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很多村子都在拆迁，墙上写着大大的红色的拆字。

　　几个男人开着农用三轮车来了，他们下了车子，扛着各种工具进了一户人家，和女主人商量价格。

　　“这大门一千，窗户八百。”

　　“这门都用多少年了？八百，窗户四百。”

　　“你讲价太狠了吧？”女人不愿意，嚷嚷了几句，她骂了一句乱跑的儿子，接了丈夫的电话后商量了一下，然后同意了。

　　郭扬鹏戴上手套，拿着锤子和凿子进了堂屋内，他看了一眼屋内，不知道是谁在屋子中央拉了屎，他撇开脸进了卧室，去看有没有好一些的窗户和小门。

　　“这窗户不错，我要了。”

　　忙了大半天，几个人弄了不少大门和窗户。

　　下午两点，拆迁队来了，挖掘机轰隆隆地开始拆房子，他们只好离开了。

　　房子一个个被毁掉，像一幅画被一寸一寸毁掉，是毁灭的赞歌。

　　满载而归的路上，坐在车斗子边沿的郭扬鹏看见田野里有个人在拍照，他视力不错，还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喂，你看那边。”

　　“什么？”

　　“那个人是不是死了？”

　　“别多管闲事了吧，我饿死了，先回去吃点饭。”

　　“停车。”郭扬鹏说完这句话后，车子停了下来，他立马跳下车，往白雪覆盖的田地跑去。

　　“郭扬鹏，你给我回来！”

　　“我跟上去看看，顺便撒个尿。”司机也下了车，他走进后发现地上躺着的男人头部鲜血淋漓，眼珠凸出，白眼珠布满血丝，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吓得他当场尿了。

　　“你怎么在这里？”郭扬鹏有些反胃，他第一时间怀疑褚裟杀人了，很担心对方把自己和朋友杀了灭口。

　　军校初八就开学，褚裟不想耽误时间，几乎是每一天都出来寻找拍摄素材，他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平静地吩咐，“你们不要靠近死者，会破坏现场的，报警吧。”

　　应该不是对方杀的吧？
　　郭扬鹏将信将疑地报了警，他不敢提出疑惑来，报完警就离开吧，他后悔过来看了。

　　警察很快就来了，褚裟没有走，给他们讲述了死亡过程……

　　死亡时间是在夜晚，死者偷偷摸摸来这边拿什么东西，然后被早就守在这里的人一把按住，死者侧着头，一只眼珠惊恐万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

　　“他好害怕，你们看，他脸上的恐惧好生动啊。”褚裟温柔地抚摸着拍摄画面，“我喜欢这表情。”

　　“呃……确定他不是杀人凶手吗？”

　　“这是局长的侄子。”

　　“哪个局长？咱们的吗？”

　　“他叔叔是厅级官员，可不是咱这种小地方的局长能比的，很厉害的。”

　　“哦，那是怪厉害。”

　　褚裟拿着相机的手在抖，倒不是怕，是激动的，他笑得跟变态杀人狂一样，“凶手用铁锨杀人真的很有想法。”

　　站着的男人拿着铁锨，一下一下拍在死者的太阳穴上，血迹在扩大，停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寒冷又破败的案发现场，矮个子男人趴在地上，死相夸张。

　　褚裟把自己分析出来的犯罪经过犯罪心理和凶手范围通通告诉了警方，他拿起自己的包将相机放好，“就是这样。”

　　“那个，局长侄子，我们有车，你坐我们车吧。”

　　褚裟上了车，不过是郭扬鹏他们的农用三轮车，“我和他们认识，搭他们的车回去。”

　　这一年来，城市内种种疑难杂症都没有被解决，当然，这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只是，在解决了因为拆迁而引发的连环杀人案后，有人举报省内有一批货正在出售。

　　□□横行霸道，他们嚣张到在这里买卖粉，必须严惩不贷。

　　自从汪咏卓接下了前任局长留下的烂摊子，他就被大家期待着能改变现状，救城市于危难之间。
　　他很负责任，除了面对褚裟时的不理智，其他时候都是英明而理智的。

　　“我不同意，这会伤害到人质。”汪咏卓陷入艰难的抉择，如果放人，他们会逃到境外去，很难再抓住他们，如果不放人，人质太危险了。

　　“局长，没时间了，再不下决定，他们就真逃脱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汪咏卓做不做这个决定最后受到责难和攻击的也都是他。

　　“没有。”

　　“开枪吧。”汪咏卓看着监控，默默为人质祈祷，他已经能看到明天的新闻了，也看到了受害者家属们的痛哭流涕。

　　幸运的是，人质只是受了很重的伤，他们没有死。

　　“局长。”

　　“感谢主。”汪咏卓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活着，他拨通电话和厅长聊了半个小时，谈话不算和谐，几次有争执，挂电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火气。

　　“局长，您找我？”

　　汪咏卓吩咐秘书写一份报告，关于书记之前来市里视察时做的讲话总结，务必要把书记的思想传达出来。

　　“啊？”

　　“让你写就写，别多嘴。”汪咏卓喝了一口茶，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

　　“知道了。”秘书很不解，但是报告一呈交上去，书记就打来电话夸奖汪咏卓工作做得不错，明明他们这次行动让人质受了很重的伤，也被轻描淡写了过去。

　　都年三十了，大街上到处都是送礼的人。

　　汪咏卓从师父家拜完年出来，正好撞见了郑康森，对方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年礼，都是红盒子装着，很是讲究。

　　“汪局长，这么巧，不进家里坐坐？”郑康森有些惊讶，但他还是先打了招呼，不知怎么的，他看见这人总是心虚胆颤的，好像心里那层脏布要被揭开了一样。

　　“刚出来。”汪咏卓接过了郑康森递过来的烟，“我待会儿要去房朔州那里拜年。”

　　第一次听说领导给下属拜年的，但是很稀奇了。
　　郑康森听说了一件事，某个开发商因为没钱就跑路了，汪咏卓就把烂摊子给处理了，也不难，就是拿钱出来继续盖房子，听说快盖好了。
　　这事儿还是在对方升任局长前做的，现在才被人知道，媒体大肆报道了一番，夸了好大一个篇幅，连叔叔也说了几句好。
　　客套和寒暄里，他把这事儿拿出来说了，还恭维了一番。

　　“没什么的，为人服务嘛。”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装，可从汪咏卓嘴里说出来就是真，他是个干实事的好人，除了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深爱着朋友的儿子，别无他罪。

　　“那回头见。”

　　“好。”

　　郑康森一直看着汪咏卓离开视线才进了叔叔家，他刚才被对方盯着感觉就像被野外的狼盯住了一样，实在担心被咬下一块肉来。
　　没犯事的人看见这人都发怵，何况是郑康森这黑钱赚尽的人？

　　汪咏卓真去了房朔州那里拜年，他也没提贪污受贿的事，但对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知道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突然老了很多的房朔州，“先过年，一切等过完年再说，文件还没下来。”

　　“谢谢。”房朔州的手指在抖，烟没被吸一口就快燃尽了，就像他的从警生涯。

　　汪咏卓逐一拜访了名单上的人，心里有了大体的数，便回警局继续办公了。

　　“局长，您侄子来了，他好像很着急。”

　　“让他进来吧，以后他来不要拦，去热一杯牛奶。”汪咏卓希望褚裟想见自己的时候不会被任何人和事情阻挠。

　　褚裟着急忙慌地来了，他看着汪咏卓好半天才松了口气，脸色瞬间平静，像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汪叔叔，头怎么了？”

　　“平地摔了一下。”汪咏卓撒了一个很不聪明的谎。

　　“哦。”
　　褚裟就当是这样，他看过新闻了，即使打码了也认出来汪咏卓，“我……你今天要忙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你先回家吧。”
　　汪咏卓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里有一张船票，回去再看。”

　　“如果你猜错我想去什么地方，就请假和我一起去。”

　　“你太小瞧我了，我怎么可能猜错？不过我倒是希望自己猜错了。”

　　“汪叔叔，继续工作，我走了。”

　　“有个警察给我打电话说你帮他们破了一个案子，是吧？”汪咏卓没提对方还送了礼想求自己办点事。

　　“对，怎么了？”

　　“没怎么。”

　　“车钥匙。”褚裟摸到了一个东西，明显是车钥匙，他还摸出来了是什么车，“生日礼物送得太早了吧？”

　　“新年礼物。”

　　“过年也要工作？”

　　“抱歉。”

　　褚裟没说什么，当晚包了饺子给汪咏卓送过来，然后就离开了。

　　监控摄像头对着客厅里的人，汪咏卓还在工作，时不时看一眼屏幕，“你该睡觉了。”

　　“不行，我要守岁。”褚裟面前放着安眠药和一杯水，他只要不吃药就不会睡，因为脑子会一直思考事情。

　　“我很想念从前。”

　　“什么从前？”

　　“我还是个小警察的时候。”

　　“哦，那时候我是个小屁孩。”褚裟已经恢复了十个魔方，他觉得没意思，又找了书来看，“有什么好想念的？”

　　“可是那时候我们都是一起过年。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所以很舍不得。”

　　褚裟看着摄像头，平时他都比较自我，不爱说话，性格腼腆，只会在案发现场还原犯罪经过时话多一些，还被认为是小变态。
　　他深知一点，大家都认为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不怀念，因为我的心很自由，不需要过去来填补。”

　　“我也很自由，但我总觉得太短暂了，遗憾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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