老头儿了，在地铁上还不至于让年轻人给他让座。

　　于是今天刚好贺白在，贺振华也终于能享受一回坐个小车回家的待遇了。

　　现在张竹生被贺振华弄走了，颇有点恩断义绝的意思，就因为那次刘小龙带着吴天良把蒋沐凡胖揍了一顿，张竹生不但没能把这件事情扼杀在摇篮里，还被贺振华逮住了个行踪不明的现行。

　　之后贺振华就对这个后辈起了相当重的疑心，再不敢用了。

　　蒋沐凡那次的事，不但把贺白吓坏了，贺振华其实也一样——家里人平平安安这么多年，这是他栽的第一个大跟头。

　　不过张竹生确实是跟了贺振华很多很多年，称之为贺振华的左膀右臂毫不为过，所以这次贺振华毫不犹豫的自断右手，贺大董事长也不是没痛过。

　　他把张竹生的活儿最后都交给了高凌去干，结果跟高凌这个大龄不婚女磨合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糟心又头疼。

　　而对于张竹生，贺振华最后也算是手下留情了一下，没真的直接把人扫地出门。

　　他知道那小伙子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闺女年纪也小着呢，愣是没了工作，肯定搁谁都一时半会儿的受不了，所以就把人调去了行政部门。

　　工资是少了不少，但好歹是个生计。

　　不叫他再碰公司的其他事儿，过度一段时间，张竹生要能跳槽去别的地方，那就让他去吧。

　　贺振华都想好了，到时候是敌是友，他也都认了，不认也没办法，人间冷暖自是如此。

　　贺白这次回来也没开车，贺振华给贺白了一个他们公司一辆公用黑奥迪的车钥匙，让贺白去地库去开出来。

　　贺振华则端端正正的站在在公司大门口，等着自家大儿出来接他。

　　这会儿公司人该下班的已经陆陆续续走光了，就剩下几个零零星星的加班的，进进出出的跟贺振华毕恭毕敬的打着招呼。

　　贺振华一会儿一个笑脸一会儿一个抬手的“你好你好”、“下班儿啦”的应付着公司的员工，正乐呵着，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贺总。”

　　共事多年，贺振华用后脑勺听都能听出来这是谁。

　　“哟”了一声，贺振华意外一个转身：“张儿啊，你咋这会儿才下班儿？行政不应该早都叫打卡了吗？”

　　眼前站的正是张竹生。

　　他依旧是那个板板正正的样子，穿得倒是精精神神的正装，但面色看着却是有点憔悴，大概是在自己不喜欢的岗位干的不怎么开心的缘故。

　　张竹生没有被贺振华的话戳到任何痛处，他神情看着有些着急的跟贺振华直截了当道：“贺总，小蒋…小蒋你能联系到吗？”

　　“……”看着张竹生的面色，贺振华心里突了一下，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凡凡？”贺振华沉声一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儿？”

　　张竹生见贺振华还愿意搭理自己，身子已经开始有点哆哆嗦嗦了，是明显的有点害怕了的样子。

　　他搓着手，小声的嘀咕：“我也不确定，我…我其实也是忽然听到了消息……”

　　这种情况几乎是直接触到了贺振华的焦躁点，甚至已经到了按耐不住的时刻，厉声一喝，贺振华对张竹生催促道：“磨磨唧唧的，怎么了凡凡？”

　　这时贺白的车刚好开了出来，正正的停在了贺振华的门口。

　　那是个新车，贺白从发动车子的时候就摇下了车窗，想着散散味儿，结果刚到地方，碰巧就听到了贺振华在那儿喊了一声“凡凡”。

　　紧接着就看到了张竹生的身影。

　　与贺振华的话尾音同时，贺白也刹住了车子，他以最快的速度审视着张竹生的一举一动，接而也跟着问道——

　　“凡凡怎么了？”

　　张竹生看看贺振华，又瞅瞅车里坐着的贺白。

　　表情难受的就好像吃了屎粑粑一样，“哎呀”了一声，接着一把拉开了后排车门，拽着贺振华的胳膊就钻进了车里。

　　进了后排座后，张竹生四下快速的看了看：“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台新车吧？两个月前应该才批下来，一直扔地库没人开的那个。”

　　贺振华冷笑了一声：“哼，你业务水平倒是一点没退步。”

　　张竹生没回应贺振华的挖苦，紧而点了点头：“好，那就不可能有窃听了。小白，把窗户都摇上去，先往出开。”

　　贺白闻言迅速乖乖照做。

　　他利索的再次启动车子，甩手打了一把方向，驶出了公司前院大门，径直开上了通往永宁城区的主干道。

　　平复下了呼吸，在确认四下确实已经安全了之后，张竹生终于在这寂静的车厢内开了口——

　　“吴天良跑了，从刘行阔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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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几个月一直在试图摆脱刘行阔的控制，逃跑了好几次，但结果最后都被抓回去了，可这次吴天良大概是带脑子策划的逃跑，是真丢了，快有两个月的时间，刘行阔他们是死活找不到人，我怀疑……我怀疑他可能……”

　　“怀疑他可能会去找凡凡？！”

　　贺振华厉声一问。

　　张竹生眼神惧怕的闪躲着，微微点了点头。

　　盯着张竹生的一举一动，贺振华强稳着冷静，仔细回忆着：“但凡凡最近每天都按时按点回家，今天也是下午就已经到家了，我爱人刚跟我发过消息，说他这会儿正在他姥姥家玩儿呢。”

　　听完张竹生难看的笑了笑，仿佛在斟酌着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一般：“啊……是吗……”

　　贺振华见状觉得不对，眼睛微微一眯：“所以如果就个这事儿，你有什么可慌的？”

　　车流的呼啸仿若诡兽过境，只见张竹生抖了抖下唇，深吸了一口气：“贺…贺总，我都坦白，但你要相信我绝对没做任何对公司不利的事，也绝对没朝知行那边靠过！”

　　贺振华：“所以你有屁快放！”

　　张竹生被贺振华吼得一哆嗦，他猛力咽了咽口水，道：“有人…也一直盯着凡凡……然后他们刚刚…刚刚把凡凡也跟丢了。”

　　“——现在凡凡没在他姥姥家，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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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竹生惨白张脸，一动不敢动的坐在车里。

　　而早在他跟贺振华刚开始谈话的时候，前面的贺白就已经在给蒋沐凡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马上就要打疯了。

　　贺振华气的差点就要把张竹生扔出车去，但现在先找到蒋沐凡是更要紧。

　　他没控制住情绪的一把揪住了张竹生的衣领：“盯着凡凡的都是什么人？！公司里的吗？”

　　张竹生害怕的点了点头。

　　贺振华：“谁？敢说吗？”

　　他到底还是在给张竹生留后路。

　　张竹生在他手底下干的时候，是一枚极有分量的重要棋子，但如今被他贺振华弃了之后，是在谁跟前都没有用了。

　　而他所知道的事情也都是贺振华这边的更多一些，所以也就幸运贺振华为人正派，没走刘鹏那一路子，没事儿就想把谁给灭口了。

　　这让张竹生还能有幸在行政部门一个月苟赚个五千块的死工资。

　　当下之所以贺振华这么问他，也是想再确定一次，张竹生这次还能过来找他，而没有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不管不顾了，是不是就代表着，他现在是愿意与自己站在一队。

　　甚至如果张竹生一会儿要是报出一个有分量的名字，更或者是能拿出一个十分有力的证据。

　　那张竹生也就不仅仅只是选择了一个阵营这么简单了，他未来所要面对的，可能就会是人身安全是否能保证的问题。

　　贺振华问他敢不敢说，也意在他不想逼张竹生，毕竟谁出来混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泄漏出原本可以不用从自己嘴里捅出来的事儿，要是把老婆孩子都搭进去了那可一点也不值得。

　　贺振华的话中深意，张竹生自不用多言就全都明白，他感激的望了贺振华一眼，像是在说他这回是真的想好了。

　　认真的道了一声“敢”，张竹生放低了声音，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

　　“是祝斌。”

　　“是他一直在派人盯着蒋沐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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